那是一種天然的優越和高高在上的味道,叫人恨不得把他攆出去。
老人曾經笑問他道:“你這名字,怎么和傳說里面的朱陵大帝一樣啊?”
“汝等這樣的廢物,怎么有資格在這里的?!”
在京城,媧皇廟里面的老者抬起頭,有些不安地看著天空的云氣,風吹得主殿前面兩側的樹木劇烈晃動,明明是夏天了,卻抖落了無數的葉子,叫人不安,老者用掃帚去打掃著地面的落葉,一個不防,卻是險些摔倒。
“最優秀的人來侍奉媧皇娘娘?”
那老者聞言不由地又笑起來了,雖然說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口氣很不客氣,或者說,這個年輕人可以被認為是,自己活了這么幾十年,見過的嘴巴最臭最不客氣的了,但是這句話里面對于媧皇娘娘的認可和尊重,讓他莫名開心。
云氣壓得很低。
每天媧皇娘娘殿前的花束都會換一束新的。
偶爾,似乎是錯覺,老人們有時候會看到這個肩膀寬闊,眉宇飛揚,看上去很年輕的人抱著雙臂,依靠著樹木看著媧皇大殿失神,眼眶似乎有些泛紅,再去看的時候,老者又覺得只是自己的錯覺一樣。
這個年輕人懂得很多古老的知識,會告訴他們如何祭祀媧皇,要有什么樣的規格,說媧皇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頭頭是道,而在說到這些的時候,就會頓了頓,然后道:
“只要是人創造的東西,她都會喜歡。”
“不過她最喜歡的,是看著你們好好生活著。”
“所以,只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就好。”
那時候的老人們心底甚至于都有些感動,卻沒有意識到,這個天下第一嘴臭和嘴欠的年輕人,意思其實是生要死的話死外邊兒去,別在這邊兒搞事情,而這個認知是前一段時間才慢慢意識到的。
那時候,有世家子弟沖入這里,打算要藏匿媧皇宮里面,躲避追兵。
雙方就要打殺起來的時候。
結果全部都被這年輕人從媧皇殿旁邊的墻壁扔出去了。
他甚至于還‘攙扶著’這些人,從媧皇娘娘塑像對面正常走過去,動作甚至于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可是到了媧皇娘娘的塑像看不到的盲區,就一抬手,把這些家伙粗暴扔出去,砸在了池塘里。
只是此刻,這個偶爾會老氣橫秋的年輕人抬起頭,看著這天空當中的氣運鼓動。
老廟祝道:“天氣是不好啊。”
自稱是朱陵的男子看著天空,張開口,呼出一口氣,道:“氣運,在動。”
“佛門…”
他側了側身,看著那邊的媧皇殿,他來到這里的時候,看到了媧皇殿這塑像之中的絲絲縷縷流光——
這塑像,和媧皇有關。
本來打算在人間游玩一百年的朱陵在自己的第一站就停下來了。
那時候,他的心臟都在痛。
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失去,是絕對不會懂得朱陵見到媧皇塑像之中那熟悉氣機時候的狂喜和悲傷——
你曾經犯過錯,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你一直以為,再也沒有彌補的可能。
但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你發現了彌補的機會,哪怕這機會微乎其微,但是在無邊黑夜之中,哪怕只是一絲絲最微渺的光明,都如同星辰一般的明亮,朱陵深深看著媧皇殿,道:“這一次,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你。”
“我不會再退。”
是絕對驕傲的天神。
所以要彌補曾經自己的過錯。
“嗯?怎么了?”
“回去,我不回來,不要出門。”
朱陵開口,然后袖袍一掃,幾個老人直接被他卷起來丟入了媧皇殿,狂風四起,老者瞪大眼睛,看到朱陵袖袍之上赤色的紋路泛起流光,發髻散開,黑發尾端散發出赤色的光輝。
雙臂展開,萬物蒼茫。
轟!!!
伴隨著雷霆般的動靜。
無量壽智光明如來踱步行走于西天佛國之中,而且在瞬間就穿過了號稱三千世界的佛國,踏破了無邊凈土,腳下綻放出澄澈流光,轉眼間就離開了此間,出現在外界,云海逸散如浪潮,第一步落在大地上面。
他的雙目放空,眼前是有千山萬水,然人道氣運沖天而起,于是千山萬水,不過只是尋常,他的視線垂落,落在那隱隱蓄勢,似乎要沖天而起的人道氣運之上,又落在那遙遙端坐于人間的道人身上。
是因為佛道雙方的氣運糾纏糾葛在了一起,混成了一團,根本分不開來。
也是因為佛門步步不退,道門也剎那緊逼。
局勢早已經緊繃到了讓人觸目驚心的層次。
這一股氣運隱隱然幾乎有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模樣,無量壽智光明如來閉著眼睛,都可以感受到那個道人——祂想要人道氣運,想要借助佛道之劫突破此化身的境界,也要撥動這蒼生大勢。
唯以諸般苦楚,方可證長生之美滿。
唯以百般輪回,可明心見性,知我之為我。
此刻的他和那道人,在道途之上也已對上了。
原本打算暗自扭轉佛祖輪回之道,牽引諸佛行錯大道,一步一步推動這件事情,但是卻未想到會有如今的變化,更不曾想到那小輩,竟然可以做到這一步。
無量壽智光明如來雙手合十,唱誦佛號,旋即緩緩踏出一步。
這一步很樸素很尋常。
他的身邊便有佛光升騰。
旋即第二步踏出,周圍隱隱激蕩起來雷霆的痕跡。
有天花亂墜,地涌金蓮。
以證諸佛之神通。
而當第三步走出來的時候。
已一步千里!
佛陀東來,如作雷霆聲。
道人突然起身把那邊的小龍女給嚇了一大跳。
小龍女的臉龐都僵硬住了。
身子也僵硬住,朝著一側轉過頭去。
就仿佛是在私塾偷偷耍滑頭沒有背書卷,卻偏偏被先生點了名字;又仿佛是每日里上工皆勤奮,偶爾有一日不曾早到就被工頭發現了的人,作為個踩了好幾個月點兒的賊,還沒動手,人先嘩啦一下起來。
這誰遭得住!
小龍女一下就體會到了老青牛心口哐一下險些給嚇停的感覺。
是發現那道人的視線沒有落在自己的臉上,這才稍微松了口氣,繃緊了的身子這才緩緩松緩開來。
還好還好。
龍女娘娘的手法果然沒有問題。
安心,安心也!
只是在這個時候,她忽而發現那道人的視線垂下來,就看著自己,一下子心臟都頓住,那道人朝著自己微微笑了笑,站起身來,這才移開視線來,老青牛察覺到了身旁道人起身,道:“?無惑,怎么了?”
道人看著遠方,輕聲道:“氣運牽扯,我需要出手了。”
老青牛的神色驟變。
齊無惑因劫而入世,應運而生,自身功體因為這人間之氣運的激蕩而攀升到真君層次,但是萬物之道,一陰一陽,從沒有只有好處而不需要付出代價的事情,此消彼長,不過如此。
應運而起,也該要應劫而動。
但是,佛門幾乎沒有幾個大品,眼前這少年道人坐鎮人間氣運,見風云激蕩,雖然本身根基為真君,但是這蓄勢而出的一劍,尋常的大帝也要避其鋒芒才是,只是起勢就能夠讓這道人變化的,難道是…
“大品?”
“還是,御?”
御對于御之下的任何存在都是秒殺。
后土對于妖皇如此。
北極對火曜及司法一招對轟是如此。
老青牛無比擔心看著旁邊道人,伸出手按住他肩膀,道:“回來,不要出去,先在這兒等一等,不行的話,老牛我去找老爺他們,你不要忘記,你可是有靠山的,犯不著這時候這樣出去冒險!”
道人卻笑了笑,道:“應劫而來,應運而生,這本就是我自己的選擇。”
“老師他們不會出手的。”
“牛叔應該知道老師他們的脾氣才是啊。”
“只是我也沒有想到,這一次居然會炸出這樣的一條深海老魚啊。”
老青牛緘默不說話了,齊無惑蓄勢,一旦出手就相當于鎮壓氣運的蓄勢失敗了。
而不出手的話,也會導致氣運的坍塌。
這兩者都會導致他一身應劫而動的修為大降,也難以養出那帝境難擋其鋒的銳氣。
他抬起頭,天不知道什么時候陰沉下來了,云氣壓得很低,讓人心里面壓抑得很,飛檐之下的鈴鐺似乎受到了某種力量的沖擊,劇烈晃動著,發出的鈴聲嘈雜,似乎帶著些微的不安。
那佛步步而行,第三步一步一千里,第四步就已經是一步萬里。
最后第五步,行十萬八千里。
佛道修行,言先除十惡,即行十萬;后去八邪,乃過八千。
十萬八千,速之極也。
直接穿過了神武外諸小國。
毫不猶豫,踏入九州人間!
氣運如海如浪潮,無量壽智光明如來朝著道人步步而來,先破勢,再破氣,堂堂正正,浩蕩磅礴,如九州之水逆轉,如山河之倒提,佛道之劫再度推動到了這等直接了當的廝殺之中,齊無惑提起劍,無量壽智光明如來眸子明亮。
雙方都全身全心全意,沉浸于氣運之中,感知到了彼此的存在。
如萬物萬法萬理收斂,此端是吾,彼端是汝,該要同時出手,如此是氣運因果之玄妙。
忽而一道赤色暴烈,卻在少年道人出手之前,直接橫貫蒼穹而去!
齊無惑氣機被打斷,怔住:“嗯?!!”
這是…!
一道赤色火光從天而墜,狠狠鑿穿虛空,橫貫蒼穹數萬里,朝著氣勢如虹的無量壽智光明如來而去,這一道氣焰霸道無邊,而且似乎極端憤怒,伴隨著一聲暴喝,光影暈染天穹萬物,只一瞬間就狠狠地砸在了那乘著佛道相爭之大勢而來的長壽佛心口上。
一聲怒喝:
“滾!!!”
轟!!!
標準的帝境力量爆發,傾瀉而出,似乎焚毀萬物。
無量壽智光明如來氣機一頓。
那股磅礴無比的大勢,竟被切斷,無量壽智光明如來緩緩抬起頭,看到一道身影踱步而來,如踏赤色,一半面容是凡人姿態,另外一半,眼角有赤色流虹,發絲落下,尾端赤紅。
袖袍翻卷,在此地和人間氣運契合,化作了赤色的流光。
那是人間最古老紋飾之一,代表著火焰的溫度,代表著祝融之火外的生命之火。
南極朱陵大帝的第二個尊號。
丹天度命天尊。
那是最為傲慢的先天之神,掌中兵鋒指著前面的佛陀,心中翻騰的暴虐和殺氣幾乎按捺不住——
媽的又來惹事?!
老子和真武那么大過節都沒打,你們算什么東西?
我都沒打!
你們憑什么打?!
我都忍住了!
他可以為了東華受辱而去找區區一個尋常修者的晦氣,自然也可以為了媧皇直接出手,此刻,數個劫紀之前,媧皇死在面前,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憤怒,以及比起憤怒更強烈的不甘心匯聚在一起,化作洪流般的怒焰,隨時要爆裂出來。
無量壽智光明如來注視著他,道:
“朱陵大帝,來此何為?”
“佛道量劫,為何阻攔貧僧?”
為何阻攔你?
南極朱陵大帝怒上心頭,看著眼前的佛門大能,幾乎恨不得拿著槍戳爆眼前溫和慈悲的僧人,這樣一問,更是狂笑而怒,悍然出招,一招長槍如狂龍,撕扯蒼穹,朝著那僧人劈頭蓋臉地戳砸過去,大罵道:
“本座來此,要斗真武都沒出手,你算是什么東西,敢來惹事?!!”
“你算是什么東西!”
“算什么東西?!”
“老豬狗!!!”
(本章完)
說起來這個年輕人一開始來的時候,可是險些打起來!
這個年輕人都來了兩個月了,兩個月之前,直接闖蕩到了這里,大步走進來,就稱呼他們為侍者,要他們拿來飯菜,一開始只當做是個沒有錢的行路人,就好生招待了他。
可沒曾想,這年輕人一頓挑三揀四,把這些吃的說的一文不值,老頭子大怒,把東西都給收了去,而這個年輕人在轉悠這里的時候,更是把媧皇殿噴了個一無是處,如果不是打不過的話,這老廟祝都想要擼起袖子和這家伙打一架。
“這是天地賦予我的名號,無論前往何處,都不需要遮掩。”
“這般名號,就如同我這般體魄一樣,干干凈凈,堂堂正正,又需要什么遮掩?”
無比認真而自信,無比驕傲和從容。
讓老者都不由地大笑起來了。
真是個有意思的年輕人啊!
這年輕人直接回答道:“本座就是朱陵。”
況且這個朱陵,倒不是那種罵人的嘴臭。
但是這個年輕人在拜見媧皇的塑像之后,竟然在這里住下來了。
每日每夜,都只是緘默不言,盤坐在媧皇殿的前面,一步都不離開。
“簡直是廢物!”
低沉的聲音響起。
眼看著臉龐就得要砸在院落里大丹爐的棱角處,老者這年歲,怕是要一下躺倒,卻被一只手掌攙住,老人也算是有個百十斤重,可那一條手臂卻是紋絲不動。
“侍者,汝太虛弱了。”
一名俊朗的男子皺了皺眉,將這老者震得起身,而后語氣冷淡漠然,帶著些微不愉,苛責道:“作為侍奉媧的侍從者,汝既不精通卜算,也不懂得修行,連劍盾干戈的運用都很弱,身子更是衰弱至此。”
“哼,媧的侍者,不應該都是人間最優秀的卜者和戰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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