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常的出現,讓這位灰衣先生的臉色都一下子變得極端難看起來,他幾乎立刻地明白了什么,看向那僧人的屋子方向,破口大罵道:“臭禿瓢,死禿驢,老子還以為你是站在我這里,幫我的忙的,沒有想到,你竟然通知這個死人臉抓我。”
“你們放棄吧,我是死也不會回去的!”
木魚聲音清幽,并不回答。
灰衣先生反手將手中雞腿骨一扔,右手一抖,盛著美食的碗朝著黑無常一拋,連湯帶水的撒出去,這一碗熬得極為味美濃香的佛跳墻裹挾了地仙層次的炁,洶涌澎湃,砸都能砸死一個兩個真人,卻是挨不著境界相仿的黑無常一絲半點。
手中之勾魂索飛出,直接勾住了諦聽的右腳。
手腕一動,稍微用力。
神兵之中,無盡濃郁的陰氣仿佛活物一般糾纏往上,讓諦聽的血脈都僵硬住,剎那之間,后者明白了,孟婆那家伙竟然在這勾魂索上下了毒,雙眼一翻,就連這跟腳非凡的上古獸神都給麻翻了。
“孟婆那老娘們…她…”
“畢竟,面對的是伱。”
“諦聽,不要再偽裝了,隨我們回去,你不是這樣的性格才是。”
黑無常抖手就將這諦聽勾倒,摔在地上,諦聽雙手扒拉著地面,掙扎著道:
“我不要回去!”
“我不要再陪著那個老光頭一起關禁閉!”
“我要香噴噴的好看姑娘!”
“我要吃肉!”
黑無常道:“該回家了。”
掙扎無果,只是在上等華麗玉質的地板上扣出來十根彎彎曲曲的軌跡。
最終被抓,諦聽已經被捆起來,大怒道:
“放開我,我不回去,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黑無常將諦聽提起來,語氣微重,道:“陽間之事歸于陽間,無論是有何等的冤屈,個人,乃至于族群的悲憤,都不能夠凌駕于陰陽,生死之上,你作為陰司之中的鬼神,前來人間,已經是錯,還想要干涉陽間不同族裔之間的事情?”
“生死都不公平了,還有什么是公平的?”
諦聽道:“你覺得現在其他事情公平嗎?”
黑無常頓了頓,回答道:“正因為諸事難得公平,世上才需要生死這最終的公平!”
“縱然三清四御,不得更改的,最后的公平。”
“回!”
他提起捆成了粽子的諦聽,看了一眼那邊僧人居住的屋子,微微頷首,這才離開。
一路過陰陽之間隙,入幽冥,踏黃泉,回到了陰司幽冥。
黑無常將他送回到了地藏王所在的枉死城中。
放下之后,方才離開。
在站在枉死城的時候,先前不斷掙扎破口大罵的的諦聽忽然僵住,瞳孔劇烈收縮,眸子里面散開了淡淡的流光,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仿佛剎那之間經歷漫長歲月的沖刷,變化之巨大,堪稱翻天覆地。
黑無常皺眉道:“終于不再裝傻了嗎?”
他遲疑了下,素來冷硬的黑無常還是放緩了語氣,道:
“我知你心中不忿,但是…那位的所作所為也是自己的選擇。”
“生死之限,不能夠被打破啊,諦聽。”
“作為陰神去參與陽間事,我必須阻止你。”
諦聽不去管,只是擺了擺手,冷淡道:
“滾吧。”
黑無常沒有動怒,只是平靜離開。
諦聽長呼一口氣,按了按眉心,感受著自己存放在枉死城城門上的記憶恢復。
微微伸了個懶腰,灰衣先生身上的樸素灰袍就化作了一身幽深如水的墨衣,只是衣擺上有著怒放妖異的彼岸花,讓本來看上去平凡樸素的算命先生多出了三分妖異。
諦聽打了個哈欠,一只手塞在衣服的左衽里面,懶洋洋的往枉死城之中走去,一腳踹開了大門,足足百丈的枉死城巨門轟如雷霆般的被踹開,枉死城之中的諸多幽冥鬼物齊齊僵死,看著這家伙走回來,面色蒼白驚恐,齊齊往后面倒退。
‘回來了?!’
‘祂回來了!!’
‘嘶——’
枉死城之中的魂魄皆極恐怖。
這里是地藏王菩薩的道場——枉死城。
是地藏王和十大幽冥之君爭斗之中得到權能而開辟出來的地方,這里‘生活’的,都只是枉死之生靈,也就是說是并非壽終正寢,而是由于自殺,災害,戰亂,意外、謀殺等含冤而死者的魂魄所在。
‘眾生含冤而死,已是無辜,怎么能夠讓這些生靈死后還要受到陰司幽冥的酷刑’
但凡是含冤而死,都可以在枉死城之中生活到自己本來的壽命結束之日。
在此地生活可如陽間。
但是不可出城。
也無法收到來自于陽間燒的紙錢供奉,這些東西都會被寄存于地藏王菩薩座下的目蓮尊者處,這里的枉死之人可以登城眺望,看到殺害自己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之后,怨恨消散,才會被送到其余各陰司幽冥諸殿。
之后或賞或罰,各據自己所做之事。
地藏王菩薩不會再管。
這才是地藏王菩薩所行普度之法門。
萬物公平,枉死者,不應該服下孟婆湯去忘記怨恨,今生恩仇消散,方才去轉世。
一世恩怨一世了。
只是此刻這些枉死城之中的怨魂,這些枉死而化作厲鬼之輩,卻皆極恐懼地注視著那懶洋洋的算命先生,原本城中都是這些含冤而死之魂魄的鬼哭狼嚎,現在卻忽而變得極端的死寂,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諦聽懶洋洋地走過大道,順便搶了一只足有十丈高,渾身蒼白,長滿肉瘤,每一個肉瘤上都有一個眼睛的厲鬼手里的蘋果,在嘴里嘎嘣嘎嘣咬著,最后走到了枉死城里面一座小小的寺廟前面,一腳踹開。
“老頭子,我鬼混回來了!”
里面一名枯瘦矮小的僧人,雙手合十背對著諦聽坐著。
諦聽的額頭生出龍角般的模樣,穿著墨色有血色彼岸花的衣服,大喇喇坐在那僧人旁邊,胳膊直接搭著那光頭,大口吃著搶奪來的果子,咀嚼道:“雖然說你不讓我出去,不過我可從來沒有聽過你的話啊光頭。”
“嘿嘿,我這一次出去之后,故意封印了記憶,提前安排引導。”
“讓太上和錦州之人結緣了。”
“你是不是又要說我吹牛?”
“哈哈,你猜對了,我確實是在吹牛。”
“其實也并非是我有這么大本領,太上嘛,想想都可怕,都會被知道,但是也只有自然而然的太上,也會被某些東西引導,因為他的道是允許一定程度的意外和方向性存在的,畢竟,我可是和媧皇一個年代的,那時候他們還不是道祖。”
“我還是很熟悉他們的。”
“所以,極端情況下。”
“用陽謀可能讓太上前往某些地方的。”
“只是那個地方恰好是有個根基和悟性很好的人。”
“而那個人又恰到好處,是錦州人罷了。”
“我只是稍微引導了下,且那時候的我沒有這些記憶存在,對于這類‘沒有惡意’的引導,上清無法測度,玉清視為無為,唯獨太上會自然而然,欣然往視之,與其說是引導,不如說是他的性格就是這樣。”
“若沒有我的話,那小家伙要遲約莫七年才能和太上相逢吧。”
“我已經把那個太上門人引向了青獅子那邊。”
“荒爻在,她必然無法忽略媧族的后人,所以我讓那小蓬草和齊無惑相逢。”
“‘讓’她逃離,順勢在齊無惑進入妖族的時候闖到城門。”
“又引導了妖族的探子,讓他們發現以他們的修為絕不可能發現的東岳大帝。”
“順勢引導,提前引爆了東岳大帝和青獅子必然的爭斗。”
“那承載了殺機的和尚也在青獅子附近了,他的佛門修為很高,所以能夠壓制住如此龐大的魔念,但是越是這樣,越是至情至性的僧人,見到那殺戮蒼生的大圣,就越容易出現‘忿怒明王相’。”
“那時候,佛亦要化魔,以中州之劫的魔氣,去破那錦州之劫的罪魁,一因一果,卻是理所當然啊,而我,我可是被黑無常親自抓了回來,現在的妖國發生多大的事情,多少的死亡,都和我這個陰神無關。”
“我看到了那頭獅子的劫,吾雖不擅爭斗廝殺,但是卻可親自引導這些劫。”
“讓這些不該同時出現的人,在同一時間出現,讓不該同時爆發的劫同時間爆發出來,不過,你若是還醒著,定然要勃然大怒,而后碎嘴說我不該如此運用我的力量吧。”
諦聽,可聽四諦之苦。
第二劫紀生靈,媧皇好友。
以自身之權,恣意妄為,世之妖神。
為地藏俘獲,鎮于幽冥煉獄之中。
“你說,幾年前,你為什么要去錦州呢?”
諦聽閉著眼睛,輕聲道:“人面一族吃人食魂,尋常的魂魄暴露在空中都會消散,厲鬼都抵抗不住大日的純陽;哪怕陰司之魂魄想要回到人間去看親人,都需要在一年之中,陰氣最為濃郁的時候去,東華那一擊,大日橫空,本來要將錦州無數生靈的魂魄都化作飛灰的。”
“你為何要出手去將人族,妖族,飛禽,走獸的魂魄都保住?”
“然后拼著最后的力氣送他們入了輪回。”
“可是你這樣,沒了防御,自己卻落了這個下場,你救蒼生,誰來救你呢?”
“和尚你真是又蠢又笨啊。”
諦聽揉著僧人的頭,老和尚不說話。
他懶洋洋地躺在地上,道:“就看這一次那小家伙能不能歷劫吧。”
“齊無惑啊齊無惑,希望你能超過我的預料。”
“能聽到世間的一切是很無趣的事情。”
“我已經讓你復仇的可能性從毫無可能變成了有那么不到一成的概率,能不能成,就要看你自己了啊,哦,對了,老頭啊,我之前還變成了你的樣子,然后騙了那和尚入局,讓他去追著我抓,本來做戲做全套,順便給我找一個足夠強力的護身符。”
“倒是順勢把我自己給撈出來了,手腳干凈得很。”
“不過,就算是錦州的事情和你無關,我也會出面吧…”
諦聽雙目微垂:
“若是那青獅子成功了,天下困在帝境之前無數歲月的真君都會瘋狂一樣嘗試養圣胎的法門,地脈盡去,則后土危也,后土危險的話,你猜猜看,誰能獲取最大利益呢?那一位御,可真是性格陰冷啊…”
“說起來,哪怕是我,也只敢在枉死城里面,和你說這些事情。”
“一旦外出布局,都要把記憶暫且封印,而后以自我為子。”
“畢竟我最了解的就是我,只需稍微更改記憶,就可以編造出無數的外露的性格,豈不是最好的棋子么?呂純陽那小子,恐怕是猜測出了什么,故意試探了好幾次。”
“媧皇隕落于血海,伏羲癲狂,最終得到利益的卻是那端坐釣魚臺的勾陳。”
“而今若青獅道成,地祇則危,后土隕落,那么,那個御,就可以和南極北極制衡了吧,北極的立場不知道,而南極未嘗沒有任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打算,四御少其一,就可順勢將玉皇大天尊自更高的位格往下拉,讓其墜境為御之一。”
第二劫紀一直活到現在的妖神諦聽冷笑一聲:
“這幫瘋子!”
旋即長嘆一聲:“可你我又何嘗不是呢?”
“啊,對了,我還有一事,極為想要嘗試一番。”
他嘿然一笑,從袖口里面掏出來一個大雞腿,又提了一壺酒,把這酒這肉在地藏王面前晃悠了好幾下,然后才在這地藏王菩薩面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只覺得這酒這肉,都比往日更香甜起來。
飲酒吃肉,布局落子,聽四諦之苦,知萬物蒼生事,諦聽自語道:
“求道殺戮,不顧自己行動帶來的后果,看似豪邁,實則極端自負自我。”
“修的屁的道!不過是魔道罷了。”
“執迷不悟不肯回頭者為魔。”
“青獅子啊,準備,領死吧!”
小孔雀瞪大眼睛,看著呂純陽遠去,而后頹唐。
“阿齊有危險了,我也想要去!”
“可是他不帶著我,我也找不到地方…”
垂頭喪氣地厲害,齊無惑為了不暴露身份,將它以及其余許多物件都放在了這里,小孔雀心里面很擔心,阿齊他沒有自己,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麻煩?要是有麻煩的話,自己不在身邊,阿齊怎么辦?
想要去!
但是不知道該怎么樣去!
正在這個時候,它忽然發現,那算命先生扔掉的餐盤下面托著的白絹飛下來,丟出去的碗里面的湯汁灑落在這白絹上,竟然是一幅地圖,小孔雀瞪大眼睛,立刻意識到,這正是前往青獅族圣地的方向!
小孔雀眸子瞪大,忽而振翅道:“就是這里,是這里!”
“我要去找阿齊!”
“咿咿呀呀!”
小藥靈努力伸出手臂,卻被小孔雀一翅膀按在腦袋上,按著坐下,小孔雀‘嚴肅’道:“你的境界太低微了,再等到提升七八個層次之后,再來和我一起去吧!”
“咿!!!”
小藥靈不肯。
小孔雀卻看向往日根本無法縮小,收入玉佩里面的一琴一劍,振動翅膀,道:
“阿齊現在有危險,他一個人,兵器又不在。”
“很危險。”
“我帶你們過去,你們要變小一點!”
琴身上泛起了層層流光,而劍似乎不肯,卻是被劍鞘收斂,遲疑許久后也變小,兩個皆變小,收斂了原本的可怖殺氣,小孔雀一張口,竟直接將這變小了一琴一劍用一股炁一裹挾,然后吞入了肚子里面。
雖然是吞了,但是實際上是用炁包起來。
沒讓這兩件殺伐之器和自己的內臟接觸。
而后一震翅膀。
攜了兩件頂尖殺伐之寶,循著諦聽留下的指引,前往少年道人的所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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