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明真道盟的規矩,法不可傳于六耳,所以解惑之時也只得兩人獨處是嗎?”
七皇子的濃眉掀起來,本能道:“兩人獨處,這玩意兒很適合下手啊。”
還是說,是因為那一劍破壞了太子的氣運。
四皇子則如見在野名士,不覺而心曠神怡,微笑著頷首,道:“在下李暉。”
東宮失其主,皇子之間的氣運彼此影響,故而吸引著其余的皇子前來,是所謂蛟蟒吞龍的氣運格局,少年道人收斂眸光,收斂了自身的好奇,只是平和回答道:“貧道不過是來為諸位解答疑惑的,倒是幾位,誰先要問。”
四皇子微微笑道:“確實如此,在下之前倒是沒有什么詢問的心思。”
除去了此刻正昏昏沉沉睡著的小皇子之外,其余幾名皇子也都上下打量著眼前帶著老者面具的男子,太子只覺得凜然危險之感,如同寒風撲面,揮之不去,微微皺眉,更稍用力拉住了自己昏睡了的幼弟。
太子臉色微僵,以幼弟還在安睡為名一并帶了進去,進去的時候,卻見那自稱為齊先生的男子已安坐下來,此地布置得靈光幽深,最是適合靜思詢問,卻也襯托那穿著灰衣的男子氣度高古,隱隱有一絲絲冰冷之感。
俊朗男子微笑了下,道:“吾弟年幼,尚未醒來,倒希望齊先生勿要怪罪。”
齊無惑回答:“無妨。”
劍匣已收做一尺來長,藏入暗袋之中。
殺賊劍此刻似已有了些微的靈性。
先前的靈韻強則強,但是卻只是能放,尚不能夠收斂。
那大道君叩指三下之后,竟然直接自過剛如烈火化作了能放能收的從容。
少年道人微叩劍匣,眸光微斂,借助了此劍的力量,能夠清晰無比地‘看到’太子的氣運光柱,似是以秘法遮掩過,看去已不再顯眼,但是齊無惑看了看那沉睡的小皇子,回憶起那算命先生講述的法門和云琴所說的避災劫手段。
卻能看到這少年身上隱隱有某種氣運在被吞噬到太子身上。
少年道人垂落的手指微微推算,已算出來,這是典籍上所記錄的,一個極標準的氣運局——
蟒吞龍。
太子之命格被斬,如龍被斬角退蟒,為了不立死,便要吞龍以維系自身。
只是人皇之道,畢竟也屬于是性命雙修的一種路子。
這樣瘋狂地吞噬血親的氣運,若是被吞噬一方有修為根基還好些,現在這個年幼的皇子顯而易見沒有那種修為,在自己最親近之人這樣不計后果的吞噬之下,陷入了極漫長的昏迷之中。
雖然不會損害性命。
卻會斷絕往后修氣運之道的上限。
即便是如此瘋狂,太子的氣運也不可能恢復了。
太子并不打算詢問什么。
第一個前來此地,也只是為了在萬事之上壓著自己的弟弟們一頭。
只是隨意閑聊,談論些冠冕堂皇卻又很淺淡的東西。
齊無惑看到了太子吞噬自己幼弟氣運的瘋狂行為,卻已不曾有了出劍的打算,視線看到了太子手中始終都握著一枚白玉戒指,微微轉動,其中有濃郁的氣運,齊無惑回憶這一段時間翻閱的人道典籍,若有所思。
人道氣運,是聚集萬民的元神一縷于自身,而后駕馭萬民的氣機而戰。
或殺,或護。
一人之力可抵萬人,萬萬人之力。
故而極龐大強橫。
先前齊無惑就有點好奇,這人道氣運究竟是以怎么樣的方式凝聚這元神和元氣于自身,現在看到太子手中這一枚纏繞沾染了極濃郁氣運的扳指,忽而有了猜測,萬民之元神和元氣,必然是極為混雜的,凝聚在一人之身上,如同自己服下毒藥一樣,會被反噬和影響,逐漸失去自我。
所以這些力量肯定是要在外面凝聚,眼下看來,最終怕不是直接匯聚在了人道之器之上,化作了對標炁的人道氣運。
也就是說,太子的玉璽已經碎了?
少年道人看著談笑自若的太子,已可以推斷到他回到京城之后將會帶來的巨大風暴。
那位人皇,當今的圣人。
渴望著的是萬物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覺。
一劍斬落,卻已廢去太子,而失去氣運和位格的太子也吞噬了最小皇子的氣運。
如此,刀不成刀。
要以刀庇護的那個最后的暗子也再不可能誕出下一代的人皇。
皇帝啊,貧道這一劍,碎去你之后五十年布置,不知道可還喜歡?
不過,與其說是對弈。
倒不是說是這一劍直接將那位皇帝在心中安排好的未來,那一局大圓滿的文皇帝名號的棋局,直接掀桌,令棋子散落地上,聲音清脆作響。
是因為吞噬氣運這個過程的損耗,和太子自身的氣運潰散兩個原因,終歸是有人道氣運流轉逸散出來的,一開始齊無惑尚且不在意,但是不知不覺的,這些氣運之氣已經彌散了整個屋子,被他收入袖袍之中殺賊劍微微鳴嘯著,似已經按捺不住。
齊無惑正和這位太子閑談出世之人的修行之道和所見所聞,聲音微頓。
看來此物承載不住太子氣運,白白消耗掉這些氣運,也要維系住自己表面上的狀態嗎?
對于太子之位也實在是看重。
不過由這一炷香時間的近距離觀察來看,齊無惑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人道之器,以及在朝廷之中為官之后的經歷帶來的自身元神變化,二者合一,莫非就是駕馭人道氣運的核心法門?
太子氣運雄渾,又被斬斷,還在吞噬兄弟的氣運。
于是齊無惑便可以輕易‘看到’太子身上的氣運變化軌跡。
配合人道典籍的記載,慢慢推斷出了些許真相。
自古及今,尚且沒有誰有他這樣的機緣,以這樣的方式去觀測人道氣韻的流轉。
這相當于直接廢去一個太子一個皇子,來將人道皇者氣運的流轉方式展現在他的面前,教導他什么是人道氣運。
只要不是愚鈍之輩,像是這樣直接的觀察,都會明白。
少年道人自語,這就是豪雄器·量?
而后就是好奇——我可否?
黃粱一夢之中,也是元神的變化,不也和這人間經歷類似嗎?
他忽而想到了大道君那一卷書之中寫下的文字,說既已修道,眼光便要長遠。
眼光高遠,心胸開闊,便知道這三千世界無我不可為者之事。
少年道人心中自語,‘所謂神通,便是常人不敢想之事,是常人不可為之事。’
既然說在朝堂之中為官的經歷會令元神發生某種變化,再加上人道之器,就可以駕馭人道氣韻,那么誰說黃粱一夢之中的經歷不可?何妨一試呢?
齊無惑右手微攏,按住劍匣,一縷先天一炁和劍匣之中的殺賊劍接觸。
劍鳴悠長。
斂容正坐,雙眸微闔。
撬動元神之中那些藏匿的記憶,于是氣息便發生了悠長變化。
太子正極親昵地攬著自己睡著的兄弟,如此笑談著說:“百姓皆苦,若是諸如先生這樣的修行者也可以入我朝堂之中的話,那么以神通之力而為百姓謀求福祉,我人族何愁不能夠成為天下各族之首,何愁百姓不能夠安居樂業?”
正侃侃而談,卻忽而微微一滯。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他看著眼前之人,忽然覺得眼前的男子臉上其實并沒有戴著面具。
他雖然聲音年輕,但是實際上已經是極蒼老之人。
既老且重,其威難測,竟然隱隱有了面見當朝宰相時的感覺,不知為何隱隱有局促受限的感覺,不…太子心中做出判斷,這種感覺,幾乎是要超過面對當朝宰相的氣度,甚至于讓他都覺得有種抬不起頭的壓迫感,下意識變得緊張。
可這樣的氣質一剎那就消失了。
仿佛只是太子的錯覺。
窗外聽聞鳥鳴,眼前正坐的,仍舊只是尋常的道人。
齊無惑睜開眼睛。
雙目澄澈安寧。
心中微有慨嘆,不是來自于現在這樣玄微道人身份的慨嘆,而是在那黃粱一夢,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無惑夫子的立場上,他的袖袍之下,一縷純粹的氣息纏繞在手指之間,且極為順從——
出將入相五十余年,位極人臣,為齊國公,現在方才感覺到了何為所謂的人道氣運。
太子逸散出的人道氣運被少年道人以自身元神駕馭。
且極為順暢。
當下的人皇氣運之道,是行走損不足以奉有余的掠奪強權之道。
純粹的人道氣運本身,至少是太子這樣程度的人道氣運。
并無自我,靈性不足。
尚且不能辨別太上親自塑造的黃粱一夢和現世之中的不同。
在這逸散出的氣運面前,眼前這少年帶給它的感應,并非是那閑云野鶴的太上玄微道人,而是那神武朝之中出將入相,無雙無對的大宗師,正一品齊國公,是鎮遠揚威三軍大將軍,是太子少師,是新朝太傅。
在這樣的存在面前,和一介被廢去命格的太子之中做選擇,就如同水流一般,自是尋活水而去,如自高而下,自然而然地落入齊無惑身上。
只是缺少調動這人道氣運的人道之器。
尚且不能存儲罷了。
故而齊無惑只將其送入殺賊劍之中。
長劍之上,靈韻越足。
而太子卻不知道為何,漸漸地疲憊起來,只覺得先前好不容易壓制下來的氣運反噬之毒有再度騰起的趨勢,神色疲倦,談心漸消,齊無惑垂眸,主動結束了談話,道:“公子疲憊,不如他日再聊。”
太子勉強微笑,道:“今日閑談極好,他日我會再來叨擾先生。”
起身的時候,本該離開,卻轉身詢問道:“本宮身份,先生該知道。”
“不知先生覺得,本宮在未來,可稱人皇否?”
少年道人斂眸。
而在那太子的眼中,卻又恍惚間,仿佛看到一名氣機幽深的老者在看著自己,身材高大,氣機幽深,手中持一劍,似可上斬昏君,下斬佞臣,其威如海似獄,可再一恍惚,性靈所見,仍是那青年道人,后者如是回答道:
“唯仁與德,可為天下皇。”
太子勉強拱手道:“如此,本宮,受教了。”
出門的時候,背后不覺冷汗已經濕透了衣服。
齊無惑落座。
雙眸微垂,
劍匣已沉數倍,那殺賊劍上,氣機極濃郁。
已吞去太子一半的氣運。
劍勢,已成。
太子,四皇子,七皇子,秦王,幼子,一共五個。
(本章完)
七皇子起身站起,此刻才看得出其身材極高大,八尺有余,肩膀極寬闊,眉宇粗而亂,笑呵呵地拱了拱手,一側便有道盟的靜室,可就在兩人要過去的時候,太子淡淡笑道:“堂妹盛贊此地,本宮自也相信道盟。”
“還是我先來吧。”
“哈哈哈,大哥既然想要第一個來,那做弟弟的自然不能和哥哥搶。”
“然后就可以順勢掀起朝堂和宗門的間隙。”
“若是內里面打起來,外頭妖國肯定冒頭鉆進來搞事情啊。”
旋即見氣氛一僵,于是喝了口茶,撓了撓頭,哈哈大笑道:“是我說錯了話,哈哈哈,總是在邊關那破地方,閑來無事就喜歡聽著那些粗漢子閑扯淡,那幫人喝了三兩酒就喜歡談論國事,瞧瞧我這樣子,都要被他們給帶偏了。”
“哎呀,道盟千年的信譽,我當然是信得過的。”
“這樣,就由我來第一個來問。”
“殺了咱們里面任何一個,都能直接挑起道盟和朝堂的火苗。”
“見到先生氣度,倒是有些話想要問問看。”
七皇子比站起來還要快地坐了下去。
憨厚笑著。
“你是要用槍,還是要用斧?”
齊無惑將這幾名皇子都收入眼中,面具之下神色平和。
“見過這位先生。”
七皇子眸子微亮,一只手提著精致茶壺,給自己茶杯倒茶,而后仰脖飲茶如飲酒,大笑起來道:“齊先生似乎是個能打仗殺敵的,我看這邊兒外面挺寬敞的,要不然咱們出去比試比試?”
卻不想,那皇帝幾個成了氣候的兒子竟都來了。
究竟是中州之地確確實實不錯,這些皇子們在前往京城之前,都會來此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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