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天徹地之術里面幻化出的畫面里面,是一頭老青牛。
青牛,那自然是相當的常見。
但是壯碩到了如此層次,仿佛一抬頭能頂穿一座山,一抬腳就他娘的踩死兩頭大妖的,還是青色的牛,這世上好像也就只有這么一頭了。
黑衣大道君死死盯著那一頭老青牛。
看著它那強健的體魄。
還有那鼻子上無比熟悉的金剛琢兒。
嘴角抽了抽。
不不不,不不不——
不應當,不應當。
太上道友現在可還在游覽大道之前,獨行于道,他怎么可能會下來,況且,況且,那一頭老青牛不現在還在兜率宮之中養老嗎?說是大道無爭斗,唯愿老死于天界,怎么可能會在下面的?
哈哈哈。
巧合,
都是巧合!
雖然如此,但是黑衣大道君還是五指一握,那化水為形,映照三界的神通剎那之間崩碎,散開,讓湊過小腦袋來看的云琴很是遺憾,道:“大叔你…”
“無妨。”
黑衣大道君神色如常。
云琴天心通明,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什么,只是慨嘆著道:“之后又得要很長時間去打架,也沒時間來見大叔你,那么就等到大叔你鑄劍之后,咱們再見吧。”少女說完這句話,提起那柄折扇,而后擺了擺手,很是灑脫的離開了。
這位大叔能夠在天河和血海的交匯之地,這水元之力最為澎湃兇悍的地方淬煉劍器。
毫無疑問具有極強大的實力。
其功法手段,至少是某位成名已久的真君。
就說是隱居避世的天尊,云琴都覺得不會太意外。
但是她和這位大叔的關系也就只是單純的偷懶的朋友而已。
開始于此,也最好不要有任何的其他關系。
是以云琴從不曾想過從他這里得到什么機緣,心境澄澈,走得也瀟灑利落,讓黑衣大道君心中贊嘆一聲,道:“是吾這一脈的弟子。”
復又側身,看著這天河血海交匯之處的洶涌壯闊,勾陳之兵戈被后土砸下來的這一部分就在這里放著,以血河之煞氣和天河之浩瀚洗練了三十余日,還差十五天湊夠七七四十九天的數字,可以用以鑄劍。
不過眼下黑衣大道君心中有諸多念頭起伏。
一時按捺不住心境起伏。
那玩意兒,不會真的是那一頭老牛吧?
這老牛在的話,難道說…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黑衣大道君袖袍一掃,將此地的諸多法寶都攜走,而后隨意邁步,剎那之間,已經更換了方位,眼前所見,已經是一座清妙玄宮,正是兜率宮,卻說這一代的老君正自頭痛在兜率宮之中‘養老’的青牛老祖被拉走,頭痛得不行,卻見眼前忽有幽暗之光。
身軀微僵,抬起頭來,便見萬物幽深,獨見一黑衣道人,負手而立,其氣幽深,其韻無窮,其面目不可知,其神魂不可測度,巍巍然似乎萬物之宗,凜然不可直視。
太上老君面色驟變,當即躬身行禮,道:“見過上清靈寶大天尊。”
嗓音蒼茫幽深,平淡道:“不必。”
太上老君恭敬詢問道:“在下于萬年前領受太上老君之職責,每日吐納煉丹,承平日久,不知時日之將過,不知上清靈寶大天尊今日屈尊而來,可有什么示下?吾等尊奉法旨敕令。”
那位黑衣道人嗓音漠然冷淡:“那青牛何在?”
毫無半點的解釋,只是詢問。
太上老君怔住,感覺到了現在這位曾經斬斷量劫,殺氣無量的大天尊似乎不那么愉快。
心中一突,便即以為是自己委托玄都大法師煉丹還賒賬。
還和那老黃牛出去賭過幾次的事情被這黑衣道人知道了,不由的面色一白。
身子都抖了幾抖!
玄都大法師啊!
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不是不給伱啊,這,這,有必要直接把事情告訴清嗎?
你告訴玉清也好啊。
你你你,你怎么來了個脾氣最差的?
可聽聞大天尊所問,似又非此事,當即心中一松,后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是紫府玄都觀的玄都大法師親自前來,將這青牛牽走了的。”
嗯?是玄都啊…
黑衣道人心中一下松了口氣,便即自語失笑,卻是失策也,失策也,皆說凡人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典故,誰能想到,吾竟也是如此,只見到了老青牛便以為是太上呢?還可以是玄都將此牛帶走啊。
太上老君心中擔憂不已。
卻不見得回應,抬起頭來時候,卻見到周圍云氣逸散,一片祥和,并沒有那般凌厲森然之氣度,那位威名赫赫的黑衣道人,也已離開不見,當即松了口氣,往后數步,一下坐在椅子上,只覺得額頭冷汗落下,長呼口氣:“幸好,幸好。”
“還以為事兒發了…”
血海和天河彼此碰撞,轟然做聲如雷霆,黑衣大道君袖袍一掃,又將那勾陳截斷的一部分扔入了整個河流之中,讓這兵戈在則轟然的奔流之中洗練,施展出了一道道法決,而后伸了個懶腰,往后一躺,直接躺在云霞上,懶洋洋翹起二郎腿,滿臉神色放松愉快,道:
“哈哈哈。”
“我就知道的不就是老牛嘛?看起來是玄都送過去的…”
“不是太上道友!”
黑衣大道君的笑容微頓住,另一個念頭浮現出來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問題是,玄都那小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出門就是拎著丹爐干架的小暴脾氣。
他牽著太上的青牛,去見一個不認得的家伙,要做什么?
黑衣大道君晃悠的右腳頓住,而后數息之后,他一個骨碌坐起來,眼底浮現出疑惑之感,下意識伸出手就要去算,可旋即想到了玉清和自己的約定,于是又長呼一口氣出來,放下手掌,眉宇微皺起:“難道說,這小子……”
黑衣大道君垂眸看向人間,這一番波折,人間已是天亮了。
見山高水長,見人間炊煙陣陣,百鳥振翅,見云霞流轉,有樵夫喊著梆子上了山,而那山中小院里面,青牛漫不經心甩尾吃草,少年道人踱步走出,背后有一位老者含笑撫須,似在指點那少年道人功法。
黑衣大道君的眸子微斂,剎那之間,不需要再算了。
送去了老青牛的玄都。
以及這素來不出面的道友親自指點。
黑衣大道君垂眸,眼底似乎有波瀾掀起,震怒不已以及憤恨懊悔,緩聲低吟道:
“原來,如此——”
“無惑今日的點心,倒是不錯,呵,你我師徒長久未見,你這一身本領,也大多是你自他處得來,老夫尚且不知,今日你已三花聚頂,堪為登仙,來來來,讓吾來看看你現如今的手段如何。”
早上齊無惑準備了些時興蔬果做出的菜色,老者似乎頗有興致的吃了不少,而后便是帶著齊無惑來到院子里面,要見識見識他的手段,少年道人握著了那柄連鞘的血河劍,行禮稱是。
太上的指點和其余人的不同。
他不會親自和齊無惑對練,只是任由齊無惑自己施展招式神通,他只在一旁旁觀而已,少年道人自無不可,持劍將一路行來的諸多神通招式盡數在老師的面前施展了一遍,有的是傳授而得的,有的是在和別人交手的時候學會的,也有的是自悟。
自縱地金光,劍氣縱橫,又有御風,控火之術,劍氣超凡,琴音無邊。
一路輪番施展過來,縱然是齊無惑沒有動用自身純粹到已經可以被稱之為是仙氣的炁,仍舊是掀起了陣陣波濤,元氣四散流轉乃是以單純神通就足以吸納引動了外界之炁,以展現出種種不可思議之手段異相。
老青牛看得感慨。
果然,二爺的根基雄渾,手段也高。
諦聽那老小子,只要不靠著他那先天神通作弊的話,單打獨斗,決計不會是二爺對手,但若是讓諦聽提前做好了準備的話,結果就又會不一樣。
白澤和諦聽在遭遇戰的時候基本上是最弱的那種。
也就靠著境界欺負一下普通神仙。
遇到了幾個有手段的同境界對手都得跪。
但是若是白澤和諦聽這兩個和旁人約架,是從沒有輸過。
無他,那手段和神通實在是太過于不講道理了些。
齊無惑將自己一路行來的諸多手段都演示一番,而后才站在了老師的面前,老者含笑夸贊了幾句,正要開口,忽而動作微頓,微不可查地抬眸看了天界北方的方向一眼,而后又恍然無事發生一般,撫須笑道:“無惑根基雄渾,基礎扎實。”
“在這一點上,該是別有奇遇,倒是用不著為師操心了。”
“呵——為師需得要感謝感謝他啊。”
老者未曾在這件事情上多說什么,只笑而道:“不過,根基雖然扎實,但是無惑亦未曾度過雷劫,是嗎?”
齊無惑點了點頭。
老人撫須道:“之后的道路,無惑可知道?”
齊無惑點了點頭,道:“是,三花聚頂已經是化二為一,只是此身還有一點陰質不曾祛除,伴隨修為漸長,便有雷劫招來,破去雷劫,此身純陽,便是正統的仙人,可有陽神出外景的手段,神游萬里,只在一念之間。”
“更有諸多不可思議的手段。”
“之后便是匯聚五炁,以證地仙。”
老者笑道:“地仙和真君,已是上品,為煉神還虛之道,煉精化炁,煉炁化神,著眼點皆在于一個化,而煉神還虛之道,卻在于一個還上,吾弟子道心惟精惟一,八難當之中至少大半難不住你,其余諸多卻要你一一走過。”
齊無惑道:“請老師指點。”
老者撫須,道:“世人稱呼八難,此八難卻非是尋常定數,只說,多情者,則其難在情;無情者,其難在無情,何解?唯是一人秉性最強最弱之處,釋家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尋常殺戮者,如何能稱呼為屠?”
“是要殺戮極重者放下殺戮,無情者知何為情,多情者知何為斷情。”
“天下蒼生萬物萬法,每一個的八難都不盡相同。”
“而無惑你之難…”
老者嘆息:“正在于北極南極,你是求道者,旁人之道,便是你之難。”
“需得要證道,方才可以踏過這八難一步,若你已證道,則你成地仙之日,前方將會毫無半點的阻礙,一路暢通,直至于真君。”
齊無惑沉思,道:“何為證道?”
老者笑而道:“證為明,道心既明了,則需要內證自我,亦可以彰顯于外,如大日之昭昭,可令自我成道,也可以使得蒼生受益,是為證道,若此道當真存在,那無論你在何處,其皆存在,安有不可以示之于人的道理?”
老青牛眸子收縮,頭皮一麻。
這,這是要開辟自己的道統法脈嗎?
嘶——
二爺這是要比那伏羲養大的混球都要走得遠嗎?!
老者手中當年自己開辟道統時候的八景宮燈提起,遞給少年道人,笑而道:“雖距你還極為遠,但是無惑當有此心,此燈給你,也是因此之愿,只自己苦思冥想,上下求索的話,如何能稱之為證呢?”
“只是在想著道罷了。”
“這樣的情況下,你死了的話,你的道就不存在了,可是若是你自己身死,道就不存,那么你的道,不就只是依附于你而存在的嗎?那能稱之為道嗎?”
少年道人心中有豁然開朗之感,雙手托舉,承載此燈,斂容,正色道:
“弟子謝過老師指點。”
老者撫須,笑而道:“無惑且自修行吐納。”
“需在半月之內,踏破雷劫,臻至于元神純陽,才有下一步修行。”
“是。”
少年道人于是修行吐納,認真專注,老者則是自煮茶斟茶,約莫有盞茶時間,茶才泡好,老者微微抬眸,看向遠處之地,不見動作,一盞茶已經消失不見,他起身的時候,也自消失不見,眼前一切如夢幻泡影,轉瞬即逝,眼前所見,乃是波濤如怒,長空如洗。
一黑袍道人立于這天海之間,手中拿那杯盞自飲,眉宇凌厲如劍。
老者含笑道:“原來是上清道友,來此何為?”
黑袍道人神色緘默沉靜只飲盡了茶,淡淡道:“我才要問你,消失不見如此之久,竟然出現,看起來,你確確實實是對他很是看重啊,太上。”
黑袍道人看著遠方那少年道人。
如見往日一幕幕。
是自己認可的晚輩劍客,是自己贊譽的后輩修者。
是自己和玉清的賭局所選中的人。
是決意要收為弟子的璞玉。
也是現在的隱隱憤怒懊悔不甘之源頭。
許久后收回視線,漠然注視著眼前的老者。
萬籟俱寂,如雷霆之將落,大廈之將傾。
黑衣大道君淡淡道:
“他,就是你的弟子。”
“太上玄微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