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霄玉看著那少年道人,張霄玉見過齊無惑從容不迫的模樣,見到過他果敢當先的模樣,卻未曾見過這樣隱隱有些失神失落的狀態,但是張霄玉其實可以理解這樣的狀態是為什么——
毫無疑問,眼前的少年道人把自己的老師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現在他在被操控的情況下,竟然對自己的老師出手,還直接將老者重創——
在思考到這里的時候,張霄玉本能的感覺到,自己的功體幾乎要笑出聲似的,他的嘴角都本能地勾起來,但是很快就意識到這樣的反應很不合適,于是壓下來,心中則是察覺到,這是一個,極好的,和齊無惑拉近關系的機會!
而當他說出那句話之后,齊無惑的眸子微動了動,張霄玉看到少年道人的眼底沉靜,在剛剛從失神的狀態恢復過來之后,那眼底幾乎是帶了一絲絲的殺機和煞氣,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沉靜,起身拱手一禮道:“張兄,你有什么法子,就請直說吧。”
張霄玉道:“我家的書房東西很多,記錄著上古時代到現在的許多秘文。”
“其中一定,額…我是說,或許會有上古年代克制太一神的法子。”
“如果齊兄弟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回去翻找一番,然后拿下來給你。”
張霄玉想了想。
他壯著膽子,心中緊張,卻是面不改色,然后伸出手在少年道人的肩膀上拍了拍。
“放心,齊兄弟。”
“汝之事即吾之事也。”
“伱我好友,這件事情,我張某人,一定幫忙的!”
第三百七十三代玉皇筆記第十七條——
錦上添花,莫若以雪中送炭 過去的我,多謝了!
一番安慰之后,少年玉皇心中忽有熱切和動力,竟然婉拒了齊無惑留下他用餐的邀請,迅速地回到了天庭之中,齊無惑將他送出門去,而在山巔之上,黑衣大道君和太上并肩而立,看著藍色道袍的少年道人站在院子門口,穿著白衣的少年玉皇揮了揮手,大步離開。
旋即捏一個障眼法,便即騰云駕霧而起,朝天空之中而去了。
太上看他遠去,撫須溫和道:
“他往日總是畏畏縮縮,而今終于有改變之心,吾今日之受傷,倒是讓他看到了和無惑交好的機會,總算是有所改觀。”
“如此一來,一則,可令昊天轉世得機會和無惑交好;二則,吾可知太一之根基功體火候如何;三來,也可誤導太一,令其誤判,而吾卻也只得這紫金葫蘆之中一炁受損,這一子倒是不錯。”
上清大道君狂翻白眼。
“四來呢?”
老者撫須大笑道:
“四來,給吾親弟子尋一好友,找一機緣,贈一至寶。”
上清大道君佯裝大怒:“果是太上玄微?!”
老者不因為大道君之怒而有所變化,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他,無奈搖頭,笑而問道:
“你不也知道了嗎?”
“都到如今了,在吾面前故作姿態,又是什么用處?”
上清大道君嘿然冷笑片刻,旋即緘默,忽而自語道:
“吾總算是知道,為何吾之道總是提醒于我,要讓我換一人應敵。”
語氣憤恨,其中間或有咬牙切齒之感。
顯而易見,深懊恨之!
太上嗓音溫和道:“太一是我們那一代的遺留之物,我只知道他會在這個時代復蘇,故而八千年前之后,就在人間游歷,尋找他的復蘇痕跡,卻始終沒有找到,但是卻沒有想到啊,這諦聽為我尋來的弟子,竟是太一選擇之人。”
上清大道君道:“我們會不會管得太多了?”
太上頓了頓,道:
“往后的道路終歸是他們自己去走,但是上古時代的痕跡自該我們去扛。”
“你我皆知,世上諸事,斷無了結之日。”
“孩子總要走遠,現在能為他們遮一點風雨,是一點罷。”
上清大道君難得認可。
緘默之時黑袍玉簪按劍,自有一股銳氣風姿。
旋即忽而意識到什么,轉過頭去:“嗯??等一等?”
“諦聽給你找的弟子?”
“什么意思,速速說來!”
齊無惑安靜了數個時辰,他看著自己那傷到了老師的手掌,心中一開始浮現出的懊惱自責和恨意,但是很快的,他將這情緒壓下來,少年道人上了三炷香。
這一次不拜天地,不拜三清,只是在前面。
三根香火緩緩上升,齊無惑正坐于前,雙目閉合。
將諸多雜念,盡數斬去,唯獨留下一個念頭還在心底,如同燃燒著一簇火焰,齊無惑起身,提起了血河劍,這一次的血河劍沒有暴戾的劍鳴,而是在齊無惑的掌心之中緩緩流動,劍身之上流動著冰冷的明光。
這劍再度契合了齊無惑的心性。
而后是練劍一如既往的修行,吐納。
上清道君看著院子里面持劍而立的齊無惑,道:“…憤怒自責悲傷盡數化作了殺氣,這樣很好,他的性格過于平淡,平淡雖然很好,但是這樣激烈的情緒,更適合他體悟某些劍意。”
“太上,我給你煉器三千把,這個弟子讓給我,如何?”
老者不答。
入夜齊無惑來看望老師的時候,老者又變化出了那種虛弱無比的模樣,似乎似乎被那一招重創了,不必說是鮮血痕跡,就連氣機都只是勉勉強強維持住,雖然虛弱,但是卻是好歹維系住了,那邊的丹藥也已經空了。
齊無惑緘默,看著老者虛弱的模樣,心中難受,侍奉著老者睡下,齊無惑就坐在老師的旁邊,燭火之下的老者須發都有些干枯的模樣,皺紋似乎也比起往日更多起來,面如白紙,只是側身在一旁睡去。
齊無惑呼吸寧靜,血河劍就在旁邊放著。
他等待老者睡熟了,提起劍轉身走出來,上清大道君環抱雙臂。
齊無惑朝著上清大道君拱手一禮,道:“前輩。”
上清大道君微抬了下下巴,道:“開始吧。”
“是。”
齊無惑拂袖,盤膝坐在那一個圈里,緩緩閉上眼睛,對于老師受傷的擔憂,因為自己而導致老師重創的憤恨自責,匯聚為了純粹的殺機,今日仍舊不能夠保證已經解決了太一的問題,齊無惑覺得,恐怕還不曾如此。
上清大道君看著齊無惑進入了沉睡,微微抬眸。
“太一…”
你會做什么呢?
在發現我等這五個劫紀之中,沒有多少長進的情況下,懷抱著殺機的你又要做什么?
上清大道君握著劍,劍氣森然,遮掩氣機,雙目平和,透過了屋子,看到側躺在床鋪下的老者,看到那老者在月色之下面色蒼白,卻是逐漸變化,化作了一塊巨大的灰白色石頭,就連齊無惑看到的亂發,卻都是上面在深秋時節干枯的蓬草罷了。
上清大道君心底自語。
“好一招千變萬化。”
“好一手,胎化易形…”
“難怪那小子看不出真假。”
齊無惑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仍舊是那金色的身影,是太一尊神,而周圍縈繞而起的炁再度將太一隔絕,以令其只能夠使用和齊無惑類似的根基,而這位太一和齊無惑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太一漠然注視著眼前的道人。
下一刻,劍器拔出,森然銳氣爆發,比起往日更加了三分的惡氣,三分的殺機,一瞬間劈斬落下太一的前面,這一夜又是似乎永無終結之日的廝殺,但是太一卻是隱隱在后退,他又一次地攔住了齊無惑的劍招之后,眼底泛起一絲漣漪。
殺氣…
絕無僅有的殺氣 就和祂一樣。
在這一瞬間,太一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身影,曾經撫琴下棋,溫潤如玉的朋友癲狂如魔一般地出現,那時候雙目之中的殺意和現在這人族小輩眼底的殺意如此地相像,如此說來,太上祂——
真的受傷了?
如何試探,如何才能確認自己試探的成果到底是真是假。
是比試探更為重要的東西。
這正是他選擇眼前這道人的原因之一。
弟子的反應,真切地表現出自己試探的結果。
若太上只是在演的話。
眼前這道人在心底最深處絕對不可能掩藏起來,絕對會出現擔憂露餡之類的情緒,而非是如此純粹的殺機和恨意,哪怕是一絲絲漣漪都會被察覺。
太一的心中沒有漣漪,只是做出判定。
應當確確實實,被吾之權能所傷了。
除非,太上也如同當年的那人一樣,連帶著自己人都瞞過了。
那不可能。
但是,若真如此呢?
太一的心底有無數的念頭起伏,應對齊無惑的攻殺,最終,他忽而放棄了原本立刻占據齊無惑的身軀的打算——畢竟,若是太上在演,那么自己立刻替換這小子,太上反手給自己一招禁絕天地的手段,豈不是正好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這等以親近者為棋子的手段,曾經有人用過了。
此刻又想起了那身穿青衣,曾經溫潤如玉,后來卻如魔一般的‘故人’。
一的核心理念,無法理解‘故友’的憤怒。
你的妹妹,只是萬物之一而已,只有微不足道的血液作為關聯。
吾卻與你大道相合。
既有道爭,吾雖然抹殺了汝的胞妹。
可你至少還有吾這個故友在,吾仍可以與汝撫琴論道,你又何苦設計諸多,與吾為敵?
錚!!!
劍鳴之中,長劍落下,齊無惑棄劍,左手翻天印,卻行了太一指決之法門。
后來者的厚重,前行者的霸烈融合,蒼茫的太一意識也覺贊嘆,反手壓制,卻終究不曾如先前打算那樣,拉近距離,反而隱隱后退半步,眼前所見,是齊無惑在憤怒殺機之中爆發出的招式,一之宏大意志自然而然做出了判斷。
先等待一段時間,等見太上之反應。
若其是假,必有端倪。
而這段時間…
太一單手抓住此劍,大道無情,運轉日月,他對齊無惑并無殺意,也無善意。
只是以素來的漠然和宏大,漫不經心,且自然而然地做出了決斷。
既要殺你的老師。
吾在試探太上的這一段時間,便做一做你的‘老師’。
陪你練一練。
不那么快將你擊潰!
反手持劍,劈斬!
吱呀————
巨大無比,高有千丈的白玉巨門被緩緩推開來,剎那之間涌動而出的云氣沖擊在張霄玉的身上,讓他都有些不適應,抬起頭來每一個書架都是高有數百丈,巨大無比,一個個玉簡就懸浮于虛空之中。
這是天庭的藏書之處,是昊天一系仙神這無數歲月之中積累的家底子。
“太一,太一…”
“應該是最里面的。”
張霄玉進入到了最深處,他如此的執著似乎不只是想要幫助齊無惑,做那雪中送炭的事情,而是身體的本能也在催促他,出乎預料,對于太一的記載,比起他想象中的更多,或者說,多許多許多。
“因為是最強,而且是永遠暴露在外面的最強。”
“所以自然而然會有這么多的強者針對他的手段做出破解。”
張霄玉下意識地浮現出了這個念頭。
而后開始翻找這些典籍和記錄,或許應該說,天庭的諸多手段實在是太多了,記錄太過豐富,導致張霄玉一時間根本找不到真正適合的手段——并非是沒有針對太一的神通,只是這些神通要不然要求苛刻,要不然會連齊無惑一起給滅殺。
足足數個時辰,張霄玉竟是一無所獲!
他坐在祥云之上,周圍都是一個一個漂浮的玉簡,甚至于還有古老時代以一種異獸的皮做成的卷軸,都攤開在左右,纏繞在張霄玉身邊,少年玉皇雙目茫然,一開始的熱情都有些潰散了,就想著直接躺在這里開擺,什么事都不做。
就躺著,看著天上的云氣飄來飄去啊。
真舒…
啊,不行,不行!
張霄玉拍了拍自己的臉,道:“得要抓住這個機會才是!”
“既然已答應了,就沒有反悔的說辭!”
可是旋即皺眉:
“就沒有能針對這個狀態的太一,準備的,恰好和夢境有關的手段嗎…”
“罷了罷了,我天庭,囊括萬物大道,這等手段,應該是有收藏的…,吧??”
之后一頓翻找,仍舊是一無所獲。
不過張霄玉意識到了另一個角度,既然自己找不到對應的神通。
那么去找一個可以讓他迅速找到想要東西的神通,不就可以了?
遵循著這個思路,張霄玉很快找到了另一門神通,“我看看,這門神通,可以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但是有范圍的要求,耗費法力頗大,屬于洞徹天地的手段,我前世怎么什么都會?”
“嗯,且試試看!”
“否則要找到猴年馬月去。”
“嗯??這是什么?”
“噫?果真有玉簡,可誰會在這里塞這么一個玉簡,往日天宮仙官灑掃整理,神通竟有遺漏不成?”
張霄玉施展此法,循著本能靈性去找典籍的時候,忽而發現這神通將自己引導到偏僻角落,在書架和書架的縫隙里面,有一枚塞進去的玉簡,抬起頭來,看到這一處位置,確確實實是記錄太一的部分。
便是招手將其牽引過來,看到上面灰撲撲的,卻又有一股韻味,顯見不凡。
而記錄者是——
張霄玉視線一瞥,看到一大串飄逸灑脫的俊秀文字,下意識念誦出來,道:
“大溟空赤洞,寂寥靈淵。殊無法界,虛杳元真。幽玄始易,布演先天五太;赤文真一,開化玉極元景;鴻蒙辟破肇生大千群品;根本宇宙,煉石普救閻浮。”
“玄之又玄,實諸仙諸佛諸圣之宗。”
“上無極上,乃掌道掌法掌劫之主。”
“道稱虛皇神母天尊。”
“佛號萬德威明妙帝。”
“光施恩澤,普度眾生,摶土造人,化生萬物。”
“大悲大慈,大圣大愿,媧皇娘娘圣天尊!”
張霄玉微微抬眸,若有所思:“原來如此啊。”
他重新坐在祥云上,找了個舒服點的位置,自語且篤定道:
“是羲皇寫的!”
三更奉上,拱手再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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