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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跪下

  黃泉酒似是沒有窮盡一般被瘋狂地飲下,到了最后,齊無惑的元神都仿佛被浸潤在了黃泉之中,以抵御修復那種,神魂都仿佛被撕裂的劇痛,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不知道經歷了多么漫長的痛苦,以及在這無邊痛苦之下的領悟,終于——

  神韻之中,星辰之力坍塌收縮,化作了一點流光,落在了齊無惑的手中。

  真實而又虛幻。

  一點流光,卻是一整顆星辰的力量凝聚!

  霸道,恐怖,蒼茫渾厚。

  是和劫劍,翻天,截然不同的特性!

  終于…

  領悟了。

  哪怕只是一絲絲的皮毛。

  少年道人在這剎那之間,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忽而聽得一聲錚然琴音,晃動心神,齊無惑瞬間從那種領悟之中蘇醒,猛地睜開眼睛,卻見到南方鬼帝那一張明艷的面容,距離自己竟然只剩下三尺不到的距離,正無聲無息地掠來。

  齊無惑瞳孔驟然收縮。

  南方鬼帝料到了北方鬼帝郁悶難受之下會借酒消愁。

  竟是殺了個回馬槍!

  危機之下,齊無惑的渾身汗毛都炸開,而東岳令自始至終不曾真正認可齊無惑,卻在此刻散發出一股力量,同為帝境,東岳印璽之力顯而易見比起這南方鬼帝的氣機更為醇厚且強大,直接將被震懾住僵死在原地的齊無惑解開。

  背后的滅佛斬帝琴炸開一陣陣肅殺琴音,轟隆隆地掃過整座酆都城。

  這琴在小蓬草接觸過之后,似乎已有脫胎換骨之感,自然而然爆發出一股強烈的威能,琴音肅殺,仿佛直入神魂深處,先前大醉的北方鬼帝驟然驚醒過來,意識一動,那些醇酒帶來的醉意登時就消散開來,旋即就發現了去而復返的南方鬼帝,震怒至極,怒道:

  “你做什么?!!”

  言語聲中,身軀猛地變大,一只手直接朝著南方鬼帝按壓下去。

  與此同時,左手后拉,一股說不出的玄妙之氣直接將齊無惑所在的空間拉扯到自己的身旁,身軀一晃,直接在背后又長出了兩條手臂,粗大的雙手合攏,每一根手指都有齊無惑腰身般粗細,而后把少年道人籠在原地,以此庇護。

  另外一雙手則是抓握虛空,令無邊的冷銳陰氣如同浪潮般的涌動而來,滾滾的陰氣浪潮一次強盛過一次,掠過了兩千七百里酆都城,旋即雙手壓住這陰氣,猛地一提,這陰氣猛地化作了一個巨大的狼牙棒,旋即也不顧什么章法,朝著前面劈頭蓋臉地砸下去!

  一攻一防,只在剎那之間。

  俱都是經歷過千錘百煉的招式。

  轟!!!

  整個酆都城都被震顫數次。

  這樣巨大的動靜似乎將某些存在驚醒了,數息后,幽冷深邃的酆都城之中忽而傳來了一陣陣奇詭的大笑聲音,似是能夠讓人心中煩躁暴躁驚恐的聲線,此刻卻盡數帶著一種痛快的笑意。

  “打起來!”

  “打起來!啊哈哈哈,北帝那狗雜種的走狗打起來了!”

  “當年跟著北帝一起收咱們的時候,可囂張,現在可好,北帝都放棄你們了,哈哈哈哈,好一個窩里斗,好一個狗咬狗!”

  北極紫微大帝當年率領酆都五方鬼帝鎮壓,掃蕩了天下之妖氛,其中多有殺戮蒼生,為禍無窮之輩,北帝素來以牙還牙,如此惡鬼邪神,皆被他打廢了修為,鎮入酆都,其在陽間有殺戮蒼生者,且問其以如何手段加害,旋即便以百倍償還之!

  對于那些在陽間廢棄的手段,諸如凌遲魂魄,斬首油鍋之類,在此地這些惡鬼邪神每日都要品嘗個百倍,如此自第三劫紀至今不知道多少年,他們每日都被萬劍穿心,或者扒皮剮肉,曾經祭城以修法,絕祀以成器,綿延萬里生靈皆絕的邪魔,眼下都已徹底麻木。

  曾經北帝宣判的酷刑,到了現在還不曾徹底結束。

  而且勢必將會一直蔓延到了無邊遙遠的未來。

  現在看到北帝不在,而曾經在北帝麾下的五方鬼帝如此內斗,對于這些已經被無盡歲月的酷刑打磨了掉豪氣的梟雄邪神來說,這豈不是天底下最為快意之事?七十二司正掌使皆聽到動靜,先是約束群邪,而后各自持拿法寶,朝著這爭斗傳來之處掠來。

  北方鬼帝,力量之雄渾,在五方鬼帝之中當屬第一。

  南方鬼帝的手段難以攻破他的防御。

  招式凌厲,落下的時候,北方鬼帝卻是一聲不吭,也不去反擊,只任由那攻擊落在自己身上,撕扯出一道道猙獰的傷口,縱然如此,也只是悶聲保護齊無惑,以掌中之兵器遮掩抵擋著南方鬼帝神通,除此之外,再不做任何的反應。

  雖然沒有被北方鬼帝擊中,可南方鬼帝卻似是因他這般行動而更怒。

  一招刺來,北方鬼帝被那神兵直刺入心口上方。

  周圍的陰氣幾乎濃郁化,南方鬼帝似也為自己的‘戰果’所驚愕。

  她要殺死齊無惑,卻不想要重傷自己的兄弟,于是下意識的收斂了氣機,猛然后退,恨鐵不成鋼道:“你!!!”

  “他不是北帝令使!”

  “一直都不是!”

  “伱被他利用了,你是被他騙了!”

  “你放屁!”

  北方鬼帝低吼出聲,他半跪在地,掌中兵器抵著地面,左手抬起,抓住刺入自己胸口的陰冷匕首,猛地一拔,這傷口竟似是不能愈合,元神之力不斷往外流出,反手將這一把以九天寒鐵鑄造的神兵拋出,化作一道流光,洞穿了酆都城的北帝殿,這一座存續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宮殿出現一道裂隙,而后轟隆隆地聲音里面,倒塌了小半。

  北方鬼帝掌中之兵器猛地橫掃,空間仿佛坍塌,而后湮滅,第一次的主動攻擊。

  其余四方鬼帝,皆是心懷奇詭之心,唯獨北方鬼帝是真正的不能接受被北帝封印以及利用放棄的結局,雙目隱隱泛紅看了一眼齊無惑,少年道人在這位粗狂的鬼帝眼中,窺見到了如人一般復雜的情緒,有懷疑,有頹唐,有悲傷。

  其實北方鬼帝未必沒有懷疑過他不是真的北帝令使。

  只是這位鬼帝還對著那虛無縹緲的可能性,抱有最后的一絲絲期待。

  正是這期待約束著他。

  讓他沒有在極度的失望之中,解開了束縛,重新化作第三劫紀那個殺戮極重,堪稱邪神之中最為曠古絕今的煞神,他看著齊無惑,而后沙啞聲音詢問道:“你是北帝令使嗎?”

  齊無惑看著這位在最后邊緣的鬼帝,聽著遼闊幽遠酆都城之中無數惡鬼邪神的詭笑。

  殺機,生死,以及北方鬼帝最終偏向于鬼還是帝的抉擇。

  仿佛都在他的一句話之下偏移。

  他最終緩緩點頭:“是。”

  北方鬼帝臉上露出一種爽朗悲傷的笑,道:

  “我就知道!”

  而后轉過身來,起身,握著兵器,盯著南方鬼帝,怒道:

  “你在說謊!他就是北帝令使,北帝不曾放棄我等!”

  “你說謊!”

  “說謊!!!”

  北方鬼帝在前。

  齊無惑在他的保護之中,右手微握。

  雙眸幽深,北帝之神通氣機已經開始調動。

  欲要重現北帝之神通!

  只是這對于北帝來說,呼吸之間即可形成的神通,齊無惑卻需要諸多的時間準備。

  而在這時間里面,北方鬼帝則和南方鬼帝廝殺在一起。

  北方鬼帝也終于開始反擊,他放聲長嘯,引動無盡惡鬼嘶吼,招式一招比一招霸道一招比起一招沉厚,最終雙手握合兵器,兵器之上陰風陣陣,顯露出諸多邪神惡鬼之相。

  俱都是這無數歲月之中征伐各處,斬殺的邪神殘留之狀,使得這一招的威能更甚三分,南方鬼帝知道北方鬼帝的不甘,知道他其實也已在懷疑,只是一時之間放不下而已,靠著齊無惑那一句是來欺騙麻痹自己,于是一邊嘗試靠近齊無惑,將其誅殺,一邊道:

  “既然他真是北帝令使,那為何在這個時候,還不用出北帝手段?”

  “已經到了生死關頭,還是這樣需要你的保護?!”

  北方鬼帝雙目通紅,只是瘋狂怒吼道:

  “你說謊!你在說謊!”

  南方鬼帝見七十二司正掌使前來,于是冷然道:

  “七十二司,此人乃為人間惡徒,偽裝為北帝令使,皆有,將其捉拿誅殺!”

  七十二司先前就已經被兩尊鬼帝之爭斗而鎮住了。

  聞言更是心中悚然一驚。

  北方鬼帝掌中兵器猛地橫掃,雙目猩紅,殺氣森森然道:“我看誰敢!”

  有直屬于南方鬼帝的二十名正掌使已下意識拿出兵器打算往前,而北方鬼帝的二十名正掌使則是聽從北方鬼帝之令環繞在齊無惑身側附近,才稍一動,便是打將起來,一時之間,兩尊鬼帝彼此較量,而七十二司足足有一半進入了混戰。

  “保護北帝令使!!”

  “那是假的,聽從大帝之令,將其誅殺,拿下,扔在油鍋里煮一煮!”

  “滾開!”

  七十二司相處無數歲月,人間同僚尚且有嫌隙,何況是鬼神,一時之間,借助這機會也是彼此爭斗起來,其中一道余波直接沖著少年道人刺來,卻被一把短槍砸斷,那位罰惡司司掌使刁用中直接攔在齊無惑面前,道:

  “北帝令使大人,您有什么手段,快些拿出來吧。”

  “這些家伙本就都是當年的邪神惡鬼,又被硬生生封印了萬年。正常心性都會憋出問題,何況是他們,只是往日有鬼帝約束,現在光明正大可以打斗的話,我怕是他們要打出真火!”

  又是一道余波殺來,刁用中施展神通,化做六臂鬼神將其斬碎,手掌亦是發麻。

  心中一沉。

  知道這些司掌使也已打出了真火。

  這幫鬼神,到了這個境地,就算是真北帝令使的令都已阻攔不住他們。

  非得要打個頭破血流才行。

  齊無惑徐徐吐出一口氣,北帝之神通已在掌中構筑,但是那終究,只是皮毛,少年道人看到南方鬼帝和北方鬼帝的廝殺,看到眼前七十二司正掌使之間爭斗,余波滾滾掠過,若非是北方鬼帝在此刻仍舊還在保護著他,余波都能鎮得齊無惑喘不過氣來;耳畔聽得無盡厲鬼邪神放聲詭笑,笑聲在酆都城之中回蕩著,令人頭皮發麻,令酆都城越發幽暗。

  不夠!

  只是北帝神通的一絲絲皮毛,根本不夠。

  齊無惑五指微微握合,心中決意,圣胎之力,再度被撬動,那足以和北帝一招爭鋒的妖皇之力,緩慢而堅定地在他的身邊開始環繞,妖皇之力具備有極為強大的本尊烙印,根本不肯聽從齊無惑的掌控。

  體內東岳印璽自然而動緩緩旋轉。

  少年道人忽而對東岳大帝當時候讓自己死記硬背下來的無數文字有了一絲絲領悟,明白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明了了東岳的特性——

  轟!!!

  妖皇之力剎那之間收斂,被東岳印鎮,少年道人雙目幽深,以妖皇之力,施展北帝之法,只是心中終究可惜,自己終究沒有星辰,否則的話,或許可以消耗這一股龐大的妖皇之力,重現北帝之威的數成…

  就在這個時候,齊無惑忽而一怔。

  他感知到了!

  蒼茫,古老,雄渾,卻又帶著壓抑著的暴戾之氣,那股力量的根本是——

  星辰!

  管不了那么多了!

  齊無惑五指握合,催動此招,而北方鬼帝和南方鬼帝也爭斗到了極致,忽而一股流光炸開,極為精妙地化作一柄三尖兩刃刀,切入到了兩尊鬼帝的中間,而后兵器猛地一轉,左右橫擊,兩名鬼帝都被打得連連后退。

  北方鬼帝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通,庇護著齊無惑的雙手消散,踉蹌后退。

  南方鬼帝飄然退去,也是面色不大好看。

  “大哥。”

  “老大…”

  腳步聲仿佛叩動心神,一道身影出現在此地,負手而立,神態睥睨,俯瞰著那少年道人,只是讓他稍微有些驚訝,在如此爭鋒的陰氣余波之中,那少年道人失去了北方鬼帝的保護,竟然沒有被直接掀飛,而是站在原地,袖袍翻卷,神色平靜。

  好膽氣!

  中央鬼帝也贊嘆一聲,但是神色冰冷。

  他坐視這一切發生,現在司掌使皆已經有怒氣,萬年之中的怨恨爆發,北方鬼帝也已對這所謂的北帝令使產生巨大懷疑,之后自然開始收割,而今無論是真是假,都該一招斬殺,而后,將七十二司掌使萬年之怨恨傾瀉,讓北方鬼帝重新化作殺戮之神。

  他一步步前行,抬手抓住三尖兩刃刀,北方鬼帝嘴角咳血,急道:“大哥,不可!”

  中央鬼帝背后是七十二司的爭斗,是無盡幽冥深處的廝殺,是不斷晃動的酆都城,雙目冰冷,高舉三尖兩刃刀,道:“別了,令使。”他似是要以此招,斷絕過去和未來,讓自己得以新生,方才如此鄭重,一招劈斬下來,少年道人忽而抬眸。

  雙目蒼茫。

  他終于——

  握住了星辰!

  中央鬼帝忽而心悸!

  不對!

  剛剛的幽冥晃動,不是因為南方鬼帝和北方鬼帝的廝殺!

  而是——

  轟!!!

  無邊的高溫猛然出現在此地,九天之上,無數星辰之中位列最高之規格,名之為火曜,尊之為殺戮禍亂之星辰,猛然綻放出了無盡璀璨之光,這酆都城的亂事,那少年道人的存在,終于引動了這一顆不詳的星辰。

  整個斗部震動不已。

  斗部天官瞠目結舌,看著那一顆古老的星辰綻放出了前所未之光。

  而后,仿佛有一只手掌緩緩伸出,握住了星辰!

  絲絲縷縷的暗紅色火焰匯聚,如同水波泛起的漣漪一般靜美,而這漣漪逐漸擴大,化作了細微的浪花,浪花重疊,便是波濤,波濤無量,乃為汪洋,汪洋化作烈焰,中央鬼帝手持三尖兩刃刀,身軀微微顫抖。

  北方鬼帝放聲大笑。

  那少年道人的背后,一輪巨大的星辰緩緩旋轉。

  無量,蒼茫,雄渾!

  中央鬼帝瞳孔劇烈收縮,腦海之中絕對不愿意再回憶起來的畫面出現,第三劫紀的時代,那個走出無邊殺伐之道的男人,站在高空,無數的星辰落下,祂的袖袍猛地鼓蕩起來,垂落的時候,和眼前的少年道人重疊。

  不,不可能…

  不能…

  少年道人緩緩伸出手,亦如中央鬼帝記憶之中的身影。

  記憶和現世重疊,那巨大的星辰開始猛然坍塌,收縮,掌控星辰,化其神力于一點之上,整個酆都鬼城都開始劇烈無比的晃動,無數的東西開始朝著上空被拉扯,吸引,先前恣意而猖狂的邪神惡鬼詭笑剎那之間消散,最終化作了一種凄厲的,壓抑著的恐懼。

  七十二司的爭斗剎那結束。

  而那星辰在掌中,只是化作一道劍光,少年道人手腕翻轉,屈指探出。

  妖皇之力耗盡。

  重現北帝之威,一劍之下,徑直自中央鬼帝的心口穿過,而后者憤怒驚懼,可竟然不敢有絲毫的反抗,轟然巨響,先前被北方鬼帝撕扯出裂隙的偏殿結構坍塌,不斷砸落,兩千七百里酆都城一片死寂,無數邪神厲鬼,七十二司鬼神皆緘默。

  站在此地,注視著這無盡惡鬼邪神,齊無惑知道軟弱鎮壓不住他們。

  而妖皇之力,業已耗盡,自己已不可能再度施展出如此霸道恐怖的招式。

  需要一次壓制足夠長的時間。

  絕對不能和和氣氣的說話,越是平和,他們越會懷疑。

  而七十二司正掌使,酆都城無數鬼神,乃至于中央鬼帝,卻皆看到那少年道人背后,宮殿緩緩坍塌,露出了塵封萬年的中天北陰大帝塑像。

  似乎巧合,少年道人站在中天北陰大帝像之前。

  二者皆持劍,振袖。

  雙目蒼茫,同時落下,俯瞰整個酆都城。

  一片死寂。

  唯獨七十二司的巨大銅鐘齊齊震動,而后平復,同一時間,震響最后一聲。

  伴隨著最后一聲尤其沉重洪亮的鐘聲,火光重現。

  北陰大帝君塑像之后,恐怖的星辰流光重新浮現,似乎等待下一次的攻擊,散發暗紅色不詳火光的巨大星辰緩緩旋轉,映照北陰大帝君的威壓,而北陰大帝君塑像之前,少年道人平靜站立,氣機被襯托著越發蒼茫,渾厚。

  于是少年拂袖嗓音清冷而漠然。

  “跪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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