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作為原體當中最會給自己放假的,安格隆鮮少發瘋。
但現實是,安格隆現在正在發瘋。
或許沒有人可以接受另一個自己在某種意義上變成了個變態,還是全身帶滿小玩具的那種——只要想到這點,安格隆便已然開始在內心中尖叫了。
一片寂靜的房間內,人們面面相覷,只有坐在單人椅上的安格隆,精神不佳地垂著頭,陰影打在他的臉上,露出了相當可怕的頹唐表情。
這并非安格隆的兄弟與他的老父親尊重安格隆,所以為他留出了思考人生的空間與時間,而是因為安格隆現在周身散出的靈能威壓——
這股沉重的威能,讓人們清晰地感知到一只巨獸現在相當情緒不佳,它的陰影正籠罩著人們的靈魂,讓混亂的灰暗緩慢染上他們的靈魂。
原體們幾乎都開始變得莫名低落,或者變得思緒混亂,連多恩都緊緊抿住了嘴。
而人類之主則把自己摘了出去,他側過頭,品一口熱茶。
這里只有哈迪斯不受其影響,但哈迪斯并不想現在開口,因為他具有情商,從安格隆的表情來看,現在他不宜開口。
最終,在一副嚴肅的沉思者表情中,安格隆緩緩開口,
我從未想過…
他的嘴唇蒼白地蠕動著,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什么都說不出來,一想到自己可能會變成的模樣,安格隆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而最令安格隆所感到悲哀與瘋狂的是,在他聽見多恩的那句話后——
他便已然下意識地想到了什么。
在他被遠遠拋在身后的理智追上安格隆之前,安格隆的腦海中卻已然浮現出了某些知識與畫面,人體的各敏感部位,如何將各部位的觸感放大到最大,以及各類情緒中,最令他感到有趣的。
零點零零一微秒后,安格隆尖叫著的理智追上了他,隨后原體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下意識想了些什么。
幸好這里有哈迪斯,在安格隆選擇咆哮與跳樓之前,他率先讓哈迪斯放倒了自己。
但不幸的是,這里有人類之主。
所以他又再度自痛苦、不安穩的黑暗中被喚醒了。
安格隆痛恨這個讓他可以聽得懂文字的世界。
他竭盡全力想要阻止自己狂奔的思想,但這毫不管用,當他意識到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是色孽的惡魔王子后——安格隆希望那個自己身上多裹幾塊布。
不,不要是透明的,也不要是半透明的,不要是那種關鍵部位都沒裹的,也不要是關鍵部位欲裹沒裹的。
也不要全裸。
他幾乎是在祈禱了,不要是那種身上插滿插件的,甚至現實可能會更加可怕,原體那過分發達的大腦想到了屠夫之釘,然后安格隆聯想到了更加不妙的改裝造物。
他現在只希望立刻去死,或者更加簡單粗暴一點,現在就送他去另一個命運線,然后在所有人發現之前,安格隆用他的雙斧把另一個他自己細細剁成臊子——然后倒入黑域里面毀尸滅跡。
這是某種更加隱蔽的社會性死亡,依照人們的道德底線而定,若自己可以接受,那么這一事實完全不具備任何殺傷力。
但問題是,安格隆顯然具有道德底線——并且從角斗士那閃亮,細心擦拭的盔甲中可以看出,安格隆在意個人形象。
看開些,我的…兄弟。
最后,在安格隆失魂落魄的狀態下,竟是羅伯特·基利曼率先開口,嘗試寬慰紅砂之主。
盡管基利曼并未從自己得知自己是弒君者的悲慘事實中走出來,帝國之主那原本一絲不茍的頭發變得凌亂,眼神則變得疲憊,但他意識到自己并不是最崩潰的那個。
實際上,一切都有跡可循。
基利曼認為自己勉強可以接受那個命運線中的自己——又或者是因為多恩所說出有關他的信息太少,所以自己還保持著必要的理智。
即便是自己,這個世界的基利曼也做出了摘下帝皇王冠的舉措,唯一的區別是這是一場不流血的禪讓。
…若另一個世界出現了些許變故,即便基利曼自己不相信自己會做出如此異端之舉,但至少在邏輯與命運神秘學上,這種可能的確會出現。
就像是現在端坐著的,頭戴帝國冠冕的羅伯特·基利曼一般。
基利曼咳嗽一聲,他望向失魂落魄的安格隆,腦中卻不住地開始聯想。
他盯著安格隆,下意識地聯想一個肌肉虬勁的角斗士投敵色孽后會變成何種模樣,隨后基利曼決定放過自己的眼睛。
若我們獲勝,那便并不是真實存在的現實。
基利曼寬慰道,這也是在寬慰他自己。
他無法想象自己斬下帝皇頭顱的模樣——基利曼打了個寒顫,這是極其大逆不道的,在此之前,他或許根本不會有此種想法。
而且,
基利曼故作輕松地聳聳肩,
在那邊,我們其實都一樣——墮落的情況是常態。
一旁持續保持靜默的莫塔里安突然深深吸了口氣,卡殼一樣地冷笑一聲,
異端之首,
他似調侃似悲傷,我很榮幸得到這一頭銜。
哈迪斯咳嗽了一聲,故作深沉地用手遮住下半面,
“至少…咳咳,不是納垢。”
但是色孽。
安格隆終于再度開口,原體極度悲傷地用手一抹自己的臉,然后直接雙手遮住自己的臉——他沒臉去見人了。
最令安格隆絕望的,還是他在某種角度上可以“理解”另一個自己。
除安格隆外,或許沒有人能夠真正看清情緒的寶貴,安格隆所珍視著每一份正面情緒,角斗士瀕死前發出的戰意與斗志;摯友之間幾乎一個眼神便可理解的默契;守衛帝國的戰士那至死不渝的忠貞…這些情緒對于安格隆來講便像是清晨散落在草叢間的珍寶般,閃爍著足夠迷人的光芒。
一位值得尊敬的人,他的正面情緒自然也如同鉆石般璀璨——安格隆欣賞、尊敬、并希望這份情緒可以重現。
這也是他為何熱衷于排解兄弟們的悲哀與煩躁,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安格隆本身的樂于助人。
但有時,安格隆也會為康拉德·科茲那足夠瘋狂與美妙的精神狀態停留,那是常人難以抵達的瘋癲深處,也很好解釋了為什么康拉德喜歡四足前進;有時,他也會若有所思地望向圣吉列斯,在外表的圣潔之下,深沉而克制的情緒宛如巴爾的夕陽般奪目。
這是另一種奇觀,安格隆并不愿將其用“美麗”所描述,但他也無力扭轉這些,所以他只是偶爾駐足停留,并盡可能為他們緩解。
但如果他選擇了墮入更加恐怖的道路…
安格隆感到自己的額頭上汗津津的,他感到自己有些汗流浹背了。
他不敢想象,另一個自己會瘋狂成何種模樣。
身為情緒管理大師,安格隆當然知道那種情緒是最容易激發的,是激發后所顯形最“絢麗”的。
他理解另一個自己為何會墮入色孽之道了。
呼吸、呼吸,安格隆深呼吸著,他感到有些許愧疚,在皇宮之內,他剛剛蘇醒時分的情緒似乎傳遞了出去,他們的部分原體兄弟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現在,在案牘堆積如山的辦公桌前,康拉德·科茲早已躥上了天花板,瞇著眼若有所思地盯著密室的方向,而在辦公桌旁,圣吉列斯也放下了筆。
遠處,科拉克斯皺著眉放下自己軍團遞交的戰爭報告,渡鴉抬起頭,似乎想要知道發生了什么。
究竟發生了什么?
也沒有什么,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安格隆墮落入了色孽之道,并成功成為了一名渾身打滿孔,帶著妙妙小工具的性nve變態。
捂著臉的安格隆再次發出了一陣溺水一般的鳴聲。
他希望另一個世界里,他母星的角斗場是用來打生死賽的,而不是用來干別的的。
安格隆再次頭腦風暴了一陣,在他自己胡亂聯想然后擊敗自己之前,安格隆最后用他強大的意志力終結了自己的遐想。
最后,安格隆蒼白地、頗為無力地望向哈迪斯,發出了他這輩子最真摯的感謝,
感謝你,感謝你,哈迪斯,你殺死了色孽。
“呃,嚴格意義上是莫塔里安干的。”
哈迪斯一愣,指向莫塔里安,安格隆只是轉過頭,疲憊而痛心疾首地說道,
那么我也感謝你…謝謝你們…
隨后不等人們反應,安格隆便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了,
抱歉,我先一個人去靜靜。
安格隆揉著眉,自顧自離開,人們目送著他離開——他們大抵是還想要討論些什么,有關另一個世界線,有關那些令人所不安的稱呼。
但望著安格隆暗淡離去的身影,哈迪斯感到某種不對勁。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鐘后,他們聽見了康拉德的歡呼,穿透力極強的雀躍聲回蕩在皇宮走廊深處。
安格隆跳樓了!快去看啊!好耶!!!——你那樣死不了!安格隆!往那兒蹦!朝那兒蹦啊!!!
一月后 絕對發生了什么事情。
康拉德隨意地說道,便用自己手中的羽毛筆伸進自己的喉嚨里,撓了撓自己的扁桃體。
他身旁的科拉克斯則依舊保持著那種些許緊張的謹慎感,身旁的拳頭攥緊又松開。
我們的死老頭都開始認真干活了。
康拉德繼續說道,他指尼歐斯,那天安格隆跳樓失敗后——紅砂之主自皇宮最高的陽臺墜落,并成功用自己的額頭粉碎了他路徑上的全部巖石與磚塊,讓這些可憐的無機質事物自殺成功。
隨后尼歐斯便開始真正干活了,他甚至都不需要基利曼催促——新一期的基因改造實驗馬上開始,帝國即將出現一批更強!更大!更WAA——勁!的星際戰士們。
多恩也…
科拉克斯沙啞地說道,
跟我記憶中的不太一樣了。
但這一陣基利曼似乎刻意讓多恩與他們所有人保持了一定距離,這一個月內,多恩一直在山陣號上,只有基利曼與冥王與其對接,商討帝國之拳之后的定位,以及山陣號的改造項目。
而加班三人組也更加瘋狂了——基利曼、哈迪斯、費努斯,作為帝國的純血加班王族,進入他們辦公室的政務甚至比雪崩時分的雪花更快。
連莫塔里安都開始閉嘴干活了,真是可怕。
康拉德把沾滿食物殘渣的羽毛筆伸出來,隨性灑脫地在紙上披上自己的判決——死刑!誅九族!
即便接下來圣吉列斯把他的判決改成誅兩族,康拉德也不在乎。
安格隆最近也保持了沉默,他跟基利曼申請了長假,而基利曼也罕見地、一言不發地批準了假期——現在安格隆應該跟他的崽子們在某個充滿巖漿與死亡的地方打恐虐魔軍。
我去拜訪了伏爾甘。
科拉克斯輕輕地說道,純黑的眼瞳中有些猶豫,
火龍沒說些什么,但我能猜到有些不祥的事情發生了,他們最近都壓力很大——某種真相讓我們的兄弟感到了不安。
去問問他們。
康拉德放下筆,隨著最后一份死刑的批準,今天他的工作量達標了,接下來他會將自己的時間用在騷擾與折磨其他人上。
科拉克斯似乎猶豫了起來,康拉德瞥向他的兄弟,他當然知道渡鴉在煩惱什么——
無妨,偉大的!卑微的!瘋狂的夜之主會出手!
“所以目前情報只有這些。”
哈迪斯自動拾取著莫塔里安辦公桌上的點心,蒼白之主所準備的食物都自帶苦味,哈迪斯有時因此會感到疑惑。
“我遠程聯系了塔拉辛與歐瑞坎,塔拉辛一無所知,歐瑞坎則給的信息很模糊,簡而言之——歐瑞坎說自己能看見全部命運線,因此它不知道那條才是真正發生的,而它也無法做到把無窮個命運線全部列舉出來。”
帝國給歐瑞坎的前置篩查條件也無法篩選出那條命運線。
而他們的羅格·多恩因為在那邊向來被原體們所排擠,因此相關事宜知曉地也不是很多。
“目前我們只知道安格隆與伏爾甘的確定走向,也不清楚他們是何時投混的,你則是異端之首,同樣不確定墮落時間。”
哈迪斯把最后一口酥糕塞進嘴里,在說異端之首時,他瞥了眼莫塔里安,莫塔里安僅僅是臉色更差了一些,但還在可接受范圍內。
“而基利曼…”
哈迪斯的語氣變得猶豫,
“我們只知道他的名頭是弒君者——這可能是因為他親手關閉了康諾王的生命維持系統,也可能是因為…那時的人類之主已然遭遇不測,這部分多恩也不清楚。”
他也是尼歐斯最受寵的原體。
另外相對應的則是荷魯斯·盧佩卡爾,另一條命運支流里,荷魯斯是人類之主最忽略的子嗣——
被設定為月亮,反射諸人閃耀的荷魯斯在降落到科索尼亞后,反而成為了一名平平無奇的黑幫小人物。
這導致帝皇主動尋回荷魯斯,這位明面上的首歸之子后,帝皇表現出了極其失望的態度,而受到帝皇的態度影響,荷魯斯這顆靠著反射光芒的月亮也自動蒙塵,隨后成為了原體間最不起眼的那個。
莫塔里安平靜地說道,通過多恩的描述,他側寫出了那個命運線人類之主的模糊形象,相較于這里的帝皇,那里的帝皇更加把原體們視作工具,對他們的期待也更高,同時更加理性與殘酷。
莫塔里安頓了片刻,
基利曼知道另一個自己所做嗎?
哈迪斯搖搖頭,
“康諾王那部分,只有你我、尼歐斯與多恩知道,帝皇沒有讓多恩告訴基利曼這件事——或許這是帝皇僅有的良知,基利曼現在壓力已經足夠大了。”
莫塔里安冷笑一聲,似乎在笑尼歐斯,尼歐斯愿意讓基利曼知道他殺了尼歐斯的消息,也不愿讓基利曼知道他殺了康諾王的消息。
他也很清楚誰才是基利曼合格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