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重力扭轉,天穹倒灌。
注重圓弧與張角的宏偉建筑盡數斷裂,林立高樓之上,斷面凄然,其強調曲線與薄度的穹頂升入天空,與無數用作建材的巨大靈骨一同蒙上光紗,宛如巨輪失事的神秘遠洋,建筑群漂浮在空中,在靈能亂流的拍打下激蕩。
陰影在建筑物墻面上凹凸的符文處垂下,一個文明的輝煌與放蕩凝聚于短短幾行歌頌的詞匯內,此刻卻顯得如此徒勞脆弱。
靈族用自己的縱欲與傲慢編織韁繩,完成了絞死它們自己的欲之環。
一整個種族的哭泣與嚎哭之際,放聲高歌與歡笑依舊。
高挑俊美的尸首堆起高臺,眼角帶著驚恐至極的垂淚,在它們堆積起的死亡與狂歡間,最幼女王笑著歌著,六臂打起節拍,慶賀祂的復蘇。
祂身下,靈族諸神死去的尸首鑄就蓮臺,祂們被玩弄,撕碎,在一整個靈族帝國欲望飼養出的神明面前,更似凡物的靈族諸位不過孩童,僅有寥寥竄逃出欲之籠。
那傲慢與荒謬的諸神之地現只余這位蛇尾六臂的最幼者高歌了。
祂是多么歡樂,蛇尾絞過鳳凰王與諸神之首!
祂是多么貪婪,一手指節細長,掌心肥大;金幣碓成的小山閃耀,鉆石自指縫滾落,天平之上,閃光的石頭比億萬生靈更加豐碩。
祂是多么饑餓,一手粗短,六指有力,顫悠悠如珍蚌般的潔白肥碩自指間呲出,六億六萬六般香料墜下,遠比漫天繁星更加迷人。
祂是多么放蕩,一手白皙纖長,圓潤而長度恰到好處的指甲如玉,充xue而凹凸遒勁的物于粼粼小湖上。
祂是多么尊貴,一手有力,骨節分明,牢牢攥住手間王冠,王冠上每一顆珍寶間閃過臣服的諂媚,最美妙的媚藥遠不止佳人一點紅;奴隸俯首,臣子下跪,君臣天下。
祂是多么虛榮,一手幻化,層層迷霧籠罩于此,世間萬般,手握水仙的納西賽斯不過虛無,永遠不滿,永遠貪求,凡物豈會自滿于自己那萬般缺陷的靈魂。
祂是多么懶惰,一手垂下,指間無力,一切縱情高歌終流于昏暗之鄉,合攏雙目,沉沉睡去…
祂是多么、多么歡樂啊!
蛇尾扭曲,褻瀆神明尸首,祂放聲大笑,永不停息的舞者與歌者于祂身下演奏,尖嘯刺破暝暝之海,浩渺之洋翻滾不息——
為祂帶來更深沉處的洋流。
更深沉、更痛苦的尖嘯開始協奏。
來自縱欲后那最后的必經之路。
毀滅。
重重時光翻滾,命運之紡機織出層層綿紗,流光溢彩的手輕輕撫上,時光與命運之捍衛者于靈族嚎哭之際點下手指。
他們到了。
尖嘯!尖嘯!
但此時此刻,色孽自己會注意到祂半笑半啼之面嗎?一半縱情大笑,一半痛苦扭曲,祂尚不知發生了什么,但身軀已然開始接收那縱欲之后的痛楚。
來自時間的反噬。
金山黯淡無光,紛紛化作糞土,跌落于晦明森林的土地。
肉山震顫,化作膿水,跌落深不見底的漆黑。
王冠閃過嘈雜的金光,另一存在拿去冠冕,消逝于時光之河。
怎么會?怎么會?!
最幼女王憤怒而痛苦地尖嘯起來,但最令祂驚恐的并不來自權柄的遺落,方才縱情的神明顫抖地低下首。
祂看見一柄箭,貫穿于祂被破開的肚腹,渾濁的黃水淌出,另一尊神明已然于徹底誕生前死去。
死去,竊取,篡奪,取代。
寂寥無色的霧氣自作樂行宮的一角染上。
讓我們速戰速決。
篡奪權柄的死神眼中無光,毀滅…毀滅…祂的執念早已超脫于花園。
死神呼吸器間噴吐出霧氣,巨鐮拖曳著劃過地面,發出嘶嘶的聲音。
來了,好兄弟!
巨狼面露猙獰大笑,永恒之槍的光輝在狼王指間閃耀。
鷹擊于空,另一道身影早已閃電般掠過浮空殘垣,伊力特上映過草原的天穹。
色孽尖嘯起來,祂感到毀滅之前恐懼——
來自那個死神。
尖嘯!
哈迪斯感覺自己被閃光彈開大爆了,視線間一片白芒,如收音機調頻失敗般的尖嘯在耳邊爆開,忽遠忽近。
這他怎么打?!他也不會玩盲僧打刺客位啊!
“往前走。”
塔拉辛的機械音突然響起,
“走!一直走!”
“你怎么還在?”
哈迪斯邊走邊問道,為了盡可能不出岔子,他將黑域鋪開,但黑域的感知也被這閃光彈一般該死的白光影響了,哈迪斯只能模模糊糊地察覺到一些色塊般的大團靈能。
“我來這里,只為辦一件事。”
塔拉辛哈哈笑兩聲,
“收藏,還是收藏!”
“那你請便。”
哈迪斯跌跌撞撞地說,體感上他感到樹枝劃過他的臉與身軀,雜草與斷枝在他腳下噼啪作響。
他選擇走直線,似乎有巨樹被哈迪斯直接從中間撞開,轟鳴著倒下。
“讓一讓!讓一讓啊!”
哈迪斯喊道,
位置似乎是不連續的,有時哈迪斯又會感覺自己行走在城市般的殘垣斷壁間,戰火燎過盔甲,碎石在腳底化作灰燼。
看不見戰場,哈迪斯現在精神高度緊繃,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巴巴魯斯,手無寸鐵,奔跑于田地內。
但在其他人眼中看來,漆黑的大君直行于道途之上,用純白尖刺蒙住雙目,完全無視其道路上任何阻礙,雷霆劃過黑夜,精準地劈開他道路前方的障礙。
半邊天穹在他身后落入永夜。
亡魂!亡魂!
忽遠忽近的呼聲響起,哈迪斯意識到是在叫他,但太差的信號讓他分辨不出來是誰喊的,但經過塔拉辛認證,可以確定是友軍。
“信…號信號太差,我下了!好運!哈迪斯!”
塔拉辛相當不負責任地下了,哈迪斯決定先壓下開麥罵隊友的沖動,他朝著呼喊他的方向跑過去。
“來了!來了!打哪兒?!我現在看不見!!”
死神喘息著側目,看見靈族建筑的殘垣斷壁間澎湃著沖刷入令人一顫的黑暗,終于…哈迪斯來了。
莫塔里安自己還是沒有辦法親手斬下一名神明的頭顱…盡管亞空間已然助力于祂。
本就為篡位者,靈族死神所屬的力量現今加于祂神,明黃的血跡在祂掌間清晰可見,亞空間于此賜下詛咒與祝福。
令祂所不喜的靈族符文自血跡間浮現,自祂握住鐮刀的手蔓延上鐮桿,一層不祥的命運之兆付流淌于鐮刃之上,帶著靈族億億兆縱欲墮落后的痛苦。
哇——哇哦!
黎曼·魯斯口中嘔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半靠在斷裂的墻壁之下,鮮血自額角淋漓流淌,但這并不防止他露出一個猙獰的微笑,
你兄弟可真嚇人,死神!
莫塔里安不語,瞥了眼狼王,凜冬之主的狀態極差。
人類之主就是這么派的援兵?
他并不認為——莫塔里安認為他這兩位兄弟的戰斗力太差,即便他們已經遠遠強于之前的他們自己,但不夠,遠遠不夠。
莫塔里安不奢求他們超過自己——
但至少要是全部解放本質后的原體,為何只有他們手中的神兵有著能夠令莫塔里安滿意的強度?
死神感到不悅,盡管祂自己現在亦身負重傷。
另一邊,懸于天穹,倒懸建筑物之上,可汗手中的神臂弓輕顫,放箭!再度疾馳!
白色閃電縱躍于混亂天穹間,宛如瘋狂的彈幕游戲般拖住了最幼女王,盛怒神明口中噴吐出的狂焱一絲便足以摧毀這名自不量力的挑戰者,但雄鷹翱翔著擦過了每一次進攻!
亡魂!
莫塔里安喊道,再度觀測了一遍色孽與冥王的位置,正急速朝他們翻滾而來的冥海抵達了難以想象的程度,鋪天蓋地如同海嘯般瞬間吞沒了城市。
莫塔里安甚至還沒有看見那黑海之下的冥王。
前進!前進!
原體甚至懷疑他并不需要幫助哈迪斯,海嘯呼嘯而過,如此規模,一旦色孽的靈能裹挾其中,觸動感知,于蛛網上等待的冥王便會立刻撲過來。
但現在他們率先需要封住色孽的退路。
死神瞥了一眼高空,他收回自己剛才的想法…可汗還在苦斗,但除了激怒與令色孽轉移注意力以外并沒有起到太多作用。
我們上。
死神與狼王對視一眼,隨后果斷移動,他們現在處于最接近冥海的位置!
“亡魂!哎——哈迪斯!這邊這邊!”
尼歐斯的聲音?
哈迪斯感到困惑,帝皇也參與了戰場嗎?
但黑域精確地捕捉了一絲金線,哈迪斯順著金線奔去,聽見了尖利到足以撕破永夜的尖嘯。
“打這邊!”
帝皇的聲音再度不負責任地響起來,
“這邊又是哪邊?!”
但哈迪斯卻精準地朝著捕捉到靈能的位置沖過去,他的感官如同他痛苦的雙目,被開屏閃光彈晃地頭暈目眩。
他能分辨出這是混沌的靈能,但除此之外,哈迪斯一概無法分辨出。
他感到在他奔跑間可能誤傷了誰,比如踩到了什么,狼嗚咽著夾著尾巴匆匆跑開了。
哈迪斯不打算揮出鐮刀,他如今這個體量已經沒必要這么做了,他又擔憂用引力或者閃電會誤傷,因此哈迪斯選擇了最簡單粗暴容錯率最高的選擇——
他用自己全部、龐大的力量撲過去。
尼歐斯愉快地喊道。
痛苦至極的尖嘯響起,這是色孽的體量嗎?
冥王不清楚,或許色孽誕生之刻的確如此龐大,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淋在舒芙蕾上的奶油般緩緩淌下,如強酸般侵蝕著掙扎而尖嘯的混沌。
蓬勃的混沌力量于冥海的空隙間浮起,掙扎間伸出向自由亞空間的觸手,卻再度被魯斯的永恒之矛無情地擊碎。
大地破碎,一整道疤痕貫穿于此處。
…咳咳咳。
死神深呼吸著,祂抬起朦朧的雙目,看著那個在高臺之上掙扎的色孽,無法言說,無法形容,無法追憶的黑降臨于偽神之上,輕易抓住了神明逃往亞空間的手臂。
該結束了。
黑暗王子掙扎著,但在真正的克星面前,祂最后的掙扎宛若兒戲,就像是祂輕易擊碎了靈族諸神那般。
永夜垂下。
他不能再進食——死神,你該出手了。
可汗謹慎地說,隨手抹下鮮血,身旁則躺著提前倒下的魯斯。
白疤的原體警惕地盯著正在進食的黑暗之物,莫塔里安對他探究所含負面情緒的目光感到不悅,但天穹之主說的沒錯。
永夜正肆意地膨脹著,甚至伸出觸手去抓取那擊碎飄散于天空的群星,亞空間被撕開了一角,鮮血卻并不流淌。
因為它們不愿面對祂。
…死神也不愿意。
深呼吸,深呼吸,霧氣自祂腳下彌漫,隨機自祭壇般的高臺旁浮現,
哈迪斯?哈迪斯!
祂感到虛弱,這卻讓祂更接近最中央,黑暗遲滯了一刻,便再度不情不愿地緩緩褪下。
留祂一具尚且呼吸的骨骸。
死神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色孽已然如同破開氣球的頭上,那僅存的眼球旋轉,看向祂身邊漠然站立的莫塔里安,這可憐的眼球卻也在物理法則與亞空間的爭奪間,因為重力法則的勝利而同沙堆般倒下。
我來終結你,死神來終結你,色孽。
死神輕柔地說,在已然一灘爛肉的神明身旁,祂蹲下,看見在容器破碎后,屬于色孽的權柄正如倒懸的雨滴般緩緩離開祂。
它們中的一部分將回歸亞空間,另一部分則將重新被其他容器所捕獲。
但不論如何,祂跟色孽的相性很差。
閃耀著微光的雨滴掠過祂,倒懸滴入天穹——沒用的,不知何時,或許是因為貪婪,冥海早已倒轉過來,清掃著天空中的靈魂與散落靈能。
莫塔里安伸出那只捧過死神心臟的手,那上面依舊殘留著死神的鮮血。
祂伸手,探入色孽大開的身軀——
掏出那最后的核心。
或許核心有更多,但其他的大抵都被冥王吃了。
莫塔里安如此想到,捏爆了那躍動的紫色。
“將軍!”
人類之主哈哈大笑,扔下手中牌,自然地起身攬著歐爾的肩,推推搡搡地同他消失于夜幕中。
散落著紙牌的桌上,銜尾而生的蛇最終完成了閉環,了無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