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單詞沉睡在它底層邏輯的最深處,所有懼亡者都會小心翼翼地避開它,難以接受,無法接受——這場虎頭蛇尾的戰爭帶走了它們太多。
但塔拉辛的運算器正忠誠地執行著,它們執意回避的真相就在眼前,懼亡者因為嫉妒開戰,卻又在戰爭中途墮入星神的陷阱…而古圣則消散了。
它們是一群守著巨大寶藏的死者,再多的金錢與珠寶也無法帶往彼岸。
它們錯誤地選擇了道路,錯誤地開戰,錯誤地信錯了對象,當靈魂不復,身軀僅剩金屬時分,望著自己宛如機械人般的子民,法皇才意識到自己犯下滔天罪責。
但為時已晚。
塔拉辛一字一頓地說道,古圣?古圣?古圣?!
穿梭在異族混亂龐大的地宮下,歐瑞坎接受了異族之王的邀請。
它亦被答應了回報。
懼亡者…
時間正在被玩弄。
雖不愿承認,但歐瑞坎清楚,僅憑它自己,是絕無法解決這一切,它要去找一位盟友。
塔拉辛的運算器運算著,擅長多線思考的太空死靈將思緒集中在這件事上,過熱的嗡鳴響起,它們鮮少提起那個存在——古圣或許代表了某段失敗,某段恥辱的歷史,它們代表了懼亡者的愚蠢。
古圣本就該埋藏在歷史的最深處,除了愚蠢的靈族歌謠,無人發現,無人憶起。
但原體主動提起了它。
古圣…塔拉辛感到些許的痛苦,它感到自己的程序在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的潛意識打斷,但它繼續思考下去。
最后…塔拉辛幾乎已經無法表現出任何情感,它無法感知到它們,但是——
“這種可能存在,”
塔拉辛說,它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那些低級的太空死靈一樣,冰冷,完全由程序組成,
“但不可能,”它說,“古圣已逝,我們不可能再找到它們。”
塔拉辛的身軀塌下去,看起來變得疲倦不少,
“但還是感謝了,這確實是一種思路——但對于我們來講…”
塔拉辛苦笑著搖了搖頭。
只是一種可能。
莫塔里安平靜地說,我僅僅是在追求這個問題的答案——而其中的有一種思路與解法便是如此。
況且…莫塔里安瞇起眼,你們不是具有穿梭時間,更改時間的技術。
“不!”
塔拉辛喊道,“有的事情無法改變——穿梭時間并不像你們想的如此,巨大的悖論橫貫在此,只有最優秀的太空死靈才能試著更改過往——并且…若一件事過于龐大,那么回溯將失效,只有時間的末梢才能被我們撼動。”
太空死靈嚴肅地望向莫塔里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希望我回溯到古圣時期?”
僅僅是建議,莫塔里安說,無關乎其它,我說了,我僅僅是在解這道題。
塔拉辛搖了搖頭,“不可能,荒謬之談,完全不可能。”
太空死靈想了想,又說道,
“我們現在所處的時間長河存在著幾道斷層,斷層之后,無法追溯,而最近的一道大斷層乃是色孽蘇醒。”
原體驚愕地挑了挑眉,但并未說什么。
塔拉辛又沉默了片刻,它看起來在思考,雙手交叉,金屬面龐也看起來更加嚴肅了,原體沉默,給了太空死靈沉思的時間。
最后,塔拉辛搖了搖頭。
“感謝你之前的建議,”它說,“但這之后…不要再提了。”
原體點點頭。
那么我們便結束上個合作了?
莫塔里安問道,塔拉辛頓了頓,
“我可能需要向你們提供些許的售后服務。”
太空死靈說,目光望向雙目放空的哈迪斯。
“他…不太對勁,對么?”
原體的呼吸變得遲鈍,最后莫塔里安不可否認地點點頭,原體瞇起眼,
你可否向我解釋一遍人類之主當年究竟做了什么?
“嘿!”哈迪斯喊道,“等等怎么你們跳過當事人開始談論了!”
兩位都沒有理他,塔拉辛果斷無視哈迪斯,開始解釋——它不敢小覷一己之力追溯到古圣的原體。
“至少給我個小死守靈!”
哈迪斯繼續抗議,莫塔里安沉默了片刻,最后抬手,一只小死守靈出現在他手下,看向哈迪斯。
原體用眼色示意了一下小戰士。
不動。
…他不會傷害伱。
依舊不動,但至少沒有打抖。
原體沉默著,對于徹底為亞空間生物的小型死亡守衛,或許…在它們的視角里,哈迪斯更接近納垢的形象。
更正,比納垢更加難以接受。
莫塔里安還想要勸誘小死亡守衛,但下一刻,一陣黑風突然撲過來!以原體都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哈迪斯成功拿下大型棋子。
莫塔里安瞳孔地震,原體看著嘿嘿笑的哈迪斯懷中的子嗣在尖叫,向他呼救…
哈迪斯摁下正在掙扎的小死亡守衛的雙臂,好奇地摸著盔甲,還把小死亡守衛舉起來,詳細地端詳盔甲的傷痕與目鏡處…
嗯…做舊太特么逼真了!哈迪斯想到,不,這就是真的舊痕跡,還有這打光!他還苦哈哈學打光畫法呢,結果小死守直接自己目鏡上裝燈了!
不…要忍耐…原體深深呼出一口氣…雖然戰友的手欠了一些,但是不會傷害——他身后,哈迪斯桀桀桀笑著開始試著脫小莫塔靈盔甲了,哈迪斯打算看看能不能換甲,或者看看頭雕——
塔拉辛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面前刮過一陣狂風,然后是被鐮刀柄痛擊倒地的哈迪斯,以及一只手拎著小死守的莫塔里安。
不,行。
莫塔里安堅決地說,每個人都有底線,或許他的底線該追加一條了。
原體深呼吸了一口氣,白霧長長地噴出。
莫塔里安疲倦地望著哈迪斯,
哈迪斯,我知道接下來的話會讓你沮喪,
原體說,但我依舊要說…我希望你對自己的亞空間形象有一個初步的認知…
莫塔里安頓了頓,他手上的小死亡守衛像是收到了重大打擊,表現為七級精神恍惚,與重度戰意喪失。
你不能再虐待它們了。
莫塔里安說,哈迪斯則無辜地攤開手,“我沒干什么啊!”
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虐待。
莫塔里安死魚眼,哈迪斯…你還記得我們在巴巴魯斯上曾經肅清的阿馬里利亞沼澤地嗎?
哈迪斯愣了下,他當然記得,一處極其惡心的沼澤地,像是腐爛的尸體聚集在一起,裹滿爛泥,像是巨型屎史萊姆一樣無差別攻擊精神與物理,攻擊時就像在朝他們扔屎。
哈迪斯在那次剿滅后自己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奄奄一息地躺了三天,認為自己的人生就這么完蛋了。
需要說明的一點是,巴巴魯斯上缺少干凈的水資源,洗澡是不可能的。
莫塔里安和卡拉斯倒是對此適應良好,一款大糞型原體指揮著大糞型村民。
實際上…
莫塔里安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他拉了拉兜帽,
你比那里的存在…更加令人震撼。
哈迪斯張開雙臂,“我知道,但是我看你、馬格努斯、馬卡多、人類之主…”
他的聲音小下去。
“好吧。”
哈迪斯說,“我知道了,只有意志足夠高的才能直視我?”
什么克系古神。
莫塔里安又拉了拉兜帽,把自己的雙目遮下去,
或許吧,莫塔里安訥訥地說,但除此之外,不要再虐待它們了。
原體沉默了片刻,他意識到哈迪斯沒辦法徹底理解,因為對于亞空間生物來講,它們的感官要遠比物理世界更加豐富,哈迪斯或許只能理解想吐——但對于哈迪斯來講,這是他長期以來最能克服的一點。
莫塔里安想到了。
或許…原體慢吞吞地說,摸了摸子嗣的頭,重新坐回去,或許我可以把卡拉斯專門寫出來罵你的話給你看看,你或許就理解了,亡魂。
但現在,原體謹慎地說,不行,完全不行,我不能把它們交給你,它們可以在作嘔的納垢花園中犧牲,但不可以在你的附近逝去。
哈迪斯有些失望,但表示理解,“我或許…理解了?”
莫塔里安頓了頓,
我帶你飛,放過它們。
哈迪斯的嘴角又咧起燦爛的笑容,“一言為定。”哈迪斯說。
塔拉辛若有所思,它有些許后悔,或許該留幾個小死亡守衛來威脅蒼白之主的。
“星神具有附身性,本身是可以掠奪或者被掠奪的存在,”
塔拉辛解釋道,他瞥了眼像是失去了人生理想,葛優躺的哈迪斯,
“但我只見過星神奪舍星神——歐瑞坎也無法做到吸收星神,他是第一個!第一個!我無法想象人類之主的大膽。”
塔拉辛沉默了片刻,“按照常理,無魂,絕對物理的存在都可以一試,但大多是被奪舍,主動奪舍星神,他是獨一份。”
死神微微抬頭,
人類的堅韌足以擊潰神明,原體說,這點…我曾質疑過,但現實已經向我們證明了一切。
他做到了,就是這樣,這便是人類的意志。
莫塔里安說,即使他身后的哈迪斯現在毫無形象。
“別夸了,”哈迪斯擺擺手,“老莫,酒沒了。”
莫塔里安從霧中掏出一瓶,沒回頭就往后扔。
“所以,”塔拉辛說,“我很好奇他最終能走到哪一步,萬物歸一?”
原體沉默了,他身后響起咕嘟咕嘟的倒酒聲,哈迪斯喊道,
“不行!完全不行!”哈迪斯說,“我現在吞噬了…呃…大概五片碎片?我之前陷入過幻境。”
塔拉辛盯著哈迪斯,
“但你這之后的副作用約等于無——渴望靈魂這點或許也有你不主動進食的原因。”
“而且,”塔拉辛頓了頓,“其實我喂給你的那片欺詐者,這之前至少已經吞噬了三片其他的星神碎片。”
原體不滿地望著太空死靈,
你為何這么做?
“天!”塔拉辛無辜地舉起手,“他需要成長,一直在我的博物館里喊餓,我能怎么辦?!”
“我沒喊!”
“你喊了!你把我藏品的靜滯立場至少擾亂過四次!你知道重新抓回來它們多么費時費力嗎?!”
“所以關鍵點在意志力,”太空死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物理世界的意志…完全說不清…我們也沒有辦法通過亞空間判斷他的意志究竟在何種程度,也自然沒有辦法判斷哈迪斯能否繼續吞噬下去。”
“或許我可以在吞噬前徹底擊碎星神碎片的原本意志,”哈迪斯說,“然后再吃。”
他已經明白了,就是大魚吃小魚,吃了就變強,實在不行…可以像燃燒者那樣,隨身攜帶著,危急關頭恰一個,跟嗑藥一樣瞬間變強。
不過…現在哈迪斯倒是不急,因為論單體能力,他已經能跟混沌碰一碰了,沒必要再冒險。
“看你的選擇了,”塔拉辛攤開手,它頓了頓。“但我可以協助。”
太空死靈瞥了眼原體,原體看起來陷入了新一輪思考,是時候了,
塔拉辛看向哈迪斯,
既然懼亡者真的無法挽回了…塔拉辛感到淡淡地悲傷…那便…那便讓它…
它不愿再屈于寂靜王之下了。
實際上,這個自由的意志早已不愿朝著任何權威低頭。
正是懼亡者等級森嚴的階級,才最終導致了它們的悲劇。
塔拉辛捫心自問,它可能朝著一位把整個種族投向滅亡的君王低頭嗎?它樂意看見族人的殘軀繼續執行愚蠢的命令嗎?
跟寂靜王比起來,它塔拉辛又差在何處?!不過是幾十萬年前,誕下它們的那張床有些許差異。
既然最終的命運都是滅亡,那為何不讓自己過得更加舒心些?!
“哈迪斯,既然無論如何我都要給你一些善后…那么…我們要不要來談論一些新的合作?”
小劇場:
原體沉默了片刻,他有些心虛地走進卡拉斯的私人休息室,房間里處處透露出有些年頭的感覺,一張略大的床,一張書桌,一張工作臺。
墻上掛著卡拉斯自己編寫編畫的符咒,書桌旁整齊地擺著政務類與靈能類的書,莫塔里安還看見一張卡拉斯跟格魯戈爾的合照,萬年前的二連長早就犧牲了。
原體蹲下,書桌的第三個抽屜,他白骨般的手指敲了敲,寫滿詛咒的鎖掉落,他打開抽屜,拿出日記本。
死亡守衛內有著寫作的愛好,不光是卡拉斯,沃克斯也頗好寫作。
莫塔里安知道卡拉斯一直有日記本,卡拉斯也允許原體看,只不過莫塔里安一直認為沒有必要看,后來…卡拉斯就給日記本上鎖了。
他小心地翻開日記本,紙張上大多是咒罵,臟話程度極高,莫塔里安甚至看見了卡拉斯罵他的話。
但他此行的目的不是這個,蹲在數軸旁,莫塔里安快速地翻閱著,最后,他找到了——
“屎。
一坨巨大的,翻滾的,伸出觸手的屎,但最終令我嘔吐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因為那里面冒出了傻逼的聲音。
人類之主啊,我現在改信您還來得及嗎?但我已經將我的靈魂賣給了一個愿意與屎工作的蒼蠅,天啊——屎與蒼蠅間親密無間,我又是什么存在?
莫塔里安感覺自己有點生氣了,他回頭看了眼自己的翅膀。
“他比政務更加煩人,比廁所更加惡臭,比“那茍”更加臃腫,我有時痛恨于自己還活著,并且具有靈能天賦——人不當受此折磨,我寧愿去痛飲花園里的河流。”
“傻逼最近似乎有些過勞,這是件好事,我已經在慶祝了。”
“…卡拉斯,你再自己多給自己攬活,我瞧不起你。”
“傻逼,我已經再三強調過了,別再試圖跟我搭話了,不要再散發你那光明偉岸善意溫暖的人格魅力——我知道你只是出于你那該死的健全的作嘔的人格向我報以問候,你大可把這些精力投身在別人身上,而不是一個死都死不了的可憐人。
實際上——我一點毛病都沒有,唯一的問題是我的意志力全在抑制著自己不嘔吐——而不是跟你匯報。
如果離開這里,我將迅速痊愈,就像是肺癆病人第一次呼吸到新鮮空氣那般舒爽——我現在在人類之主的雕塑下自刎,我是否能跟伽羅匯合?”
“我有時會嫉妒沃克斯那小子的毫無天賦。”
“最近原體狀態較差,是時候提醒他遠離屎了。”
“我當時是多么想不開,跟他們混在了一起?”
“可能這就是我為什么注定失敗,是個巨大的失敗者的原因。”
莫塔里安緩緩合書,原體認為有必要關注一下自己最得力副手的精神狀態了。
即便他依舊很生氣。
(本章完)
太空死靈不會有新生兒。
沒有新生,這個種族早已被宣告死亡。
這也是為何…為何塔拉辛、其他的太空死靈如此追求著重回懼亡者,它們試圖彌補當年的過錯。
太空死靈早已是用代碼模擬昔日懼亡者的存在,只要人格數據丟失,便相當于死去——
但即便儀器再精密,科技再發達,幾十萬年的時間也足以抹去一切,它們不過是在延遲死亡。
但最致命的不單如此。
它們執著于此。
但——但——但——古圣?
在懼亡者拋棄死亡之際,新生也拋棄了它們。
每多一次數據遺失,太空死靈便永遠地失去了一名族人。
這…這是懼亡者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