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洞玄真君?”
四位菩薩神色訝異,各自對視一眼,皆是自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愕之色——上清靈寶道君雖然貴為道祖,三清之一,位格至高無上,但是和另外兩位道祖的性格作風皆是極為不同——
玉清元始天尊性格莊重肅然,門下弟子不多,每一位親傳弟子,無不是經歷層層考核方才入門,入門之后則是告之六界,旋即隨老師入大羅天玉虛宮之中,嚴加教導,夯實基礎。
少說修持數百年,多了有千年之久,等到基礎打好,修道諸技皆齊備了。
方才允許其下山云游。
譬如之前那位玉清太玄真人,火曜洞陽大帝。
卻是在大羅天上修行千年,這才允許其出山,一出山果然便是一鳴驚人。
而太上一脈則是最為隨緣,在有為無為之間,這漫長歲月,真正入了門墻,得到了玄之道號的,除去了那位玄都大法師之后,也就只有太上玄微真人。
上清大道君則性情恣意,收徒時候既不如玉清元始天尊那般,要諸多考核;又不如太上道祖一般對弟子心性要求頗看重,收徒也就只是講求一個隨緣。
看得上眼了,也就教導一段時間。
性子去了,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消失了。
這就導致了上清一脈的弟子多而駁雜,門下弟子極良莠不齊,也就是最近,太乙救苦天尊回歸,重新肅整上清門風,方才有所好轉,而正因為上清門人,數量太多,哪怕是這幾位菩薩一時間也不知道這位上清洞玄真君是哪一位。
面面相覷了下,觀世音菩薩雙手合十詢問道:“恕貧僧冒昧。”
“不知道這位上清洞玄真君,實力之強和真人相比如何?”
和我相比?
齊無惑的聲音頓了頓,只好回答道:“我不曾和他交手切磋過。”
“但是他的實力之強,絕不遜色于我。”
“而論及殺伐果斷,則還要更在我之上。”
諸菩薩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太上玄微真人,本來就已經是斬破量劫的道門真修,若是在他眼中,這位上清洞玄真君的殺伐果斷還要在他之上,那這位洞玄真君之手段,便是委實可怖了些。
齊無惑嗓音溫和道:“有勞幾位,將那一座寺廟的位置給貧道留一下。”
“貧道好通知到他。”
“自該如此,有勞玄微真人了。”
觀世音菩薩取出一畫卷,上面有著古樸軌跡,卻是一副地圖,可以辨認出山勢和方位,在群山包圍之處的一座山巔上,有一寺廟,被以朱砂筆墨畫了個圈,旁邊寫著一行文字——
爛陀寺。
意為——悲愍眾生,好樂周給,時美其德,號施無厭。由是伽藍因以為稱。
占地方極大,建筑群極巍峨,寺廟之中,諸佛像極神圣威嚴。
已算是九州人間最大的寺廟,其中擴大化有國君的允諾和人力的傾斜,也毫無疑問是有諸多菩薩金剛,參與其中,齊無惑辨認了位置,記在心中,而后將此物交還給了觀世音菩薩,溫和道:“此事我已知道了,之后我會告知上清洞玄,讓他前去一觀。”
觀世音菩薩,彌勒菩薩并文殊普賢,皆是神色微松,雙手合十,深深一禮。
齊無惑邀請他們暫且留在這里,用過一餐素齋,這四位菩薩且不曾答應下來,只是說道:“諸多同修,欲念障目,遮掩了自身性靈慧光,波及了蒼生,我等同為佛門修士,本該阻攔,卻只恨自身無力,一個時辰,分成兩個時辰用,都嫌來不及,怎么還能在這里久留?”
“有勞真人詢問。”
齊無惑詢問他們接下來要去哪里?
觀世音菩薩雙手合十道:“和那位上清洞玄道君約定的時間在三日之后,我等打算前去尋訪諸友,或者換取,或者交易,買來一些用得著的玄門神兵,用以克制那胎藏界曼陀羅封印。”
齊無惑見他們神色堅定,顯而易見是發自真心,而非只是客氣,便不再開口挽留,他們出去,站在了這守藏室古老建筑之下,風吹而過,翹起飛檐之下的鈴鐺震蕩,發出清脆聲音,少年道人詢問道:“幾位菩薩,貧道尚且還有一事不明。”
觀世音菩薩止步回身,神色溫和,道:“真人還有何事?”
齊無惑笑了笑,看著遠處,神色平和開口,似漫不經心道:“這些僧人背棄佛理,傷害蒼生氣運,不顧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會帶來生靈涂炭,胡作非為;阻止他們,理所當然,只是不知道,上清洞玄做到什么程度,諸位覺得合理?”
做到什么程度…?
四位菩薩的神色都頓了頓。
這個平淡的問題不知為何,隱隱然帶著些微的血腥之氣,揮之不散。
文殊菩薩緘默,旋即認真詢問道:“敢問真人,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只是詢問諸位而已。”
普賢菩薩詢問道:“那么,真人覺得,會是什么程度?”
少年道人頓了頓,他看著遠處的天空,看著天空下逐漸歸于和平的人間紅塵,回答道:“我并非是上清洞玄真君,所以他會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只能夠舉個例子了,比方說…”
少年道人的聲音頓了頓,而后道:
“盡誅之,如何?”
盡誅之!
四位菩薩的神色驟然凝固了下。
眼前似乎已經見到了那腥風血雨的一幕幕。
而這個被他們下意識忽略,下意識避開的問題,也如此直接地擺在了他們面前。
是啊,要做到什么程度?
這個問題,在這一瞬間掀開了方才溫情的商討,變得無比銳利,直刺入心底最深處!
觀世音,文殊,普賢,彌勒皆是神色凝住。
諸多菩薩和僧人,為了廣大佛法而做出這等事情,自是不對,可是該要怎么做呢?是要將他們盡數殺了,然后斬去魂魄,揚了血肉,斷絕法脈嗎?
這樣的行為,同為佛脈的他們,可以接受嗎?
甚至于退一步說,他們有為蒼生而涅槃死去的覺悟,但是若因為自己的求援,導致了那數萬僧眾,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化作白骨累累的話,此心難道不會隱隱作痛,隱隱懊悔,墜入迷障諸苦之中,無法自拔嗎?
眼前道人平和注視著他們,紅塵來去,道在前方,他似乎變得無比高大,無比幽深,說出的話語,隱隱然是直指著他們本心最為隱秘幽暗,最為恐懼,因而下意識忽略的那一部分內容,然后將這一部分軟弱逃避,不愿思考的部分都掀出來,擺在他們的面前。
而后,叩問本心!
簡簡單單的問題,卻似乎洪鐘大呂,震動心神!
一瞬間的沉默,卻又似乎持續了非常漫長的時間。
文殊菩薩雙手合十一禮,一字一頓道:“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
“一切唯心造。”
“雖修佛法,亦是行邪道,則為邪祟,當鎮壓之!當誅殺之!”
普賢菩薩回答道:“邪正煩惱,同一性空,分別假相,妙心現影。”
“雖然皆是性空,卻也已分出邪正,如人修行,念分邪正,當祛邪撫正,諸煩惱懼消,理應如此。”
彌勒菩薩嘆了口氣,道:“我佛傳說,震怒之時亦做獅子吼。”
觀世音菩薩則是看著眼前這個溫和的少年道人,雙手合十的,頗為誠心實意地道:
“多謝真人點化。”
少年道人笑了笑,道:“觀世音在說什么?”
“貧道不知道啊。”
四位菩薩皆嘆服,彌勒最先雙手合十,以半師之禮,對著這少年道人行了一禮。
其余諸位菩薩也皆行禮。
那少年道人未曾避開,只是受了這半師指點之禮,先前這幾位菩薩雖然有對抗諸佛脈,普渡蒼生之心念,卻仍舊有潛藏在心底,遲疑不決之事,齊無惑將這一點直接擺在了他們的面前,算得上是點破心中迷障,讓他們直面了這一個問題——
當面對著一直以來信奉的法時,是否還可以清醒果斷。
而讓齊無惑都未曾想到的是,這四位菩薩,竟然每一位都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里面,跨越過了這一關卡。
“皆是天縱奇才啊。”
齊無惑的心底都禁不住贊嘆。
他能夠提出這一點,并非是他的境界比起眼前的四位菩薩高出太多,到了可以直接指點他們的層次,只是這四位菩薩身在此山中罷了,總是不如局外人看得清楚,彌勒菩薩不由大笑起來,一邊笑著一邊拍了拍自己心口,道:“啊呀,太上玄微真人,可真是…”
“為了試試我等佛心,就說出這樣的話,好大殺心,把我嚇一跳!”
“皆斬之,這個玩笑話,實在是太嚇人了。”
穿著尋常淺灰色道袍,眉宇溫和的道人只是笑著不答。
四位菩薩經此點撥,心中更無半點塵埃,辭別了這少年道人之后,皆騰云駕霧地離開了,卻是去天界尋人交換法寶丹藥符箓,為了去那一座爛陀寺之中爭斗做最后的準備,齊無惑看著他們遠去了,最后收回視線,看著紅塵來去,呢喃道:“玩笑話…嗎?”
他自語道:“誰知道呢?”
眸子掃過人間,在一個地方頓了頓,看到了一個披著斗篷的嬌小身影。
稍微算了算,已直接窺破這小龍女跟腳來歷。
什么遮掩氣機,什么偽裝,什么變化真身,對于他這個三清真傳來說,皆如虛無。
千變萬化,難過我眼。
窺破萬劫,打破萬法,一切迷障,不執著于心。
是為——
天目法門 這是少年道人得了玉清元始天尊因果真傳之后,下意識逆著追溯因果而逐漸成型的法門神通,雖然只是雛形,卻也可以窺破因果了,若是大成之后,無論是因果變化,氣機氣數,還是千變萬化,都是一眼可破之。
于是少年道人此刻一身所學。
一個是來自于正統三清道祖的千百萬化,一個是自己摸索出來的天目神通,專克變化。
一個是太上丹決的九轉玄元體魄,一個是玉清十二真傳的旋斗歷箕。
皆是斗戰無雙,體魄絕世。
最終竟似乎可成為兩個,似乎相似,卻又彼此克制的修行體系。
皆可千變萬化,皆可體魄強橫,一個長于身外化身,千變萬化;一個擅長勘破變化,瞬間破敵,倒是要趣,此刻自己這草創雛形的法門之下,小小龍女靠著霧氣變化光線的變化之術,根本沒有半點用處,瞬間就被勘破了。
少年道人心底訝異了下,道:“卻是在這個時候來了么…”
“罷了,罷了,讓你在外面先玩耍一段時間吧,這個時間里面,劫氣太重,不適合在我身邊呆著…”少年道人轉身,道袍清凈,臂彎搭著拂塵,一步步走入了守藏室之中。
藏匿在人群中的小龍女長長呼了口氣,拍了拍心口,看著那少年道人離開,抖了抖身子,身上的龍鱗似乎都要冒出來了,雙手抱著自己,抖了好幾下身子,道:“噫!!!那個小道士怎么回事?怎么看了我一眼,就讓我身上都冒冷氣了?!”
“明明是個小道士,怎么倒像是比起那些什么名山大派的白胡子祖師爺更可怕啊?”
在齊無惑等待著老青牛的時候,四個菩薩一路不停,前去相熟的朋友那里,用自己用不著的寶物作為抵押,借來了許多的法寶,都是針對爛陀寺而準備的,目的就是一次功成,而四位菩薩彼此商量了下之后,得到了同一個結論。
“該去找牛金牛施主了。”
“唯獨他了。”
“這個時候會不怕追責幫助你我,卻又有這么多東西的,確確實實只有他。”
四位菩薩最終都去了天界,欲要尋找那位牛金牛,彼此神色凝重:“縱然是有太上玄微真人出面,有上清洞玄道君出手,你我卻也不可以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們身上,一個,則是佛門之事,怎么可以盡數撇給旁人?”
“另外一個…”
彌勒佛嘆了口氣,卻也是有些擔憂,道:“太上玄微真人,真武靈應道君,畢竟還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在他口中,那位上清洞玄道君是比他擅長殺伐,但是恐怕也強得有限,若是這兩位錯估了爛陀寺的危機,有了什么危險,伱我卻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是極。”
“不過,真武靈應道君說了那一句皆斬之,倒是嚇了我一跳。”
“而后我才意識到,這是他為了點破你我心中僥幸逃避之處的雷霆之音,所謂盡誅之,不過玩笑耳。”
“哈哈,你也被嚇到了啊。”
“是啊…”
“我是想到了,真武靈應道君畢竟溫潤如玉,怎么可能面不改色說出這樣殺伐之言呢?”
四位菩薩彼此交談,來到了斗部,卻是訝異詢問,卻見今日之斗部卻是人聲鼎沸,不由好奇,詢問一相熟之仙,彼此見禮寒暄,方才詢問道:“道友,今日斗部為何如此熱鬧?”
那位仙人道:“幾位菩薩不曾來天界,卻不知道今日發生的事情。”
他的神色凝重而有些興奮,道:
“北極第四圣要出現了。”
“其名,蕩魔!”
“今日便是直接公開其名號的時候啊!”
四位菩薩訝異,彼此對視一眼,皆是好奇,下意識重復這個名號,道:
“蕩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