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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打破迷惘,方見真知

  府城轄下水里鄉。

  齊無惑看著當時被害少女留下的地址,仍是捏了個障眼法從門出去,只是走出門的時候,轉過身,看到城池大門,城池正門之上有著造型極為威武的城樓,大殿最高的地方,左右都趴臥著威嚴的神獸銅像,是為嘲風,椒圖。

  嘲風性喜好遠望,而椒圖則是反感敵人進入自己的巢穴。

  城門城樓之上,多有塑像。

  但是齊無惑總覺得中州大城門上的嘲風像稍有些怪。

  總覺得是活著的似的,剛剛似乎還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又立刻地把頭扭過去了。

  現在眼珠子直直看著那邊的云氣。

  ‘錯覺嗎?’

  少年道人詫異,而后又察覺到那嘲風盯著自己的時候。

  朝著那塑像方向微微一禮。

  便看到那嘲風似乎抖了幾下,眼珠子明顯偏斜,明明石雕,卻仿佛有種僵硬的感覺。

  “果然是中州大城,和夢中不同。”

  齊無惑想著,把這個事情記載心里面。

  旋即運轉地祇的法門,循著陶太公贈予的玉書記錄的方向,即便是借助地脈前行也不用擔心迷失了道路,中州府城,是整個中州最為繁華之地,哪怕是在帝國之中,也只是遜色于京城帝都,能居住于城池之中坊內的百姓,只是占據少部分,大部分都在外面村落之中。

  仍舊有村鎮,鄉,里這樣的劃分。

  水里鄉距離府城不算太遠。

  是依據府城左近一條河流,近水而生的村落,齊無惑去了的時候,天色尚早,冬日的河流流速都似乎慢了些,整個村落算是富裕,可以見到人們來往,臉上的神色愉悅欣喜,許多人家都已經貼好了對聯,已做好了過年節的準備。

  少年道人見到一位老者正坐在躺椅上,懶洋洋地曬著冬日難得的暖陽。

  于是上前詢問,以那少女當時和他說的事情為佐證,只說自己是認得那少女的人,為其所委托來這村子里,那位老先生手中還握著一卷書,抬眸看著他,道:“你說的是鄭秀她家啊,她女兒走丟了好久了,竟然還有消息傳回來嗎?”

  “敢問老先生,她家現在何處?”

  “她家?這,哎,事情復雜,小道士,你隨我來吧,我給你帶路。”

  老先生搖了搖頭,手里的書隨手往旁邊一放,旋即示意齊無惑跟著他一起往前走。

  閑談之時,齊無惑知道這位老先生曾經讀書,考中過秀才,只是一直在仕途上不得意,年老回了家鄉,每日里讀書賞花,也教導教導孩子們讀書,倒也是樂得自在,又提起失蹤的孩子,也是慨嘆許久,說自己還曾經教導她讀過書,寫過字,未曾想到忽而就消失了。

  老先生走到一家門戶前,忽而止步,看著齊無惑,道:“小道士你和我說。”

  “那孩子是不是已經…”

  老者欲言又止。

  看到少年道人神色,也已猜測到了什么,只是感慨。

  拍了拍門,喊道:“小連啊,小連?”喊了幾聲,沒有人應答,便自推開門,示意齊無惑進來,這院子似是尋常的農家,原本一側土地應該開墾,種著些蔬菜的,但是卻已荒蕪,院落里灰塵到處都是,又有雜草成團,明明已經要年節了,但是卻沒有任何的準備似的。

  那老人拍了拍門,半晌才有人聲音傳出。

  門中摸索著走出來一個人,那少女的母親,也不過該是四十歲不到而已,而今看去卻是面目枯槁,形銷骨立,黑發之中大半已經成了白發,剩下的黑發也都盡是枯槁之色,如同秋日之后的枯草一般——

  根已經斷了,沒有了養分,生機就如飄蓬一樣地消散掉了。

  老人嘆了口氣。

  神色黯然。

  “她小時候,我還抱過她的。”

  “她出生時,老夫正你這個年歲,讀書年少,看著她長大,未曾想變成這樣。”

  老人悄聲對齊無惑開口。

  那女子只是道:“啊,是周老哥么?”

  “您來找我,是我家丫頭找到了嗎?還是說您知道她的消息了?!”

  女子期待著說著,只是雙目無光,看著的方向也不對,齊無惑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道:“我有她的消息…”

  “啊!”

  那女子聞言情緒一下激動起來,往前邁步,卻反倒是撞到了旁邊的桌子,嘩啦一下東西灑落下來,她踉蹌地軟倒,跪倒在地上,卻只是雙手伸出拉住齊無惑想要攙扶的手掌,聲音哽咽地幾乎不成樣子了,道: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感謝菩薩,感謝佛祖,感謝感謝玉皇大帝,我家女兒,女兒…”

  她大哭著。

  老人正要說這是個道士,你要感謝他怎么能說是佛祖菩薩呢?

  少年道人半跪下來,雙手溫和攙扶著那雙滿是皺紋的手掌,嗓音溫和,回答道:

  “嗯,菩薩會保佑她的…也會保佑伱。”那女子似是遭遇巨大的沖擊,大哭一頓,便昏沉睡去了,齊無惑推開門,就連撲鼻的氣息都有一種即將緩緩腐爛般的感覺,他將那少女母親攙扶回放在床鋪上。

  而后為其把脈。

  那老先生站在旁邊。

  齊無惑許久后抬手,道:“本來就有頑疾在身…又悲痛傷身,元神大耗;又甚少飲食,身體的元氣受到了很大的損耗…元氣大傷,需要安心寧神地靜養,否則的話,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只是她的眼睛。”

  齊無惑看向老人。

  老者道:“…她本來身子就不好,后來為了拉扯大女兒硬生生熬著,你知道的,村子里面很多人得了病舍不得去看醫生,難受就硬熬著,挺著,然后得病了;女兒好不容易拉扯大,還托我們幫著找個好婆家,可后來女兒為了給她看病都推了,說自己去了那邊的話,離家太遠。”

  “婆家也不愿意她過去,她們還大吵了幾架。”

  “后來,后來姑娘不見了。”

  “她娘拖著身子去找,找啊找,找了幾個月沒有找到,身子不行了,走不動路,只好哭,哭著哭著,眼睛就瞎了。”

  “但是還不敢死。”

  “怕女兒有一天回來找不到自己。”

  “就硬挺著,我們給她送些吃的,是會來吃的。”

  “人嘛,就是這樣的,再苦,不想死,總是要熬著的。”

  老人說著話。

  齊無惑安靜許久,他伸出手,并指而出,只是瞬間就在床鋪上女子身上穴道點過,剎那之間,就連老者都感知到了她的氣息變得平穩下來,而那少年似乎面色稍微有了些許蒼白,老者詫異,道:“這是…”

  齊無惑道:“所謂的針灸,根基不過是為了扶正氣以驅邪。”

  “既如此,那以我之氣為針,刺激其本身元氣,自是更直接簡單的法門。”

  “我會在這里幫她恢復元氣,療養身體后再離開。”

  老者看著少年行針,還是忍不住道:“你和她有關系嗎?”

  道人回答:“并無關系。”

  “那你為什么要做到如此程度?”

  齊無惑回答:“承諾。”

  “以及,害了她女兒的,是個道士,終究也算是道門弟子。”

  “該如此的…”

  老人更是不解了,詢問道:

  “是道門弟子,和你又有什么關系呢?”

  少年道人沒有回答,最后也只是溫和微笑:

  “我修為低微。”

  “只是若能幫忙,便是幫忙而已,倒也沒有什么關系。”

  他袖口中有一卷白紙,上面寫著無數人的經歷,曾經感慨,原來一個人的生死,只是一行文字,一點墨痕,而今來此方是知道,那一點文字,一點磨痕,分量如此之大。

  少年道人幫著收拾這個紛亂屋子,那老爺子也幫忙。

  最后干凈許多,煥然一新。

  老人慨嘆道:“難得過年了,我也帶點紅紙對聯過來,再得寫個灶王爺的帖子。”

  他去取了紅紙,齊無惑提筆寫文字。

  少年寫了一副對聯,老人忍不住鼓掌贊嘆,道:“好文字,好文字啊!”

  “比老頭子我寫得好,來來來,這灶王爺的帖子也你來寫。”

  齊無惑提筆。

  黃粱一夢經歷的事情本身和情緒正逐漸忘卻,但是曾經掌握的東西,卻是真實存續了下來,而修行者對于身軀的掌控,讓他能發揮出曾經無惑夫子的書法,于是落筆寫下一篇祭禱祝福的文字帖子,希望灶王爺第二年能夠保佑這苦命人。

  老人欣賞少年的文字,忽而搖頭笑道:“寫錯了寫錯了。”

  “嗯?”

  齊無惑低頭看去,卻沒有看到哪一個字寫錯了。

  老人伸出手指指了指,笑道:“你看看,這都景云五年了,你怎么還寫景云四年?”

  “景云五年?可是…”

  少年道人怔住,他明明記得自己走的時候是要過景云四年的年節才對。

  當時和栗璞玉的叔父聊起來還說三年前的登基德音。

  老者見到他不信,不由笑道:“年輕人啊,不要以為我老了就記不清楚了。”

  “四年前頒布了的登基德音,老頭子我可是得了好處能歸鄉的,我怎么會記不清呢?”

四年前?登基德音  齊無惑怔住,剎那間無數的可能性在腦海中轉過,自己明明沒有離開那么久。

  拋去了在那島嶼上的經歷,坐船的時間也就一日一夜而已,怎么可能有一年呢?

  他忽而思緒微頓。

  想到了今天那邋遢算命先生的嗤笑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昨日?’

  ‘若是昨日的話,什么都沒有發生哦小道士。’

  少年道人心中浮現出一個荒謬念頭。

  “我在那河上,足足打坐了一年?!”

  就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

  仿佛有如知見障被打破。

  體內元氣,忽然開始發生變化。

  數次回旋,而后——

  暴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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