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有客星犯牽牛宿。
牽牛宿…
齊無惑安靜消化這一句話豐富的信息量,那算命先生一只手托著下巴,笑著看著眼前少年道人,似乎在等待他露出自己期待的驚愕神色來,但是齊無惑臉上卻始終保持著一種克制的模樣,只是雙目閉合,似在沉思。
原來,自己去的是天上…
原來,那一日打坐所在的位置,是天上的天河。
難怪不見日月。
難怪低頭也看不到群星。
難怪,只是打坐行氣了一年的時間就到了三才全的境界。
本來一年苦功,哪怕是一日不休的打坐,最多抵得上尋常每日一個時辰十二年的功夫,是無論如何無法抵過老師判定的五十年行氣功夫,達到三才全的境界;可修行吐納本就是吞吐日月,在天河之上,吞日吐月,一日打坐,幾可當得百日之功。
但是這又有另外一個問題浮現在齊無惑的心頭。
行氣流轉,是搬運氣機。
多少會對自身的根基有所損耗。
所以每日最多一個時辰。
多了則會傷身。
自己打坐一年時間,按照正常邏輯來看,早已經根基受損,命寶破碎,只能夠走修性不修命的陰神路子,除非…是那一日吃過的東西,足以滿足在天河之上打坐了一年時間的損耗。
那算命先生似乎知道齊無惑在想什么,懶洋洋地回答道:“你吃的東西不對。”
他指了指齊無惑的身子,語氣頗有幾分羨慕,道:
“牛宿主兇,但是以九坎之水,轉動羅堰三顆星辰,耕種天田,也是他的職責,其中有靈物,看似是米,也可為肉,入沸水則為米,升騰云間則為雨,金烏玉兔兩相催,才可得到,人間所謂黃芽是也。”
“陽動陰隨變,黃芽漸長成。參差五葉發黃庭。”
“珠蕊苞開,放出紫金英。始結神丹粒,清光宇泰生。”
“從容透體縷霞明。內外輝輝,法界混惺惺。”
“人間所謂大黃庭,大黃芽,神丹粒都是指代此物。”
“算得最上品的仙人糧,彌補根基的最好物件,卻也是最奢侈之物。”
齊無惑道:“最奢侈?”
算命先生道:“自是最奢侈。”
“此物,需得要三百年抽芽,三百年生長,三百年熟成,更要放上一百年散去燥氣,才可入口,現在這位牛宿星君來到天田,千年時間,不過積累三斗三升。”
“而你一人,竟然足足吃了足足一斗一升!”
“而吃這般多,竟然只是為了幫你將七年前逃難時候虧損的根基補回來。”
始終邋里邋遢的算命先生看著眼前少年道人,想要說什么,最后也只是忍不住笑嘆道:
“哪怕是入水化米,入云為雨。”
“可化凡為米,也有足足十五斤米飯,你怎么吃得下去的啊?”
少年道人面容微微發紅,坐得筆直,手掌放在膝上,想了想,只是回答道:
“因為好吃…”
算命先生啞然,旋即搖頭道:“倒也…是個理由。”
“你這也沒吃過什么好東西啊。”
“這種天田里的東西,吸收的是日月輪轉的氣,生長在晚霞的霞光之中,要用流轉于天河的星辰之水澆灌,也就是你有足夠的耐性打坐了一年的時間,若是沒有這樣的耐性,就算是吃了再多,絕大部分精氣都會散開離去的,只是浪費了。”
不過他旋即便是道:“當然,其實口味好吃才是最大的用處。”
“其他的功效,自有丹藥彌補。”
“只是沒有這樣奢侈罷了。”
齊無惑道:“先生認得云叔?”
這邋遢的算命先生嘆道:“認得,總是認得的,要不然他讓伱找我做什么?”
“只是我和他也有些交情,他都不肯給我吃這黃芽。”
“你個小小牛鼻子,他憑什么給你吃的?!”
“還吃那般多。”
“誰的面子,竟然如此之大?”
“我都沒吃到。”
“你吃這般多。”
“我就吃一升他都藏得死死的,如防蟊賊也似得防著我。”
“你吃了足足一斗一升?十五斤啊!”
“難道說你是小牛鼻子,你跟了個老牛鼻子。”
“他也有只牛,所以對你們感官很好么?”
“如此說來,我下次尋他,牽著兩頭牛,一頭公牛,一頭母牛,他會不會給我多吃點?”
這位邋遢的算命先生嘴里連續地念叨著為何讓齊無惑吃這么多,為何不給他吃。
他抬眸看齊無惑,并不耐煩地掃了掃袖子,道:
“你應該也已知道想要知道的問題了,我也就不留著你了,我還要在這里等等看…”
“等到今夜結束。”
他說著抬起頭,如同齊無惑來時看到的那樣,平和看著天空中厚重的雨云,眉頭皺起。
齊無惑道:“先生昨天遇到客人,要算今天下雨多少。”
算命先生道:“是。”
“今天下雨,距我算的雨量,約莫還差一厘三毫的雨水,而今日還有六個時辰”
齊無惑道:“先生您算錯了?”
“我算錯了?”
算命先生忽而嘆一聲,只淡淡道:
“是他錯了。”
這個錯字,似乎含義極重。
言罷就不再多說什么,只是兩句話,齊無惑還不能窺見事情的全貌,見到這位算命先生似乎不想要繼續說下去,于是告辭離開,心中明白了自己為何能夠在一年后就踏足到了三才全的層次里。
踱步走在道路上,感知到自己的靈機,元神,元氣,元精都已經到了一個極圓滿的狀態。
活潑而純粹。
心下喜悅。
想到了云琴的回答,心神自然而然動處,已走到了中州府城商戶聚集的市里面,如中州府城這些大的城,以坊和市劃分城池,坊是居住人的地方,市則是貨物交易的所在,絕不容許混雜,加上每夜宵禁,故而有開市的說辭。
而規劃中,將售賣貨物類似的商戶們都聚集在了一處坊,若要買許多類似之物,則可以一口氣辦全,給游商們省卻功夫,但是若買的東西多而雜,便要多跑幾趟了,少年記得夢中有詩句。‘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就是如此。
或許是年節要到了,坊市內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有糖人兒,有糖葫蘆,兩側是民居,有的打開門來在里面做生意,也有的在朝廷允許的范圍內支起來小攤販,從城樓的方向數千五百步開始,一直蔓延到大橋處,都是允許擺攤的地方,每到夜間未曾宵禁的時候,總是燈火通明,充滿生活的氣息。
每日交五更,諸寺院行者們打鐵牌子或木魚循門報曉,諸門橋市井便大開。
因為冬日,天尚昏沉,酒家多點燈燭沽賣,每份不過二十文,并粥飯點心。
亦間或有賣洗面水,煎點湯茶藥者,直至天明。
生活的氣息,遠遠不是村落能夠比擬的,齊無惑看著來往的人們,還有被父母牽著的孩子們,手中拿著糖人兒,是個踩踏云霧的神仙,或者戴著各式樣的面具,紅塵暖意,心下緩和,元神轉動都寬緩許多,找到了賣糕點的點心,有人走出來招呼,道:“小道長也想要吃些糖么?”
“要些什么?”
齊無惑看到里面各類的點心琳瑯滿目,溫和道:
“要桂花糕,分成兩份。”
想著一部分給山中精靈們送去些,活計麻利地給準備好,齊無惑接過的時候,忽而察覺到一股異樣,手掌再度感覺到了昨天在算命先生攤位前曾經感知到的濕潤氣息。
以及一股奇異的,類似水腥氣的味道。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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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是丘處機真人弟子,元沖子真人的南柯子·張道一問黃芽城池內攤販為宋代孟元老的筆記體散記文東京夢華錄·卷三 凌晨十二點上架,大家幫忙支援下首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