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者的聲音落下之后,虛空中仿似有數聲雷震騰起,祥云異彩變化,滾滾而去。
祥云萬丈翻滾,瑞氣千條變化。
男子和黃牛下意識仰起頭,滿臉緊張,看著翻滾著的祥云似在尋找什么,最終終究還是一無所獲,又散去了,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彼此對視一眼,都有些許的震動——
冀汝名書玉簡,體掛霞衣。
為召萬靈監度,五帝證明。
這兩句話的分量很重,某種程度上來說,非常重。
第一句話只是說,給你記錄著名號的玉簡,換上道門的衣著。
第二句話卻是,為你傳度,要天下威靈神圣作為觀眾,要五方天帝親自證明。
雖然說只是老者的一句話,但是此地的位置特殊,誰也不知道這一句話到底有幾份分量,玄微這個道號傳出去多遠,又有幾人得知,但是無論如何,必不可能是虛言。
最后老人微笑著松開了拿著玉簡的手。
齊無惑看到那白玉材質的玉簡上,背面寫著錦州齊無惑五個字,正面則是玄微兩個金色的文字,白玉為底,鎏金云篆,隱隱似乎有流動變化之理,老者將這玉簡收入齊無惑的袖口里面,道:“這樣,你就算是我的弟子了。”
齊無惑眸子亮了亮,想要笑,又下意識抬手,觸碰到發簪。
少年眉宇里面忽然便盛滿了笑意。
往日他穿著的是簡單的短打和藍衫,這樣方便在山上砍柴,頭發的話,只是用草繩捆起來而已,而今已換了道門的裝扮,云袖道鞋,黑發以道簪束好了,背后背著劍匣,劍匣里面放著一柄劍,一張琴。
那位老人復又向那位男子拿了一物,卻是一個盒子,而后放入袖袍之中,又閑談了片刻之后,外面的天色也已徹底暗淡下來,屋子里面點起了燈燭,老人止住了話題,看著不遠處的齊無惑和少女閑聊,微微頷首,站起身來,笑著對齊無惑喚道:“無惑,是時候該要離開了。”
正在開心祝賀齊無惑的少女怔住,道:
“這么著急嗎?!這才剛剛入夜啊。”
“至少明天再走啊。”
老人撫須笑答道:“來時乘興而來,需要做的事已經做完,需要見的人也已見到了。”
“自然便該離開了。”
少女似是因為難得有年紀差不多的同齡人來這里,何況性格頗為有趣,還想著他在這里多呆幾天,可以好好玩耍一番,卻沒有想到這么快就要離開,本能地看向自己的父親和牛伯,希望他們兩個能夠讀懂自己的眼神,幫著挽留一番。
但是往日都會隨著她的兩位這一次卻沒有開口挽留,只是起身相送。
明明極為欣喜老者能來,但是老者要走卻也絕不挽留。
似乎絕不會違背這老者任何要求。
于是她哪怕心中再不愿,也只好悶著氣,站起身來,和父親,還有牛伯一起送著那少年和老者往‘河邊’走去,老人走在最前,那黃牛和男子作陪,齊無惑走得稍慢些,忽而感覺到了云袖的袖口被拉了下,轉身看到那少女一只手拉著他袖口,一只手豎在唇前,噓了一聲。
然后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這就要走了啊。”
“嗯。”
少女顯而易見地不舍得:“你接下來要去做什么?”
齊無惑稍微放慢腳步,和她并肩著走,想了想,回答道:“應該是要回家吧。”
少女疑惑道:“回家?你不隨著伱的老師云游嗎?”
齊無惑搖了搖頭,看著那老人的背影,回答道:“老師他說緣分將盡了,這是離別時候的禮物,當時提起禮物的時候,有上中下三種選擇,第一次是續命丹,第二次是傳真法,最上乘的那一樁緣法,不給丹,不賜法,是給我一樁緣法,想來能夠來到這里,真正地拜師就是緣法了吧。”
“但是老師既然說這緣法是離別前的禮物。”
“那么代表著,離別和緣盡這一點,其實并沒有改變。”
“我雖然只是剛入道門,卻也知道不可強求的道理。”
“也知道老師的風格。”
“無為有為,不必執著。”
藍衫少年倒是看得坦然。
“不可強求?無為有為?”
少女不明白,想了想,道:“那你回家以后做什么?”
齊無惑答道:“當然是要修行了啊。”
“其實我的修為很低的,現在還在煉化元精的階段,又因為某些經歷,我的元神比起元氣元精強大太多了,導致很難修出玄門正統的先天一炁,你看啊,你教給我踩水法,我都沒有辦法用出來,此番回去,好好修行。”
“這樣等到了下一次,或許我不用你幫忙也可以站在那一條河流上了。”
“而且,我還有些必須要做的事情…”
他背后背著劍匣。
里面有著他記錄下來,那些被澹臺煊所害的人們的遺憾和遺愿。
他答應過那些人的。
有著明真道盟的腰牌。
那有關于他年幼時家鄉災難的線索。
還有先生之事…
當然,最要緊的還是要慢慢修行,提升自身之境界。
少女懵懂點頭,而后好奇問道:“那你要什么時候才能再來啊。”
齊無惑想了想,回答道:“按照老師的說法,我可能需要五十年時間才能夠將根基養好,踏足先天一炁的境界。”
少女嚇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五五五…五十年,這么慢?!”
她一下拉住齊無惑的袖口。
對于少年的根基資質并無什么鄙夷亦或者其他的看法,只是懊惱著道:
“那你要五十多年才能來這里陪我玩的話,我不是要被悶在這里悶死…”
“這里很少來人。”
“就算是來,也沒有很多有趣的。”
左右看了看,忽而將齊無惑的手拉過來,而后將一個墨色盒子放在他掌心,齊無惑好奇,那邊少女踮起腳尖,湊在他耳畔悄悄道:“噓,不要做聲。”
“這里面有一枚鏡子,還有圓光顯形之法的修行方法。”
“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學會啊。”
“那樣的話,哪怕是你在外面,也可以和我聯系到,也要常常和我說說外面發生的事情啊。”
少女眸子亮瑩瑩的,稍微握緊了下拳頭:“不要忘記啊!”
齊無惑看到她雙目純粹無邪。
微笑著握合手掌,將這一個盒子收了起來,道:“嗯,好。”
“我會記得的。”
“若在外面看到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人,一定時時告訴你知道。”
想了想,又道:“那么,你也伸出手來。”
那少女疑惑,伸出右手,手掌白皙,手指如同白玉雕琢一般,齊無惑取出了自己曾經護身用的短劍,連鞘輕輕放在那少女掌心,素來看去清正的少年道人,嘴角難得一絲絲清淺的笑:
“你送給我這個禮物,我也沒有什么可以回禮的。”
“這是我自己磨過的短劍,希望你不嫌棄。”
“哇啊,多謝你啊!”
少女將此劍收好,佩在腰間,而后按著裙擺轉了一圈,裙擺微揚,黑發以青色的束帶束好,而以手按劍,裙擺揚起落下,宛然笑道:“我一定好好保管著!”
“下次也讓你看看我的劍法!”
那以一根樹枝所化的船仍舊還在河流之上安靜地漂浮著,齊無惑站在老者的身側,而那漢子則是站在‘島嶼’之上,拱手行禮道:“那么,此番之事,晚輩自然會去完成,靜候前輩佳音。”
少女從那漢子背后冒出頭來,招手燦爛笑著道:“齊無惑,記得啊!”
“等你修為高起來,記得來這里!”
男子無奈。
想了想,還是笑著囑咐齊無惑道:“我不能說此處地點所在,如何前來,若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中州府城詢問一名自號萬事不通的人,到時候就知道了。”
清俊少年道人站在老者身后,微微頷首。
告別之后,老人帶著他重新走到了船只之上,這一艘仿佛可以容納千人的大船緩緩行駛起來,有風拂面,老人撫須看著遠處,齊無惑注意到周圍一片黝黑,而夜色中的水面上,卻泛起了層層的漣漪,這漣漪有絲絲縷縷的光點,仿佛倒影群星,美不勝收。
齊無惑詢問道:“老師,接下來我們去哪里?”
老人笑答道:“無為而為,你方才不已回答過那個孩子了嗎?”
“而今老夫給你上入門的第一課。”
“也是離別前的最后一課。”
“帶你去見見你的諸位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