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媧皇若是看到的話…會傷心的吧。”
朱陵大帝沉默下來。
“吾雖可在這里面找到這太上玄微,但是太上玄微也不是簡單的對手,即便是本座,也斷然不能一招兩式就把他打倒拿下來,我等一定會在京城里打起來,而我等交鋒的話,一定會攪亂人間的秩序,會影響到人世間的氣運。”
他站在人間皇朝京城外的山上,遠遠看著遠處繁華的城池,人來人往的紅塵,那一張粗狂的臉上,一點一點地浮現出了極鄭重凝重的神色來,最終他看著這人間的氣運火爐,臉上都露出了驚愕的神色,緩聲道——
作為一個先天神靈,南極朱陵大帝素來秉持著平等鄙夷一切后天生靈的態度。
對于萬物蒼生之死,并不會放在心上。
南極朱陵大帝在人間前止步了。
就在人間呆著看看吧。
卻并非是本座打算為媧皇之后裔保駕護航,幫助其走上氣運巔峰的意思!
也絕不是本座打算護道人間的意思!
區區后天生靈!
哪怕是媧皇之苗裔,也絕對不可能讓本座親自來這里為其坐鎮護道。
只不過,來都來了…
南極朱陵大帝說服了自己。
冷哼一聲,微微抬了抬下巴,一步一步走入人間界的城池當中。
守藏室門內,老青牛打了個哈欠,坐在桌案旁邊,一側的小道童捧著一卷古代道藏,頭一點一點的,看得打盹;院子里面,穿著道袍,看上去尋常樸素的燃燈道人不緊不慢地掃地,氣機幽深;而齊無惑則是翻看著道藏。
如果從表面上來看,這里就只是一個尋常得不能夠再尋常的清冷衙門。
如果從表面上看的話。
老青牛撇了撇嘴,視線掃過前面的人潮,看向了一側小巷道里面冒出的小腦袋。
“又來了啊。”
“哪兒來的龍女啊…”
那邊的少年道人抬眸,視線掃過前方,看到了那一個認真進行踩點活動的小龍女,翻過一頁道經,溫和笑道:“不必管她。”
老青牛打了個哈欠,道:“好吧,好吧,你說了算。”
“一個連成仙都沒成了的幼年龍,在現在的人間京城里面,也確確實實是掀不起來半點的風浪。”
齊無惑沒有說什么。
涇河龍王是要他看顧保護這個小家伙,與其把她也‘抓進來’,看道藏,放她在外面輕輕松松過自己的生活也不失為一種保護,而這一段時間,似乎是發現了他這個具有挑戰性的目標,小龍女已經放棄了其余的‘摸錢包’活動,專注于在周圍踩點。
興致勃勃,倒像是一個發現了有趣味玩具的孩子一樣。
齊無惑收回視線,掃過旁邊灑掃之后,也開始翻越經典的燃燈道人,少年道人不知這位故人此刻棄佛為道,是否是正確的,是否是對的,一十七脈佛法不曾給他的答案,修行修道,是否能得給他。
他是否真的走出來了?
還是只不過從一個迷惘執著之中,跳到了另外一個迷惘執著。
最終究竟是棄佛修道,復又棄道證佛;還是在大道之上步步前行,證一個逍遙果位?
少年道人似乎隱隱明悟。
燃燈曾經有過一十七次走到菩薩境界,而后又廢功重修,這自然是代表了某大的心性和堅韌之心,卻也代表著一種無人可以比擬的巨大執念執著,此刻轉修為道,又是地仙境界,這巨大執著,早已化作了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難。
恐怕呂洞賓之前的千年閉關之道難,都難以和燃燈此刻面臨之難相比。
等到他勘破這一難,無論是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其修為都必然將會大進。
會是在這一甲子之內嗎?
“這莫非,也算是儀軌…”
齊無惑搖了搖頭,收回視線,繼續看著這道藏,繼續修持人之炁。
窗戶外面的樹枝也已抽了芽。
春日將近。
在他擊潰爛陀寺,又屏退了諸佛之后,上清洞玄真君的名號已經開始在天界有所流傳,而諸佛不肯用自己的頭顱試試看太上玄微的劍鋒,也因此,人間界進入了一段祥和的時間。
齊無惑每日里面只是修行吐納,翻閱這守藏室之中的道藏和經典。
嘗試去修復玄真留下來的《氣運秘錄》。
生活不緊不慢,漸漸的沾染了人世間的煙火紅塵氣,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起來了,城池里也傳來了花香,橫亙過了京城的河流兩側,柳樹抽了嫩芽,隨風而動,鮮嫩可愛。
除去了偶爾傳來的,威武王李翟又拿下了某位大臣,又大動殺戮兵戈,秦王李威鳳掌管民生,仁善愛民,又免除賦稅等等諸事,成為來往百姓們口中的談資之外,這京城的生活幾乎已經重新回到了往日的正軌。
人間的大勢如同滾滾的河流,從來都不會為人們的意志所轉移。
轉眼已經是三個月過去了。
道人在茶館的二樓坐著,臨窗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
自上一次和李翟相別之后,他只在人間紅塵行走,漸漸忘卻那些氣運諸事。
而這三個月的時間里面,佛門似乎也是偃旗息鼓,終于放棄,不再有菩薩諸佛前來人間。
齊無惑身上的道袍換做了樸素的布衣,木簪束發,已經不拘泥于道簪,看上去和一個氣質溫和的讀書人沒有什么區別,年歲十七的道人,在這個時代的人間,已經卡在了還能稱呼為少年,和會在路過某些風月場所被喚作郎君的年紀當中。
端著一杯茶,聽著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論,茶香清苦,卻是讓他有些訝異。
“李翟的近況,似乎不是很好啊…”
神武朝綿延八千年,但是那些世家卻是在神武朝起勢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千年王朝,萬年世家,這些世家靠著姻親和師徒關系,盤根錯節,勢力在整個人間朝堂和民間都有涉及。
譬如在這京城里面,一個人出生或許是在王家的醫館接生;是在王氏建立的私學啟蒙識字,穿著王家織布坊當中織出的布做的衣裳,而后居住在王氏修建的屋子里面,在王氏酒樓或者茶館里面當值掙錢,存在了王氏錢莊當中。
哪怕死,都會在王氏家開了幾百年的棺材鋪里面選一個。
再在王氏壽衣店里面買了一件壽衣。
從生到死,都被巨大的世家籠罩著,而威武王李翟此刻便是拔出一把劍來,要把這世家斬斷,讓百姓蒼生可以喘一口氣來,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翟氣勢洶洶,沛然難當,可是這些龐大無比的世家卻也不會坐而等死。
齊無惑端著茶,聽到了人們談論諸事,手指輕輕敲擊桌面,若有所思。
世家反對。
盤根錯節的宗族也頗多怨恨。
朝堂之中諸官員雖然表面上臣服,但是心下也有怨氣。
就是百姓都是認為秦王李威鳳是好人,而威武王李翟,總是下手太狠辣,總也是殺殺殺的,就難免給人一種好殺暴戾的感覺,三個月的時間,威武王的屠刀提起來,就不曾放下過。
民間風評已經開始從一開始的天下名將,清君側的義軍,變成了借著機會回轉京城的暴君,是草菅人命的獨裁者,百姓口中的言語,其實并不在意著是對還是錯,他們只是單純地在口頭上談論而已,過足了癮,也就足夠了。
流言便是這樣誕生出來的。
但是在這個時候,流言也具備有一種巨大的力量,這就是大勢,而那邊談論的百姓忽而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開口道:“現在這樣每天都有人被威武王殺死,聽說啊,姑娘家可不能單獨出來,要不然會被威武王的麾下直接拉走送入他的府邸里面啊。”
“嘶——真的?”
“那咱們怎么辦啊?這神武朝怎么辦?”
“嘿,這法子不是很簡單了嗎?”
“這遠在天邊,近了就在京城里面,哼,威武王這暴君畏懼天下人之言,將先皇軟禁,又有秦王賢良,這兩位者,皆是天下之賢明君子也,都有能力坐在皇位上,力挽狂瀾!”
道人的眸子閃過一絲神光,看著那遙遠的摘星樓。
“是世家宗族…”
“李翟啊,你要走的路,實在是太難了。”
而在這個時候,人間世家宗族找到了秦王李威鳳,乃詳述主張,言道今日之局勢至此,威武王的大勢都已經散開來,道:“民眾,愚鈍也,可以與其享成,不可與其謀事,今威武王乃與民共謀事也,時間日長,四月之久而殺戮不絕。”
“百姓皆厭其殺戮。”
“素來知時事事務者為俊杰,以秦王之賢達,足以乘勢而起,也以此為君!”
“吾等愿為驅使!”
看著眼前那世家使者的誠懇之心,秦王李威鳳按著劍,臉上神色漸漸隱幽,年輕的臉龐上浮現出了一絲絲向往和掙扎之色,那世家子弟卻又趨身勸說道:“秦王您的父親本來就是太子,不過是被之前的人皇陷害,才背負罵名,也失去了皇位。”
“您現在不是背叛,只是取回您自己的東西罷了。”
“是嗎?”
“是取回我自己的東西…”
李威鳳的臉上浮現出了掙扎之色,浮現出了貪慕之色,只是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忽而傳來了一陣陣聲音,道:“嗯?郡主?郡主您不能進來…啊?!”在一聲聲驚呼當中,門被推開來,身穿白衣,黑發如墨的美麗女子入內。
她腳上只是穿著羅襪,白色的袖袍翻卷著如同落下九天的白云,腰間佩戴著劍,袖袍之中似乎還裹挾著春日的風,發絲里面混雜著花瓣,她就這樣堂堂皇皇地走進來,在秦王驚愕和那世家使者眼底驚艷當中,拔出了掌中的劍。
劍光凌厲,鋒芒畢露,一下朝著前面刺出,鋒利的劍鋒瞬間刺入了使者的心口,而后自后背洞穿出來,一瞬間的血腥氣混雜著劍鋒的寒氣,撲打在了李威鳳的臉上,讓后者的神色一下凝滯住,那種升騰起來的野心也一下湮滅了。
“你…”
世家使者捂著心口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幾步,坐在地上,心口和嘴里都咕嘟咕嘟冒出鮮血,伸出手指顫抖著指著身前女子,最終生機散盡,這一幕兔起鶻落,沖突激烈無比,李威鳳一瞬失神,女子羅襪踏著鮮血起身靠近,抬起手掌。
袖袍猛烈的拂動了一下。
啪!!!
極為用力的手掌打在了李威鳳的臉上。
似乎是打算要把他一下子打醒似的!
李威鳳朝著后面一下坐倒,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姐姐,李瓊玉收回手掌來,眸子大而幽黑,注視著他,道:
“汝欲讓世家重活耶?!”
“汝欲殺兄長乎?!”
李威鳳大口喘息,看著那世家子弟,臉上浮現出掙扎之色,最終握拳重重砸在地上,拳鋒迸裂出傷口,鮮血一滴一滴地落下,似乎和一尊看不到的強敵廝殺一場似的,臉上蒼白無比,道:“多謝阿姐……”
李瓊玉看著自己的弟弟壓下了那種,面臨至高無上的權位本能浮現出的渴望和貪婪,道:“控制住自己的野心。”
“它是伱的一部分,不要被它吞噬。”
“嗯…”
李威鳳壓制住自己心中的野心,只是忽而想到了什么,道:“世家打算和我們聯手,破了七哥的氣機,我們拒絕了的話…”
李瓊玉也轉身看向那摘星樓,她一身白衣白裙,黑發如瀑,雙足羅襪,踏在了血色之中,卻如同血海上綻放的蓮花,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風采,道:“還有,四哥…”
李暉,前代太子,也是前代的人皇!
某種程度上,若是要反李翟,最大的機會,而他也是被李翟親自軟禁的,他有足夠的契機和足夠的理由去反李翟。
就連李威鳳他們都前來聯系,那么李翟,他們又怎么可能放棄?!
李威鳳道:“要立刻去告知七哥…”
李瓊玉看著那高聳地似乎要沖向天闕的摘星樓,臉上神色復雜,輕聲道:
“來不及了…”
“汝等,要吾反吾那弟弟?”
摘星樓之中,頹唐的李暉看著眼前出現的一行數人,他的眼中有一絲絲的興趣,渾濁的視線掃過眼前諸人,他們當中,有世家,有權貴,有宗室,也有僧人,李暉看到了,在摘星樓的門口,先前忠勇的人族戰將已經戰死。
在剛剛,被這權貴和僧人扭斷了脖子。
而現在,這些世家開口,道:“是,我等已經有族中弟子不惜赴死,引威武王李翟短暫離開了皇城,此刻是陛下您的最大機會。”
“將我的弟弟引走?分量不夠的話,引不走他,但是以他的實力,引走也只是短暫地引開罷了,時間一長,必然會死于李翟的劍下,你們舍得?”
那世家男子道:“既然是為我家族撫養長大,得到了數不清的好處和栽培,那么為了家族的繁榮興盛去死,也是理所當然,別無所求了。”
李暉看到這男子臉上沒有絲毫的悲傷,只覺得本該如此模樣,忽而更為真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萬年世家,他們為了自己的家族可以付出一切,且覺得這一切都是正當的,如此千年萬年積累優勢,如同壟斷了前方道路,尋常出身的百姓,再不可能有晉升之機。
于是農夫百代為農夫,商人的孩子也是商人。
千秋百代,皆如此。
那世家子弟道:“我等已為陛下準備了法器,可令您的聲音傳遍整個京城,家中亦有甲胄,兵戈,您振臂一呼,我等皆愿景從,攀附龍鱗,沖天而起,反抗李翟之暴行,大可以幫助陛下您重返寶座,小也可以借助我等之力,裂土分疆,得一王侯國位,以圖后來!”
那僧人雙手合十,道:“貧僧奉無量壽智光明佛的法旨,也來相助陛下。”
周圍世家荀貴們早已經有所準備了,他們一下取出來了一黃袍,就這樣披在了李暉的身上,李暉看著這些荀貴和世家,自他們的眼中看出來了兩點,看出來了對于這一段時間的恐懼,以及對于未來的渴求。
如果自己拒絕的話,他們或許會殺了自己吧。
平日里臣服如同貓兒般的世家,一旦發現情勢威脅到了自己世家和宗族的存續的時候,就會癲狂起來。
披著黃袍的李暉提著劍,忽而笑起來,道:“扶著朕起來。”
世家子弟皆大喜,于是一左一右攙扶著李暉起身,李暉一步一步走在了摘星樓前面延伸出來的部分,看著外面繁華無比的人間京城,這些大世家在整個城池里面準備的大陣法皆打開來,于是李暉的聲音就可以在整個城池內部響起,傳遞到每一個人的耳邊。
在那世家子弟高聲報出了李暉的諸人皇尊名之后。
百姓都驚動了。
不敢相信之前被軟禁囚禁的人皇再度出現了,而后,在這三四個月的大勢逼迫下,在這潛藏在各處的,幾大世界的暗子推波助瀾之下,他們都覺得李暉是一位名主,都齊齊走上街道,歡呼起來。
“人皇!人皇!!!”
李翟的軍隊在這個時候斬殺了數個世家的未來少主,迅速地猜測出了這些世家的抉擇,騎乘奔馬回返京城當中,就聽到了從左到右,從上空,從四方傳來了李暉的聲音,徐緩從容道:“諸臣民,朕為汝等之皇帝,今日敕命。”
“今天下之治,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輕用人力,繕修宮宇,出入無節,喜怒過差…”
旁邊世家子弟早已經遞上來了一封寫好的檄書,李暉開口念誦。
聲音落下,追隨著李翟的兵將都面色驟變,此刻在皇宮當中的李翟兵將都察覺到不對,齊齊朝著皇宮殺去,街道巷尾當中有世家暗自養著的家將私士奔出,不要性命也要攔住這些戰將士族,在巷戰當中難以結陣,兵家威能大削弱。
一時間竟然無法沖入皇宮!
這些阻攔他們的世家家將私兵,自己的父兄都在這世家長大,吃世家之飯菜,著世家之衣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這種利益的催動之下,幾乎是不要性命一般,而李翟在城門口,難以瞬間回到摘星樓之中。
前面都是被煽動起來的百姓,他們歡呼著阻攔在了李翟的戰馬之前。
李翟的劍鋒之上還有鮮血滴落,他的戰馬曾經踏破無數的城寨,踩踏過一個個強大的敵人,但是現在面臨著自己發誓要保護的百姓,卻難以沖鋒,所有百姓都聽到了李暉的話語落下,而后在世家暗子的作用和起哄下,化作了如浪潮般的高呼。
齊無惑看著那摘星樓,他發現了——
那昏暗的地方,忽而有純粹的人道氣運升騰而起。
李翟的神色復雜。
百姓被蠱惑被裹挾而高呼,而其余諸世家,王侯,宗族成員臉上都浮現出了微笑。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聚。
李暉踏前半步,忽而高呼,道出了最后一句讓一切逆轉的話語:
“先前所言,皆朕之過!!!”
聲音如雷震掃過天穹,讓百姓的神色頓住,那高呼一瞬間停滯下來,安靜地可怕,李翟猛然抬頭,而世家諸人的心臟猛地一頓,卻莫名感覺到了一種慌亂,李暉不顧那些朝著自己撲來的諸世家成員,道:“李家,鄭家,王家,皆有反叛心!”
“并諸佛門!”
“裹挾于朕,散布謠言!”
“欲分裂人間,分裂疆土!!!”
“威武王李翟,朕以最后一旨,令汝將其盡誅之!”
王家家主死死抓住了李暉的衣領——
“你在說什么?!!”
他怎么敢的?!
在這個時候,他怎么敢這么說的?!
他不要命了?不要命了嗎?!
王家家主壓低聲音怒道:
“汝欲死耶?!”
縱然極怒了,卻也不敢現在殺了李暉。
這本來已經是萬年世家最后的掙扎。
若是殺了他,則必然坐實了反叛之事,他們這萬年世家的名號,在一位人皇以死相污之下,再加上先前為了扳倒李翟做的一切事翻轉砸在自己身上這兩重沖擊之下,也會有些抵抗不住的。
李暉看著他,王家的家主在這個被罷黜的人皇眼底看出了一絲絲燃燒的熾烈,而后李暉反手抓住了王家家主手腕,在這個瞬間,這個被廢了的人皇體內突然爆發出了一陣短暫而強烈的人道氣運。
“死,又如何?”
“我之前和翟相談過去這三個月,也想清楚了,我妄為人皇啊,可是…”
“若可以帶著你們這萬年世家共死,可也!”
“什么?!”
李暉放聲道:“李翟,神武九州,斷不可分裂!”
猛然朝著后面一退。
王家家主心中一滯,猛然出手,震碎了李暉的內臟。
但是這個被廢了修為的人皇,竟然有這樣巨大的力量,雙目熾烈,王家家主看著他的雙目,看到他的身后是無數的屋舍,他的眼睛明亮熾烈,仿佛有萬民在他的背后一般,就仿佛在這一剎那,他總算是對得起那兩個字的尊號。
咳血的李暉猛然拉住他,朝著后面倒下。
狂風暴起。
天地顛倒。
他的身子和王家家主一起從摘星樓的最高處墜落下來,百姓無聲看著這一幕,看著那身影如同星辰一般墜落。
這位人皇在墜下的時候,看著人間亮起來的些許燈火和顛倒的城池和屋子,就如同一座星河一般。
原來如此。
摘星,摘星…
人道紅塵的星辰,才是我等要摘下的啊。
李暉閉上眼睛。
和世家共死。
(本章完)
仇恨如火,終是為水所滅。
南極朱陵大帝沉默了下,臉上又浮現出了那種自傲的神色,袖袍一副,冷然道:“罷了罷了,太上玄微,真武蕩魔。”
“汝早已經證得了長生不死,我們的梁子早已經結下來了,往后千年,萬年,有的是時間去打一架,沒有必要因為這一架引得人族失了機會!”
可是這畢竟是媧皇創造的族裔,是媧皇拼了性命也要保護的創造物,而人族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時間,才有這樣一次崛起的機會,自己為了出一口氣,把媧皇后裔崛起的機會破壞了。
朱陵實在是下不去手。
在他的心中,其實始終都在因為當年自己未能夠救下媧皇而懊惱自責,此刻心中那一股恣意和戰意都逐漸消弭下來。
想到那位溫柔美好的女神,朱陵嘆了口氣,終于還是收斂了如烈焰一般暴虐的戰意,
媧皇就是這樣,哪怕已經隕落數個劫紀,仍舊如同拂過水面的風一般,在他心湖之中留下漣漪。
他是為了先天生靈之一員,東華大帝被踏著脊背斬首的事情,感覺到同為先天生靈的自己也受到了侮辱,才打算和太上玄微打上一架。
此刻之所以會遲疑,也不過只是因為一個原因罷了。
本來該要立刻離開的,但是南極朱陵大帝看著這人間城池,腦子里面突然就閃過一個念頭來——
反正,來都來了。
在此刻朱陵大帝的眼中,人間的氣運如一個大火爐一般熊熊燃燒著,這人間蒼生,無數人的命運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極為熾烈的姿態,恢弘壯闊,極為壯美,似乎足以焚盡一切。
雖然不是大品,但是也是先天所化的帝境。
“這等氣象,這等氣機。”
“果然是,人道當興,人道當興啊!”
朱陵大帝當然可以一眼窺見現在的人間氣運。
這讓本來氣勢洶洶,準備去尋那太上玄微晦氣的朱陵不由駐足而觀看——他是自天樞院司法大天尊那里知道了太上玄微的所在,從天上下來的時候是殺機森森然,可是現在看著這人間氣運鼎盛之氣象,卻忽而遲疑了,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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