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聽看著那少年道人腳踏幽冥,步步而來。
看到這根本不該有腳踏幽冥之能的少年道人跨越了陰陽,視線落在了他身上的衣著,其身穿紂絕陰天服,腳踏九絲步云履,腰有七十二玉環腰,玉佩垂落流蘇,頭戴墨冠,背負神兵,前方陰陽無間,背后血海相隨。
嘴角抽了抽。
紂絕陰天服?陰陽步云履。
這他娘的酆都上六宮之寶都送出去了?!
周乞!!!
你什么天字第一號的敗家子?
咳兒呸!
廢物!
這位在中州府城的時候就和齊無惑相遇的‘灰衣先生’抬手撓頭,裝傻爽朗笑道:“啊哈哈哈,這不是無惑嗎?怎么了?什么算計不算計的?”
“嗨呀,你這好久不見,怎么一見面就說這些東西?”
“我聽不懂啊!”
齊無惑站在枉死城之上,左右厲鬼,并那些艷麗女鬼都不敢靠近這渾身散發出一股純澈清氣的少年道人,隱隱約約有一種靠近過去,自身的存在就會被沖擊地煙消云散的感覺,皆恐懼震怖,
少年道人看著這個相遇許久的算命先生,看著他裝傻,于是自語道:
“在妖界的時候,先生你帶著燃燈大師突然出現在了琴音閣,那時候我沒有多想。”
“后來呂純陽道友說先生伱有問題,他之所以逗留在琴音閣,似也有先生的部分原因;而之后針對青景威的一戰之中,呂純陽,燃燈大師,琴音閣的思幽前輩,乃至于,帶著破局關鍵之物,那琴劍去尋我的云吞得到的地圖,都是和先生你有關。”
“最為讓人訝異的是,在我被困在青獅族的圣山上時。”
“黑無常出現,將最為有問題的先生你帶走了。”
“這一切的發展理所當然,在事情結束之后,我回過頭來思考,卻覺得,先生你的存在一次比起一次扎眼,我們所有人都和先生你有關聯,而這就代表著,是否是先生你將許多不會同時出現在青景威大圣儀軌上的人匯聚在了一起。”
“而自己卻又以一種理所當然的方式脫離了因果。”
“是否,其實我們所有人,在這一場廝殺里面,或多或少被你引導和利用了。”
少年道人眼前那位熟悉的算命先生撓了撓頭,爽朗道:
“真是巧合啊!”
“啊?你說什么啊?”
“我不知道啊!”
少年道人站在算命先生身前,后者一副‘你在說什么,我完全都聽不懂’的表情,齊無惑輕聲道:“先生你,應該也和青景威有仇吧?這里是地藏王的道場,而我沒有感覺到佛門的氣息,是否是在錦州之戰當中,地藏王菩薩也卷入其中,受傷不輕。”
“所以你才震怒至此,選擇出手?”
“若是如此的話。”
“青景威的圣胎,在我手里了。”
諦聽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看著眼前那少年道人,到了這個時候,諦聽才發現,眼前這個少年道人比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已經長高了些,原本才到他的肩膀,現在已經超過了這個高度,年少的人,總是長得很快,過去了小半年時間,就已經變了個人似的。
眸子平和,墨冠束發,非是道髻,卻是灑脫許多,有黑發垂落鬢角。
算命先生看著他,氣質變化,那雙在凡間時總是笑意盈盈的眸子收縮。
還是在含著笑意的,但是內里卻化作了一種戲謔蒼生,不憚萬物的漠然,是一種狂妄到了去設計三清的傲慢。
第二劫紀之生靈,媧皇之好友,曾經為禍一方的妖神。
齊無惑看著他,抿了抿唇,道:“我只是想要知道,我們在琴音閣的時候,東岳大帝之所以以大帝的境界,卻會被妖族的巡查發現,最終導致了他和青景威提前交鋒,是否是先生你動了手腳?”
諦聽看著他,挑了挑眉,懶洋洋道:“若我說是呢?”
“你又怎得?”
“還能打我不成?”
齊無惑道:“東岳大帝他已經抱了必死之心,若是他知道先生你的算計可以幫助他破局的話,他應該是不會有任何的遲疑,也不會有任何的怨恨的吧,甚至于會對先生你的判斷極為感激,但是…”
“被人算計,總是不對。”
“我想要替東岳大帝還一擊。”
少年道人踏前半步。
身上氣機變得激烈,抖手,五指握合,化作拳鋒。
諦聽雙目漠然,身前自有一股磅礴的氣機匯聚抵御齊無惑的攻擊。
少年道人拳鋒落下。
被這一股氣機阻攔住。
輕描淡寫,就如同每一個擅長于布局謀算且傲慢的存在一樣,這力道不多不少,恰好能攔住作為真人的少年道人,那一股屏障恰到好處把齊無惑的拳勁當中每一絲每一縷都分散開來,而后從容不迫引導到腳下。
齊無惑垂眸,心底有平和聲音落下——
太赤靈文!
泰山府君敕令!
在上則為群山諸岳之至高,在下則為酆都幽冥之極深。
此地,正是幽冥!
琴音震蕩,東岳印璽猛然放出流光,這一拳超過了諦聽對于齊無惑修為的推斷,那氣機匯聚的防御破碎,少年道人的一拳砸在了諦聽的腹部,群鬼都見到諦聽的面色一變,身子朝著后面拱起,震蕩開一層層的氣浪。
諦聽面色瞬間變化,素來慵懶的他終于‘聽’了齊無惑。
哪怕是諦聽都感覺到了一絲絲驚愕。
“元神寂照…你的神魂,已經是仙人的層次了?!”
拳鋒一拳,借東岳之力,將那位算命先生打得面色蒼白,周身氣機逸散如漣漪,而今的諦聽也只是地仙之境,不曾破入真君,被元神只低自己一個層次的齊無惑,以太赤靈文一擊,打得劇痛,氣機都猛地散開,面色蒼白,周圍的枉死城厲鬼要靠近那少年道人。
卻被險些咳出苦水來的諦聽抬手阻攔。
“咳咳咳,不,不用過去。”
他捂著自己的肝,倒抽冷氣,額頭都冒著冷汗,道:“以他現在的炁之純粹,你們靠近過去,只要被他的炁一卷,當即就得要給立地超度了,連一句話都哼不出來。”
直接超度?!
群鬼愣了一下。
還有這等好事!
旋即更是熱切地朝著少年道人那邊撲過去,諦聽聽到了這些鬼物的心聲,便是破口大罵:“滾回去,都給我滾回去!”
一陣陣喝罵,將這些厲鬼和艷鬼都給趕回了枉死城之中。
諦聽捂著自己的腹部,看著前面垂手而立,墨色袍服幽冷,氣質平和的少年道人,聽得了什么似的,道:“開辟妖界和人間地脈,凝聚位格潛質最高之山岳,更觀道而創文,好一個齊無惑,好一個太上玄微。”
“好一個,泰山府君。”
少年道人搖了搖頭,想了想,回答道:“泰山府君?不…”
“泰山府君,還不夠形容貧道。”
“我可以將這個名號和位置贈予其他人,但是這不會損傷貧道是誰。”
“我不會因為這個名號就高上云霄,也不會因為失去這個名號就黯然失色。”
諦聽啞然,沒好氣道:“好,齊無惑,齊無惑。”
“你來尋我,就是為東岳來揍我一頓嗎?”
“是要做什么,還是要問什么?”
齊無惑道:“地藏王菩薩他…”
諦聽回答道:“那老光頭在東華的招式下面,把錦州的諸多生靈魂魄都保護住了,而后因為時間緊迫,跨越了輪回之地,將他們重新送入了輪回。”
“整個錦州,一州之地,人族,妖族,百獸萬物,不知道多少的生靈,沒有一個生靈因此劫而淪落至魂飛魄散,倒是那老光頭,自己倒是倒了,也不知道多少時日能夠歸來。”
齊無惑道:“我可以去見見菩薩嗎?”
諦聽語氣戲謔嘲諷,淡淡道:“堂堂府君,自然是有這個資格的。”
齊無惑沒有在意這算命先生話語里面的釘子。
隨著諦聽走入了枉死城之中,這枉死城中,幾多厲鬼,圍繞在道路兩邊想要觸碰那少年道人,想要被其身上之炁化去怨恨,皆被諦聽趕走,一路走入最深處的小小佛堂,少年道人看著那背對著枉死蒼生的老邁枯瘦僧人,取來幾炷香,而后雙手合十,微微一禮。
少年道人道:
“錦州齊無惑,謝過菩薩慈悲。”
三柱清香,老邁僧人氣機自不會有絲毫的變化。
齊無惑想了想,從自己的手腕處摘下了一串佛珠,這佛珠樸素,卻似乎蘊含有極濃郁的佛門氣息,正是他自陰德定休真君那里得來之物,是藥師琉璃光如來寂滅之時交給了陰德定休真君,讓他轉交給齊無惑,是用來鎮壓血河劍的。
而現在,血河劍無比臣服。
這佛珠雖也是佛門至寶,對于齊無惑沒有多少的價值。
他將這佛珠放在地藏王的手中。
佛珠微微亮起,藥師琉璃光如來的佛門氣息逸散入地藏王的身中,這位老邁僧人的氣息似乎變得緩和了許多,藥師琉璃光如來的境界乃是高于地藏王菩薩的,亦或者說,地藏王菩薩所走的道路,是如天蓬大真君當年的道路,雖是菩薩,卻高于部分的佛陀。
然而,這來自于佛的佛門氣息,仍舊令地藏王菩薩的傷勢得到巨大的緩和。
諦聽微微皺起的眉頭舒緩下來,難得道:
“既然來了幽冥,且來尋我,該是有些什么事情。”
“隔壁有靜室,要喝一杯茶嗎?”
齊無惑點頭,諦聽引著少年道人去了隔壁的靜室,翻找出了茶,以一種陰冷的藍色火焰去煮茶,淡淡道:“第二劫紀的時候,我和白澤仗著我們兩個的天賦,窺探旁人隱秘,知道天下萬法,創造天機閣。”
“曾經主持過一段時間的陽間秩序,畢竟,天下諸多的強者的隱秘我們都知道,所以,我們倒是靠著這個混得風生水起,一切強者都需給天機閣三分面子。”
“甚至于靠著我二人聯手,或者推遲,或者引導量劫。”
“最終卻遭遇反噬,天機閣隕滅,白澤不知所蹤,我本來也會被圍殺。”
“畢竟,很多的強者都不會允許旁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和隱秘,我當時倒是不在意,只是大笑著將那些強者心底最隱秘的心思都說出來,看著他們秘密被戳破和公之于眾時的難看臉色,痛快得很,本會速死,可是卻被地藏這個老和尚撈了出來…”
“地藏是表里如一之輩修佛法是為普渡蒼生,你把佛珠給他,我承你一份情。”
“所以,你要問什么?”
齊無惑看著眼前的算命先生。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初出茅廬的小道士和一個游戲人間的算命方士。
而今在這里的酆都府君和上古諦聽。
火光凄冷茶香清幽。
齊無惑道:“先生覺得我會問什么?”
諦聽不假思索道:
“你自然是會問,中央鬼帝周乞能允許你再侵占多少名陰司正掌使。”
“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再有三名,超過三名,哪怕是北帝子在此都會被他直接關押,作為和北帝撕破臉時候的籌碼之一,而這三名陰司正掌使之中,還必須要有一名是他的心腹,絕不會背叛的生死之交!”
三名…
齊無惑心中推斷。
卻發現,只是五名陰司鬼神地祇,絕無法抵御住頂尖真君的沖擊。
更不必說,還有那不知道多少的妖王,妖仙,乃至于妖族大陣。
他看著眼前的諦聽,知道他能聽萬物之音的恐怖天賦。
諦聽抬眸看著眼前的少年道人,忽然笑起來,道:“哦?你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哈哈哈,放棄吧,我不會幫你的,我可不要再經歷量劫了。”
齊無惑道:“那我們,要不要打個賭?”
諦聽素來自傲,道:“打賭?哈,我為何要答應你?”
齊無惑緩聲道:“先生所聽到的,是萬物不變之音,但是人心是會變的。”
“因循守舊,不可。”
“先生說,我可以從中央鬼帝周乞那里,得到三名陰司鬼神執掌之權。”
“我說,可以有五個。”
一句話落下,諦聽臉上慵懶的笑意消失,他看著齊無惑,嘴角勾了勾,慢條斯理道:“夢中的無惑夫子慣常用的計策,向對方最擅長的東西挑戰,本來,我是不該答應的,但是你竟然狂妄到了挑戰我的天賦,本座倒是很有興趣。”
“好啊,我答應了。但是賭約要變一下。”
諦聽屈指敲了敲桌面,淡淡道:
“不是五個,而是七個。”
“你若是可以再度拿到七個頂尖陰神的掌控權,那么,我就答應你。”
“和你聯手一次。”
“非但如此,你若是可以做到,往后和你相關的任何事情,哪怕是你晚輩的事情,我都不會開半句口,不會告訴其他人,如何?”
少年道人抬眸,諦聽含笑冷淡。
在黃粱一夢之中,天下縱橫,無雙無對的無惑夫子,和上古執念,可聽四諦內外萬物之音,布局謀篇的諦聽,皆舉杯,杯中盞茶碰撞,泛起漣漪,道:
“那么,就此約定,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酆都城之中。
中央鬼帝周乞耗費了半月時間,調理了七十二正掌使的心境,讓他們總算是平復下來,不再談論那所謂的北帝令使,不再羨慕賞善罰惡的機遇,正自休養,總算是慢慢平復了之前丟了那許多重寶給帶來的心痛。
卻忽而見到自己的心腹正掌使騰一道陰風而來,見那正掌使面色倉惶,連連道:
“帝君,帝君!”
中央鬼帝抬眸不愉:“何事如此慌張!”
那位正掌使道:
“是,是前次那位北帝令使,酆都府君,他,他他他…又來了!!”
“他這一次,還帶了禮物!”
中央鬼帝周乞面色驟變,猛然起身,身子帶得桌案翻卷,勃然色變:
“什么?!”
“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