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逼,都是傻逼。”
阿密特罵罵咧咧地起身,嘴里嘟噥著模糊的臟話,但丁只是略微尷尬地看著他,在他所知曉的過去里,圣血天使似乎并不是一個熱衷于低素質的軍團——但總有特例。
老兵終于從血棺中站起來了,他只穿著輕甲,但丁卻見阿密特并沒有換盔甲的打算。
阿密特把手一張,
“走唄。”
但丁猛地一愣,可阿密特卻率先不耐煩地大咧咧朝外走去,
“等等!”
但丁喊道,他的余光盯著阿密特輕甲上的圣血天使標志,撕肉者戰團有自己專屬的徽章,但不知為何阿密特依舊穿著圣血天使軍團的輕甲。
“你不能穿這身出去。”
他指出這一點,走在他前頭的阿密特猛地停下,他回頭看向但丁,打了個響鼻。
“也就是說這次并不是來拯救我主的。”
阿密特說,
“怎么,帝國終于決定判處我父死刑?”
撕肉者兇狠的眼光令但丁感到寒冷,在典籍中,圣血天使多是謙和之人,據但丁的觀察,那些植入圣血天使種子的新兵也往往表現地更加高貴。
但總有例外,撕肉者或許象征著大天使的另一面。
這令他感到不舒服。
“一切都需要等到攝政王抵達,才能有所定奪。”
但丁回答道,但阿密特已經兇狠地走過來了,他朝著但丁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呲出獠牙。
但丁對此并不害怕,他僅僅是嘆惋于同為圣血天使之子,他的同僚中存在著如此嗜血之人——這昭示了他們的本質。
阿密特從腰間抽出鋸齒匕首,將它朝但丁遞過去。
“多說無益,口舌無用。”
撕肉者舔了舔嘴角,這位圣血天使已經顯出老態了,這讓他看起來更加狡詐,
“讓血來訴說。”
但丁沉默地注視著阿密特,他們的眼神短暫地交鋒著,最后但丁不語,猛地奪去匕首。
但丁想到,這是獨屬于他子嗣的祝福與詛咒。
在他早年間,但丁曾飲下過活物的血,但在那之后再也沒有了,盡管在他的靈魂中,總有一份低語在他耳邊徘徊,誘勸其飲下鮮紅的甘露。
而在被包裹成吞世者戰團的圣吉列斯之子戰團中,也有不少戰團有著飲血的傳統,當然但丁不允許他們將自己戰團的文化暴露給任何人。
收到安格隆影響,吞世者不好豢養奴仆(但也有他們專屬的凡人仆役,但比一般軍團少),他們喜歡親自保養武器與盔甲。
但圣血天使們不同,在一些戰團中,但丁甚至看見了與昔日軍團相差無幾的血奴出現。
因為去面見老前輩,為了表達尊敬,但丁并未帶頭盔,他將那猙獰的鋸齒匕首抵在臉上,劃下血肉。
鮮紅的血自他臉頰旁淌下,阿密特眼中的深意越發明顯,但丁不語,在鋸齒匕首上被鮮血淋過后,他重新把匕首交出去。
同時他臉上的傷口在迅速愈合。
阿密特有些急迫地接過去,最后伸出舌頭去舔舐佳釀,他閉上眼,嘴角露出笑意。
“不夠。”
阿密特喃喃自語到,但丁這次不再退讓,
“已經足夠了,你并非僅僅為了獲得信息,阿密特。”
匕首在阿密特的指間舞了個花,
“我依舊懷念當時放肆吃腦漿的歲月,”
阿密特說道,仿佛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回憶,但丁不確定阿密特看見了自己的多少。
“你將身臨其境地走過一個人的一生,最后看見他死在你的槍下——因為這個,我當初沒少被我主訓斥。”
“我主宣揚謙遜與仁愛。”
但丁冷眼說道,圣吉列斯過去的形象幾近圣賢,但現在卻只給他的子嗣留下無盡的痛苦。
“是啊,是啊。”
阿密特笑起來,
“假如他沒有…”
“沒有墮落的話。”
但丁咬著牙說出了這句話,阿密特的眼猛地睜開,一瞬間內但丁幾乎以為阿米塔要跟他打一架了,但阿密特僅僅是眼中翻滾著血氣。
“墮落。”
阿密特聲音沙啞,
“帝國對我主的最后判決就是如此?在他為帝國鞠躬盡瘁千年,為人類之主收拾殘局后?”
“這是帝國交于我的歷史,”
但丁說,喉頭有些發哽,
“事實如此。”
“他并未墮落,”
阿密特發出嘶嘶的聲音,
“他被亞空間的力量腐化了,僅此而已——他不該做那勞什子的教宗,艸!”
阿密特肉眼可見地暴躁起來,
“他媽的莫塔里安——莫塔里安!”
“他媽的什么叫他是來救人類之主的,不是來救我主的?!他媽的他媽的我艸!”
“謹言!”
但丁提高音量,猛地喝到,他怒吼的回音在血棺大廳內層層蕩開,掩住了阿密特的污言穢語,
“納西爾·阿密特!看在你是戰斗前輩的前提下,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冷靜下來!”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們的父親回來——至少你現在得低下頭!現在帝國內唯一有實力救出我主的便是蒼白之王與冥王!”
“媽的!!!”
但丁后退一步,果斷掏出腰間佩劍,有一瞬他甚至認為阿密特血怒了,但暴怒倏地戛然而止,只剩下阿密特捂著臉深呼吸。
“狗日的原體們…莫塔里安與基利曼…媽的…”
阿密特喘息著,
“伱想聽聽當初究竟發生了什么嗎?我雖然當時昏迷了,但事后我收到了來自刺客庭的一封信。”
撕肉者露出幸災樂禍卻內含凄楚的微笑,
“讓我理智?但丁…你認為你聽完后能克制住自己的黑怒嗎?”
圣吉列斯升天日 凌晨05:49
阿密特昏迷,三分鐘后,蒼白之主、伽羅與賽維塔一同離開關押莫塔里安的地牢。
凌晨06:00
于朝圣大道火燭堆間溫和的光芒中,有些眼瞎的朝圣者吸引了守軍們的注意——他們驚呼自己“看見”了一位頭顱懸浮的黑金色巨人,并堅定地稱其為布道者。
這并沒有被上報,事實上,越臨近這一日,奇跡便發生地越頻繁。
有些虔誠到一無所有的信徒甚至看見了喜馬拉雅山脊上閃耀著金光的圣所幻象——
巨大的皇宮拔地而起,漂浮在泰拉之上,取代了恒日的位置。
而在那高聳簇擁皇宮的最中間,巨大的,無血無淚的神皇沉默自坐在一輪耀金的光圓間,任何被其金光照射到的人都立刻燃燒起來,金焰無聲地燃燒著,卻并不令人感到疼痛,反而讓人感到一陣解脫般的輕松。
目睹到這些幻象的信徒更加狂熱地祈禱起來,他們擁擠著盡可能地走到國教大教堂前,扔下自己全部財產。
一時,金幣與信仰共同鋪滿了通往國教大教堂的路。
凌晨6:29
莫塔里安逃獄被發現,一支由圣血天使、吞世者與極限戰士組成的軍隊立刻開始搜尋任務,由于紅砂之主的強烈建議,搜捕隊伍的領導為吞世者卡恩。
由于擔憂原體出逃一事引發騷動,在簡短的探討后,三位原體一致決定封鎖信息,加強儀式附近的安保。
凌晨6:30
喜馬拉雅山脊地下暗河 他們現在才發現?
莫塔里安慢吞吞地說道,在湍急的河流間,原體一只手抓住地穴凸起的石柱,另一只手則夾住賽維塔,伽羅早已化做了原體頭頂的金焰。
“我通知刺客庭做了一部分掩蓋工作。”
賽維塔心如死灰地說道,無論他如何細想,都覺得審判庭的文森特不對勁。
那么我該感謝你。
莫塔里安說,原體算準時間,松開手,他們立刻被湍急的河流往下沖。
五分鐘后,莫塔里安再度抓住了一個石壁凸起。
這是一條暗河,剛好通往圣吉列斯他們祭祀天臺的不遠處,順便防止莫塔里安被他們找到。
(泰拉上沒有海,但泰拉上有覆蓋著積雪的高山。)
莫塔里安不打算使用靈能,圣吉列斯的靈能直覺早已靈敏到了一定境界,任何貿然行動都會提前暴露,從而導致計劃失敗。
按照計劃,他們應該在這條暗河的最深處泡上至少兩小時,然后再出去。
他的兄弟們不會想到在這種地方發現莫塔里安的,他們的傲慢、自大、自以為是的謙虛與認為原體該體面高人一等的思維不會想到莫塔里安在這里。
實際上,莫塔里安甚至詭異地感覺到了一絲可以接受。
這至少比巴巴魯斯上的河水干凈。
定計劃時,沃克斯與卡拉斯也認為這并沒有什么不妥的。
“您不必如此謙虛。”
賽維塔蒼白地說道,他不知道為何每次都是他趕上如此倒霉的事情,他現在寧可留在現場被抓捕,也不要跟蒼白之主同時待在一條暗河里。
你不該是個午夜領主…算了。
莫塔里安自言自語到,按理賽維塔該因此感到憤怒與被冒犯,但現在環境讓他什么心思都沒有,他被泡在水里的頭盔發出沉悶的嗡嗡聲。
早上7:00
皺紋在基利曼的額上擰成一個小疙瘩,安格隆看著基利曼,頓了頓,
想開點,
紅砂之主說,卻也感到了自己話語的蒼白,
他不會到天臺現場的,即便到了——我們屆時也都在,還有禁軍統領瓦爾多,他打不過我們。
基利曼搖了搖頭,又再次扯了扯嘴角,試圖讓自己放松,再過半小時,他該同圣吉列斯一同去給權貴們演說了。
安格隆,他的出現便已經昭示著失敗,這是一次巨大的政治事故。
基利曼再度搖了搖頭,安格隆“看見”帝國攝政的焦躁程度在這一刻幾乎爆表了,嘈雜不安的火星自這個一直平穩燃燒的金焰中迸發,幾乎像是放煙花一樣。
基利曼下意識用手揉著眉頭,
我們該推遲儀式時間,直到莫塔里安被找到,儀式才能繼續進行。
這時平穩坐在他們身后,正接受著凡人仆役整理妝容的圣吉列斯平靜地舉起手。
安格隆回頭,看見了大天使眼底逐漸亮起的金光。
不必。
圣吉列斯說道,輕聲細語,盡可能地安慰著自己焦慮的兄弟,
不必如此恐慌,基利曼,我們是正義的,沒有必要退讓他。
而且,
圣吉列斯補充道,
一次行刺失敗…長期看來,在宗教上反而會凝聚人心。
這倒是,安格隆失神片刻,他甚至有點想苦笑,莫塔里安那個打扮,誰一眼看過去都會認為他是異族敵人。
宗教與政治玩得就是粉飾與包裝,在同基利曼與圣吉列斯待著的歲月里,安格隆越發理解了這一點,他因此感到不舒服,卻又知曉他兄弟不得不這么做的苦衷。
他現在反倒希望莫塔里安逃走了——此刻人多耳雜,反倒是原體逃出泰拉的好時機。
只要莫塔里安回到巴巴魯斯,回到暴風星域,不再鬧事…安格隆認為最后他們還是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莫塔里安留下巴巴魯斯星域。
早上7:13
“疑似珞珈的半身存在出現在皇宮迷宮下,率領著燃燒著金焰的骷髏軍隊,試圖突圍皇宮。”
禁軍瓦爾多沉默地盯著前來匯報的禁軍,
“它們的目的地與意圖。”
“大致分析為審判庭與圣吉列斯,以及另一只軍隊在朝著星炬進軍。”
“我主有何新動向?”
禁軍搖了搖頭。
瓦爾多依舊沉默著,在長久的相處里,他與圣吉列斯交好——至少算得上可以聊上幾句,每次圣吉列斯出現在黃金王座前,人類之主的狀態也會因此回升。
“我去親自查看。”
瓦爾多說,他要親自去詢問帝皇。
“其余人守好天臺。”
上午8:03
文森特/皇帝從巴結原體的權貴中溜出來,他笑起來,被賽維塔砍下的手早已重新長出。
他正走在喜馬拉雅山的皚皚白雪上,微弱的晨光與來自皇宮的火燭讓這座雪山幾乎如同金山般閃耀。
他感到如此充沛的信仰之力,看見僅差一步的人類之主,皇帝聽見人類之主那無人聆聽的痛苦嘶鳴——明明早就差最后一步,神皇卻逡巡而不前。
非要等到他的子嗣決定為他邁出這一步。
婦人之仁,皇帝冷笑起來,就像是他的子嗣安格隆或者伏爾甘一樣。
但人類之主不會成功的。
皇帝清楚地知曉這一點,早在千年前于卡利班蘇醒時,他便知曉了未來——萬年后,帝皇依舊不會登神。
那么這次便會是莫塔里安成功了。
感謝莫塔里安。
為他留出了升神的空余。
皇帝笑起來,原體的時代終將落下帷幕,帝國的攝政也該退位了。
他大笑起來,在他昔日摯友痛苦的神像前,等待著最后的一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