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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庵外霏霏雪,燒火獨一人。

  很多時候,大島和也能夠成為一位優秀的編輯還是有點原因的。

  就沖著這一種迅速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就得給他點個贊。

  原本大島和也的提議是陪著北島駒走走。

  但是這個提議被駒否決之后,他也不再堅持。

  在岔路口分別之后,街道只剩下了駒一個人。

  踩著路燈投射在地上的光圈,一步一步的朝著酒館走去。

  臨近酒館的時候,光暈不再是一個個圈。

  門口掛著的幾個燈籠配合著路燈,把光一圈一圈的撒出去,就像是漣漪一般。

  只不過駒預測有些失誤。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酒館里面的人散場的早。

  推門進去,就看見伊藤一家在打掃衛生。

  伊藤老板抬起頭,看見是北島駒,十分開心的喊了一句少年郎回來啦。

  伊藤太太則是關心的問道,吃過飯了沒有。

  初代則是一如既往的朝著北島駒微笑著。

  酒屋當中的光很溫暖,他想這大概率不是房間內暖氣的原因。

  當一束光被賦予了一個定義之后,即便是冷光,照在身上也是不一樣的。

  等到夜晚到來的時候,看著滿城燈火,并不會心慌感到難受。

  因為心里很清楚,在這座城市的一處角落,有那么一盞燈光是為了自己點亮的。

  大島和也問過一個問題。

  說現在手里的稿費雖然并不是很多,買不起自己的房子,但是至少可以支撐著他搬出去的住了。

  為什么還是要待在伊藤家的酒館當中,干著那些力氣活,而且不拿一份工資。

  上次聽伊藤老板說,這位少年郎平常并不會提出什么要求,而且對于伙食也從來都不挑。

  很多次都是吃點冷飯,填飽一下肚子就可以了。

  這種情況,在霓虹從來都沒有過。

  從來都沒有一個文學家居然過的如此的落魄。

  當時問完這個問題之后,北島駒并沒有想很久。

  他只是說了一句話。

  “即便是搬出去了,也沒有燈的。”

  大島和也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這和燈有什么關系。

  只當是一個文人特有的獨白。

  并沒有過多的在意。

  作家嘛,多多少少都有怪癖的。

  這總歸比把自己倒掛起來或者是聞著蘋果腐爛的臭味等等要來的好多了。

  如果說他愿意待在伊藤家,只要保證一直都有靈感的話,大島和也一點也不會介意。

  在打掃完衛生之后,伊藤夫婦早早的上樓休息。

  注意到原本喜歡窩在房間當中的駒這回并沒有上樓,初代起了好奇心。

  她一直都記著那個晚上,北島駒一個人站在院子里面的樣子。

  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很獨有的感覺。

  游離在世界之外?

  初代是在院子里面找到了北島駒的。

  他在那里生了一堆火。

  整個人蹲在火堆旁邊,下巴托在膝蓋上,眼睛空洞無神的看著火堆。

  走進的時候,除開看到瞳孔當中躍動的火光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

  “可以坐在這里嗎?”

  初代小聲的問道。

  怕驚動了北島駒。

  見到駒點頭,她動作很輕,坐下后無意識的朝著北島駒那里靠了靠。

  火焰算不上旺,但是那些零零碎碎的火星子因為許久燃燒的木頭發生斷裂飛濺而出。

  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之后,點點火光熄滅在周圍。

  好像煙花啊。

  初代這般想著。

  “忽然之間想看煙花了,可是花火大會要到夏天。”初代雙手托著腦袋,抬起頭看著天空。

  北島駒側過頭看到那個被火光溫柔托起的少女的臉龐。

  少女的眼神當中帶著一種獨有的東西,那是他所沒有的。

  至少是他現在所沒有的。

  也許叫做憧憬。

  有了憧憬,也就有了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初代并沒有因為北島駒沒有接話感到尷尬,反而她笑得很開心。

  “我很喜歡現在這個氛圍。”她的聲音很輕,如同雪花輕輕落在枝干之上,沒有重量,但是有一種貼心的感覺:“在學校的時候,被各種活動還有論文壓得有點喘不過氣。”

  她沒有去看北島駒,更像是一個人在夜空下,火堆旁獨白。

  世界寂靜萬分。

  只剩下燃燒的火還有她的聲音。

  “回到家里啊,別看父親和母親那樣,其實他們也會經常吵架,對于這個店鋪的經營問題之類的,盡管在我看來不值一提,只不過是一個小店而已。

  但是父親說那是活下去的本錢,要把小店照顧好,那是爺爺傳下來的,他想要擴張,母親不同意。

  母親又說讓我好好讀書,不要回到家里,一個高材生回到家里干這個,顯得很丟臉。

  他們在我找工作的這個問題上有著共同的觀點,新潮,新潮,新潮,一直都在念叨。

  晚上做料理的時候,父親就已經說了千百遍了。”

  初代停頓了一下,她忽然之間想到,自己為什么要把這種煩心的事情說給駒聽呢。

  也許他并不能理解,又或許是他并不在聽。

  但是沒想到,這個時候,北島駒在旁邊輕輕的嗯了一聲。

  聲音不大不小。

  初代猛地轉過頭,發現北島駒沒有看她,依舊是盯著那堆火。

  剛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又聽到北島駒說了一聲:“我在聽。”

  她短暫的遲疑了一下之后,隨后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帶笑,聲音一下子輕快了不少。

  她并沒有繼續說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反而開始和北島駒分享起她在學校里面的那些趣事。

  “不說說那些了嗎?”

  北島駒撥弄了一下火堆。

  又一次濺出不少火星。

  “不說了,那些事情就隨他去吧。”初代笑得很甜:“不就是所謂的前途嗎?這有什么的。”

  今天的院子和平常不太一樣。

  多了一個人。

  然后多了一個聲音。

  似乎女孩子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驚動了枝頭上的雪花。

  雪花簌簌落下,被火炙烤的沒有剩下任何痕跡。

  在最新一期的獺祭屋俳話當中,有這樣一首俳句:

  庵外霏霏雪,燒火獨一人。

  今夜,雪沒有下。

  火堆旁邊…不是一個人。

大熊貓文學    我在東京當文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