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赤靈文?!!
龍皇和賞善罰惡的神色都有些微微變化。
心底則是掀起了波濤洶涌之浪——
他們的修為都已極高,所見的經歷也是極豐富,自然不會不知道,什么是太赤靈文,但凡修行者,不知云篆雷痕,不知龍章鳳文,如何修行,如何施法?而最古老的云篆,脫胎于九霄玉字。
而比起九霄玉字更為古老,更為強大的就是 據傳其本身就是道的具現,本身就有著言出法隨般的強橫威能。
最初的六百六十八枚太赤靈文為道君所創。
為諸道之先,具混沌之靈。
文字本身,便是神通,可勾連天地,敕令鬼神。
龍皇倒是灑脫笑道:“原來如此,看起來兩位是有要事要談,本座就不在這里做個沒趣打擾的角色了,片刻之后,片刻之后,我亦有事和道友你說,彼時再閑聊。”
賞善罰惡,心中則是極為動搖。
皆是三清之秘傳,那是就連三清嫡傳之中,都未必能夠得到傳授的絕學!
他們雖是陰神,位及地仙之境,但是本身是第三劫紀應劫而生的鬼神,自是沒有這樣的傳承,不由心動,站在那里,難以邁動腳步,龍皇嘆了口氣,平和喚了他們一聲,這呼喚如雷震般,讓他們回過神來。
抬起頭看到龍皇平淡的眸子:“兩位,你我去那邊吧。”
于是賞善罰惡,心有愧疚,有些黯然,卻又有警醒,自己兩個竟然為貪心渴求而動,忘記了自己的位置,卻又覺得,眼前這位龍皇雖然已經身死,失去修為,但是其心性之堅韌,不為外物所動,哪怕是大道在前都無絲毫的漣漪,果不愧是八千年前攪動六界的豪杰,心有嘆服。
龍皇和賞善罰惡去了旁處。
賞善罰惡心神冷靜下來之后,這才意識到了另外一個重要的事情。
府君,竟然可以修行太赤靈文?!
這等秘傳,可是親傳之中的親傳,才能夠得蒙道祖垂憐,傳授一二。
更何況是專門派遣北帝子前來傳授。
難道說…
賞善罰惡心中同時浮現出了一個念頭——
莫非,府君乃是上清靈寶大天尊的親傳弟子?
這個念頭浮現出來之后,便是再也止不住了。
想一想這位少年府君的所作所為,恣意灑脫,仗劍逍遙,又有極大的殺性,殺伐果斷,倒似乎和傳說之中的那位,三清之中最是殺伐的靈寶大天尊完美契合。
何其相似!
兩位陰神這個念想越來越重。
卻又見那位龍皇從容不迫,似乎對于這樣的事情并不感覺到意外,賞善罰惡略有遲疑,最終還是詢問道:“龍皇道友,我等有一事不解,想要詢問。”
龍皇隨意道:“且說。”
賞善罰惡對視一眼,道:“府君,是否是三清弟子?”
龍皇抬眸。
他和玄真是好友,自身在全盛的時候,也是接近于御的大帝,對于好友師承,自然知道,齊無惑既然是他的師弟,那自然是三清一脈,作為太上的弟子,上清這位師叔前來傳授些微的法門,似乎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于是只是淡淡道:
“然也。”
是太上大天尊的弟子。
賞善罰惡長嘆了口氣,心中有些微后怕,又有一種安下心來的感覺。
果然是如此!
府君,是上清靈寶大天尊的弟子!
龍皇和賞善罰惡離去。
于是少年道人周圍并無第二人,這才詢問道:“云琴,是什么?”
云琴咳嗽一聲,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死記硬背下來的!”
“所以無惑你要記住了!”
“千萬,千萬不能夠忘記——”
旋即小聲快速地說:
“主要是我怕我自己忘記掉。”
“什么?”
“啊啊,沒什么的,咳嗯,無惑道君可聽清楚了,這三個字是為——”
“東,岳,令!”
齊無惑神色微有訝異,這三個文字,毫無疑問,那位大道君是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以及手持東岳印璽這兩件事情的,否則不會有這樣針對性的傳授,這每一個文字都代表著一種道韻,想要傳授的話極耗功夫。
云琴抓緊時間,將自己強行死記硬背下來的三個文字寫下來。
因為對這三個復雜無比的文字,沒有絲毫的興趣。
所以寫下來的時候,沒有加絲毫的自我領悟。
極為純粹。
齊無惑曾經學習過那個最初也最特殊的太赤靈文敕。
相當于已經有過了經驗,所以對于這三枚沒有那么特殊的靈文,學習起來,頗為順手,只是耗費了數個時辰就已經記下來,當這三枚靈文徹底被掌握的時候,齊無惑感應到自己的元神深處,無數的流光匯聚,化作了這四個 東岳令三個字浮現出來,和原本就掌握的敕字結合,隱隱約約有一種特殊的神韻。
和齊無惑佩在腰間的東岳印璽,隱隱約約,有所共鳴,有所呼應。
齊無惑可以預見到,當他真的以這四枚太赤靈文,運轉東岳印璽之時,此印的威能必然會更為強橫,絕對比起此刻的他,以真人的修為運用東岳印璽強大許多,但是——
還不夠。
齊無惑的心底升騰出這個念頭來。
東岳敕令,是敕令東岳地脈和東岳印璽,那能夠極大程度地激發出這兩件存在的力量,能夠讓齊無惑脫身而出,卻不能夠讓他破開量劫,不能夠讓他尋找到轉機,少年道人沒有狂妄到立刻相信自己浮現出來的本能,而是仔細思索。
齊無惑盤膝安坐,雙眸微垂,手中展開了《妖族地勢圖卷》,目光掃過環繞于這上古祖脈周圍的諸多地脈,他原本的打算,是以東岳印璽,將人間界地祇之氣機按壓在玉簡之上,形成玉符。
然后讓牛叔的那些朋友將這些玉符分布于妖族的各大山脈之上。
借此可以強行調動一次地脈。
現在有了這樣的太赤靈文,如果以敕令,替代原本的玉符,那么這一步的效果一定會更強,到時候以敕令激發地脈,足以爆發出超過中州之劫時候的招式,但是,東岳的位格,不夠…
東岳敕令,不可能敕令這么遙遠的妖族地脈!
所以這四字敕令,于齊無惑的處境無益。
但是,若是當真可以以敕令來調動妖族諸多地脈,哪怕是因為以玉符埋藏于山脈之下,這樣的調動只有一次機會;哪怕這樣的敕令需要特殊的時機才能夠激發出來,那也絕不是只靠著玉符激發地脈所能比擬的。
一旦引發,那絕對是,在妖界內的一場巨大的沖擊。
足以逆轉局勢!
可是…
不夠。
位格不夠。
少年道人看著眼前的山脈地勢圖,看著那東岳敕令,究竟是放棄敕令,仍舊以玉符結陣以此保命破局;還是大膽嘗試,以敕令而為之,徹底扭轉局勢,這兩個選擇在他的心底盤旋,最終少年道人的眸子微垂,緩緩提起右手。
這一次的提劍指,速度不知為何,變得極為緩慢,極為沉凝。
如提千鈞!
龍皇察覺到了一絲絲異常。
他感覺到周圍的氣機變得沉凝,原本已經被齊無惑調理之后的地脈,不知道為何變得有些躁動起來,他下意識看向齊無惑的方向,看到少年道人周圍,已經有絲絲縷縷,如同萬千光屑般的地脈氣機升騰而起,令周圍的虛空凝聚,扭曲。
落筆在準備好的空白玉符之上。
齊無惑寫下了東岳敕令的第一筆橫。
但是旋即就頓住。
東岳敕令——
他的手指沒有如這一個字那樣寫下來,而是猛然一變!
轟!!!
周圍的地脈之氣猛然升騰,少年道人的鬢角長發朝著后面微揚起,道袍袖袍,盈滿了狂風,鼓蕩,云琴瞪大眼睛,道:“無惑無惑,伱寫錯了!寫錯了!這一筆不是這樣的!”
“沒有寫錯。”
少年道人回答。
大道君說,所謂的法術,即是我心之所想,勿要給自己設下諸多的限制。
既然東岳的位格不夠,既然太山這個文字不會,那么為何,我不可以模仿大道君而成?從學會的文字里面,推演出太這個文字。
自學而成。
齊無惑徐徐落筆,周圍的地脈氣機,越發地凝重,廣大。
山則自岳而出,自然而然成就,不需要多言。
但是,當齊無惑寫下太的時候,這個文字卻未曾能夠完成,因此而被激發的狂暴的地脈氣機未曾平復下來,而是以少年道人為核心,仿佛狂濤怒浪,一層一層的往外面瘋狂掃過,齊無惑眸子微怔,聽到了龍皇的低喝,還有賞善罰惡的驚呼。
轟!!!
一股磅礴無比的地脈氣機,瞬間掃過齊無惑!
卻未曾對其產生傷害,嘩啦聲中,少年道人道袍猛烈翻卷,而想要靠近的龍皇,甚至于都有地祇之位的賞善罰惡,在下意識靠近齊無惑的時候,竟是難以靠近一步,磅礴的地脈環繞在少年道人的身邊,拒絕他們的靠近!
罰惡右手持槍,左手提起,擋在身前,想要靠近,但是卻如面狂風,如踏波濤。
根本無法靠近半步!
罰惡神色驟變:
“這是…怎么可能?”
“我已經是山神了,但是現在…”
“地脈,在拒絕我?!”
龍皇抬眸,看著那少年道人垂眸,眼前玉符浮空,周圍地脈環繞,并指如劍,垂首落筆,眸子微收縮,抬起頭,原本的天空清澈,而這個時候,不知為何,竟然有一道道云氣開始匯聚,沉悶,厚重,壓抑!
層層的云氣翻卷旋轉,直到最高!
而天又壓得極低。
仿佛一抬手就能夠摸到。
天空泛起血色,隱隱然有一道道赤色雷霆在天空之中奔走,而少年道人只是安靜坐在那里,所有的炁機之變化,都纏繞在他的劍指之下,仿佛都是因為這個動作而被牽引出來,引得天地齊變色。
龍皇不敢置信,低語道:“悟道…”
齊無惑卻不知道外面發生的劇烈變化,他的視線仿佛被拉高,天地萬物,蒼蒼茫茫,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沉默,巍峨的東岳。
只是這一次,不只是東岳,他還看到了在地脈范圍內的諸多山脈。
有錦州的,也有和錦州相連接的妖界的。
無數的山脈在眼前起伏,而河流在眼前奔走而過,少年道人并指如劍,如要落筆,于是山岳地脈如畫卷,在他的面前展開,而他如巨人,頂天立地,看著這樣的畫面安靜誕生,壯闊而雄偉,自有一股說不出的,天地大變之壯闊。
這是太山山系,是因他而開辟出的妖界和人間界的連接,是地祇之中位格最高之列。
太字,在那最初的六百六十八枚太赤靈文之中,已經有了。
太所指著的不是這座山。
所以無法形成 所以,你要如何做?
少年道人緩緩收回視線,看著自己的手指。
所謂文字,所謂的運轉,是我觀道,而又以文字展現出來,太山是因我而出現的,那么,以我來將它之道,凝聚于文字之上,未必,不行!
在這玄妙之地,齊無惑并指落下。
而在外界,那垂眸之少年同時落筆。
轟!!!
血色雷霆轟擊,氣勢磅礴,不曾落在那少年道人身邊,而雷霆之下又有狂風席卷,暴雨灑落,罰惡想要去遮蔽風雨,卻聽到了一陣陣轟隆隆的聲音,他抬起頭,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他看到那安靜,沉默的山川崩塌,變化。
左右兩座巨峰,各自蔓延出一座山崖,懸空而交錯,為那少年道人遮掩風雨。
山亦有靈嗎?
在上為群山之祖脈,為人妖兩界之高峰,山之至高;
在下,為酆都鬼城,七十二陰司流轉縱橫,掌控生死。
其名——
齊無惑落下最后一筆。
忽而天空泛起赤色如玉的光明,雷霆散開,赤天在上,少年道人提筆,覺得有一種極盡的疲憊,卻又有一種自心而起的歡喜,聞道則喜,見道則悅,行道之事,無不歡欣鼓舞,卻不是壓榨神魂,耗盡心血的事情。
三十六重天之上。
上清藏書閣當中,青陽妙道天君正自撫須看著書卷,只是近日里來,天地萬物之間自有爭斗,似乎有量劫要開啟,就連這藏書閣之中的諸多弟子都來得少了,不知道有幾多是被師長壓回了家中,又有幾個是得要披堅執銳,前去前線呢?
量劫之后,又還能夠有多少孩子們回來?
就連玄武宿的云琴小丫頭都不來了。
青陽妙道天君嘆息。
今日翻閱完成一卷道藏,正欲要將其放回去的時候,忽而有童子一邊高呼一邊狂奔過來,道:“老天君,老天君,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
老天君道:“何等大事?妖族和地祇打起來了?!”
童子搖頭。
老天君又道:“是那玄都大法師又提著他的丹爐上門了?!”
童子又是用力搖頭。
老天君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又有什么大事?”童子卻也顧不得師長尊卑,似乎說不出話,只是伸出手扯住老天君的袖袍,快步而行,一口氣走到了上清藏書閣的最深處,此地有玉璧,有典籍,有玉簡,乃是存放大道君創造的六百六十八枚太赤靈文的。
老天君正自笑他大驚小怪,卻是神色凝固。
他眼睛瞪大,怔怔失神。
看到在這玉璧之上,在那六百六十八枚太赤靈文之后。
一枚新的文字,緩緩浮現出來。
其字澄澈,其號蒼茫,于這太赤靈文之中,尚且顯得稚嫩,但是,真切存在,且和道祖親自創造出的太赤靈文,截然不同,顯而易見,是他人創造出來!
青陽妙道天君撫須的手掌凝固。
童子正要詢問這位德高望重的師長。
卻見到老天君下意識轉身,遁光而去,剎那之間,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于是童兒便是瞠目結舌,而那老天君則是神色震動隱隱驚慌,一口氣奔到了極為遙遠之處的洞府,推開門來,高呼道:“太乙大師兄!太乙大師兄!”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
老天君進入洞府,聲音漸漸遠去,而天空之中,云氣依舊翻卷,不緊不慢。
后世歷萬載之余年。
道藏·洞真部·首經——
《靈寶無量上品度人妙經》·卷七 顯瑞符應,變化度人。玄微隱韻,符合自然。
蒼混流精,煉胎結仙。妙光景輝,化生赤文。
而在這個時代,極遙遠空洞幽冥之處。
靈寶大天尊在閉關之中的本體。
緩緩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