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度者,是傳其正法,度其得道,真正有法脈的修行者,都要經歷這樣的事情,才能夠稱得上是拜師,否則哪怕是得傳了神通,也不能說是師徒,而是被看做私傳法脈,外泄神通,對于許多法脈來說,是極大的犯禁舉動。
因法不可輕傳,須得再三審視,考核其心性,資質,才能夠傳授正法。
對于弟子來說,能夠得逢名師,得傳真法,是極為重要的事情,但是對于老師來說,能遇到一個無論心性,資質,悟性,都符合自己預期的徒弟,那也同樣是值得慶賀的大事,于無數眾生,茫茫人海中,可以覓得此人,不遜于大海撈針一般。
少女悄聲疑惑道:“我記得,傳度似乎很重要,得要三師才是啊。”
“牛伯,今天這樣可以嗎?”
黃牛慢悠悠看著這一幕,淡淡道:“是有個什么三師來者,度師,保舉師,監度師。”
“可是這普天之下,沒誰能做這一次的監度師。”
“而保舉師,本是舉薦弟子入道的老師,可是啊…”
他慨然嘆息曰:“那位前輩要收弟子,還需要誰來舉薦么?”
“又還有誰有資格舉薦呢?”
此事鄭重,齊無惑被帶去沐浴之后,方才重又帶了回來。
他曾經看過澹臺煊的成仙錄,那一本書里面,也記錄著澹臺煊年少被傳度,入道的經歷,因為是極為重要的事情,他記錄地很是詳盡,似乎是擔心自己遺忘流程,往后收弟子為其傳度時出現紕漏。
所以齊無惑知道,第一步,該當是引弟子于大道前,禮三拜,上香。
然后寫帖子玉書,言說如下,以今焚香,供養諸神上圣,十級高真,玉皇大天帝,紫薇北極大帝,后土皇地祇,寫著這些仙神們的名號一直到天曹地府、一切威靈,以顯示收弟子入道的鄭重。
沐浴之后齊無惑仍舊穿著藍衫,只是解開了原本綁著頭發的草繩,所以黑發一直垂落下來。
少年黑發大約垂落到接近腰部的位置。
眼前已經放著一個桌案,老者坐在桌案對面,而齊無惑在另外一側。
兩人隔著桌案而對。
中間唯清香三株。
老人撫須笑問:“無惑可知儀軌嗎?”
齊無惑點頭,他微微呼出一口氣,在那漢子的指引下,奉請三柱清香,而后提筆,蘸著泛起金色的墨汁,頓了頓,在白紙上落筆,正如澹臺煊當年那樣——
“以今焚香,供養…”
老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笑起來道:“寫錯了。”
齊無惑提筆,看向老人,老人指了指白紙卷軸上的文字,道:“不是供養。”
“這里是要用告的。”
齊無惑提筆再寫敬告諸神。
老人又道:“你啊你,這個時候也不必如此客氣,只是走個儀式而已,不用這樣繁文縟節。”
老人輕描淡寫道:
“一個告字,也就夠了。”
齊無惑徐徐呼出一口氣息,重新落筆,寫完了那一卷玉書。
老者撫須道:“萬事從簡,不必過于繁瑣,就有勞你了。”
他看向旁邊男子。
那漢子微笑拱手,道:
“前輩有命,安敢推辭?”
“不過既然是這樣鄭重的事情,我這樣的裝束就是有些失禮了。”
他現在穿著下地種田時候,百姓們常常穿著的衣服,因為容易工作,褲腿頗短,可是遇到鄭重事情的時候,人世間的人們也是會換上鄭重些的衣服,于是這個看上去憨厚質樸的男人搓了搓手,笑呵呵道:“說起來我可沒有想到我有這樣的緣分,沒有提前準備好。”
“著實失禮,正好我的妻子又給我做了一身新的。”
“請允許我換一身裝扮回來。”
不過片刻,便已回來。
也換了衣著,似是道袍,又似是戰將的戰袍。
頭戴玄冠,腳踏戰靴,腰環玉帶,身著錦衣戰袍,精妙絕倫,下繡山川水流萬物萬靈之景,上則二十八宿之玄武七宿第二宿之圖案,煌煌群星,梵梵上清,眉宇生光,氣焰堂皇。恰如玄武七宿中第二位星君降世,正似氣沖斗牛之牛宿天神臨凡。
他讓齊無惑站定于這一香案和卷軸前面,笑著道:“未曾想到,是我來做這度師。”
于是讓齊無惑不要動作。
親自為其解去身上的俗世裝扮,就連鞋子都去掉,俗世衣冠,則以火焚之。
只留下一身內穿的白色長衣。
而后讓那青衣女子捧來托盤,取下樸素鞋子,笑著道:“先著履。”
老人手中拂塵搭在臂彎,溫和道:
“汝當足躡雙履,永離六塵,成道雖遠,也是要始于足下的,此一步,是為最初之意也。”
“愿汝一心奉道,履踐靈壇。”
復又平淡道:“我弟子穿著此履者,凡所行游,不步兇惡之地,不入妖魔之所。”
“常登法會,徑涉仙階。”
男子又喚另一名青衣女子過來,取出了那一身整體藍色和白色為主體的水合服,這一身衣著和尋常的道袍不相同,更為簡潔大方,瀟灑從容,分為上衣下裳,先取出了下裳,環于腰間,垂落下來。
又取來水云服的云袖,先以護臂捆縛住了里衣,再穿上寬大的有著水云紋路的云袖。
輕剪霞云,裁成法服。
上以襯霜羅之帔,下以統飛霄之裳,為中道之衣,不可須臾離體。
最后才是那藍色的罩袍,本來很寬大,垂落到膝蓋處,取來了五色束絲絳,往腰間一系,便是簡潔大方,又有英武少年之感。
老人注視著眼前少年,看著他褪去了凡俗的衣物,從穿著白色的里衣。
穿道履,著道服,云袖,束絲絳,到了最后變成了一個清俊的少年道人。
老人神色溫和,道:“衣者,一也;以群統為意,群于道友,統以清凈。”
“在上為衣,在下為裳;上則為天,下則為地,道者,行走于天地之間。”
“不偏不倚,方可為正。”
“我弟子著此衣,能行走于此道者,災害不生,諸圣佑護,諸邪不可侵,諸惡不可近,可以滅三世之惡緣,可以令九先之超度。”
旁邊的男子微微驚愕,看向那老者,未曾想到,這一次的傳度竟是比起往日幾次更為鄭重些似的,就連那慢悠悠吃著水稻嫩芽的黃牛都怔住,回頭,旋即看到的一幕卻是讓這本來趴臥著的黃牛一下站起身來,張口無言。
!!!
男子轉身取冠,回身怔住,瞪大了眼睛。
少年道人安靜站在那里,本來是他該給戴冠的。
但是老者的手掌卻輕輕撫在那少年的頭頂,笑著道:
“這算是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嗎?”
他朝著那邊的男子擺了擺手,后者小心翼翼退后,老人才輕輕給少年整理了下發梢,忽而感慨著道:“無惑還不到及冠啊。”
齊無惑安靜道:“是,過年節之后,我是十五歲了。”
“哈哈,那就先不束冠了。”
“先上道簪吧。”
老人笑了一聲,親自為那少年挽發束簪,然后取來尋常無比的一柄木簪,給他將黑發固定住。
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而已。
少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牛伯為何如此地震動,連臉色都變了。
那不過是一個老人,給一個少年束發。
只是束道簪而已啊。
最后那老人取出玉簡,笑語溫和道:“夫簡者,以簡事為言,收心斂意為用。”
“我弟子者持之,當持則有守,瞻星禮斗,祝圣朝真,為道法之光容,作人天之儀范。”
“可知道?”
“是!”
齊無惑穿水云服,云袖垂落,道簪黑發,而后鄭重以雙手接過這一枚玉簡。
老人撫須平和道: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名之為道。”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
“入我門下。”
“道號——玄微!”
“冀汝名書玉簡,體掛霞衣!”
“為召萬靈監度,五帝證明!”
!!!
最后一句話,讓那男子和黃牛齊齊變色。
萬靈監度,五帝見證?!!
只煌煌一言,已仿佛可上通天曹,下抵地府,天地之間仿佛有所變化。
PS:
儀軌按照最正統的來的,太上出家傳道儀,底本在正統道藏·正一部·科戒威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