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彌漫。
瘦削的盔靴踏入泥濘,迷霧伴隨著他的呼吸起伏,林子里靜悄悄,原本嗡鳴亂撞的蟲豸掉在地上,啪嗒啪嗒。
他靜默地行走著。
花園正在分崩離析,被人為確立的死神攥取住權柄,雙翅垂下,死亡加身。
他…錯了。
他沒辦法徹底取代納垢,他沒辦法徹底殺死祂,滯腐天棲息于至高天之上,他無法殺死一座花園。
但即便如此…莫塔里安深深地嘆了口氣,白骨般的雙手扒上盔甲間隙中長出,酷似綠皮叢生物的真菌,將它們扔在地上。
愛莎就在那里,靈族的生命母神,身披素紗,跪臥在愛莎玫瑰叢中,手腕腳腕處依舊有著未褪的鐐銬,她正啜泣著,高大而豐腴的身軀旁正緊緊簇擁著她最后的孩子們。
莫塔里安淡淡地說,下一刻手臂發力——鐮刀猛地回拉!
我很好奇,他們對你說了什么?
看來你另有圖謀?
第一軍團的巨石要塞內,密室最深處,黑暗中朦朧地出現一個屬于陰影的巨人。
我猜這些黑暗靈族對你說了些什么?
莫塔里安說,疲倦地喘息著,
珍珠項鏈縮緊的聲音響起,脂肪被切割的特殊腥味圍繞在福根的鼻尖,面如枯草的福根毫無波瀾,他只是品著他難得的下午茶,而不是在一片waagh聲中入睡。
莫塔里安說,粗暴地為愛莎摁上了毒氣面具,象征死亡的白霧快速涌入母神的呼吸系統,麻痹著她的神經。
失敗了…
莫塔里安嗤笑了一聲,死亡之主突然提高音量,惟妙惟肖地模仿了當年靈族的話,
“偉大的人族死神,我們只求最幼女王的死亡——我們可以為您獻祭一切,若您要我們的死亡,便請盡情拿去。”
房間另一側,坐在雙人桌上的福根平靜地喝了一口茶。
林子里依舊籠罩著死寂的霧。
他們都被皇帝密切監視著…讓我來,報喜或是報喪,我將為他們而鳴。
愛莎恍惚了片刻,她有多久未曾見到昔日的同伴了,即使西高奇的靈能有些許的陌生…但在日復一日的監禁中,愛莎也早已不再年輕了。
莫塔里安抬手,細長的巨手中宛如提著布娃娃般,一個面目猙獰的靈族頭顱出現在他手中,
霧氣繚繞,形成新的鎖鏈,貫穿愛莎的身軀,莫塔里安起身,用鐮桿仔細地敲斷愛莎的每一根骨頭,然后他拽住形成霧氣鎖鏈的一端,
戰場周圍,死亡守衛們也紛紛殺死或是綁住活著的靈族,
枯死的草地上重新冒出新芽,嫩綠的草色卻不似納垢的顏色,樹影稀疏,陽光灑在叢中的空地之上,白玫瑰正開地旺盛。
我很抱歉…
她盡可能輕柔地說,但這世間需要愛與新生…人族的死神,不要再毀滅了,若你放下毀滅的嗔念,靈族愿與人族聯手,我們可以重建…啊!
巨鐮擦著她的臉頰將將而過,血肉橫飛!
莫塔里安的眼中沒有一絲波瀾,或許他非人非蟲的雙目中早已看不出任何悲喜,
若伱希望我成為你勝利前的鋪路石子,
皇帝嘲諷地開口,
萬變天,你就該拿出點誠意出來,你跟人類之主的較量怎么樣了?你該擔心犬科生物的。
鳥嘯響起,皇帝卻不再理會,兀自閉目沉思了起來。
蒼白之主獨自一人行在這片寂靜的林中。
第一軍團的老兵畢恭畢敬地問道,
…莫塔里安要回來了,
獅子最近的情況不容樂觀,
你有4次這么說,還有19次說比較接近他。
我很抱歉。
愛莎擦過眼眶,晶瑩的淚滴滑落,莫塔里安好笑地看見愛莎身邊的靈族們朝他緊張地握緊了刀劍。
…但她并沒有成功逃出去。
一丘之貉,科茲說,都一樣。
“您認為是時候了嗎?”
科茲走過來,整理著他身上的珠寶,大刺刺地坐到福根對面。
暗流奔涌,但暴風眼中永遠風平浪靜。
不…不…
“母神,借助古圣科技銜尾蛇,我們可以逆轉時間,自最幼女王死亡之時,回到靈族繁盛之時,改寫一切——我主已然洞悉了命運。”
科拉克斯說,花園那邊失敗了,祂會加緊在追逐獅子的步伐。
福根卻只是看著科茲,像是習以為常了那般,
福根端著茶杯的手一頓,
銜尾蛇、圖丘查引擎、瘟疫之心,三神器湊齊所帶來的不僅僅是挖掘網道,古圣的神器具有穿梭時間的能力。
他掠過死去的靈族尸首們,聽見細微的啜泣聲,哭聲就像是溪流,潺潺地淌過林子。
要他說,納垢依舊足夠仁慈,竟然沒有斬斷靈族神明的雙足。
安靜。
愛莎這么說道。
翠綠的菌類很快便在白霧中彎曲著枯死,遠處的綠皮咆哮也在變小,祂們要離去了。
哈迪斯正在看機油佬論壇,他認為這幫機油佬顯然是太有意思了,他們現在正在爭論是二進制遺書更具有法律效益,還是自然語遺書更應受到法律保護。
是你們先“邀請”我去屠殺色孽的。
莫塔里安咯咯笑起來,他的聲音卻宛如麻風病人臨死前的哮喘,
死神像是中場休息般隨手轉鐮,以他為圓心,沖上來的靈族碎塊飛濺出去,鮮血將地上半枯死的白玫瑰染成鮮紅,
他從腰包中抽出針管,愛莎的自愈自凈能力極強,即使是納垢的毒素都能凈化,莫塔里安不認為自己可以在這方面超過納垢,但拖延一會兒也足夠了。
蒼白之主手腕旋轉,又是一擊陰厲的重擊!愛莎踉蹌了一下,
被掀翻的靈族此刻才站起來沖進來戰局,但蒼白之主看它們就像是看蟲豸那般,他昏綠蒙白的眼瞥見伊芙蕾妮的身影。
他隨手扔下針管,毒素注射,靈族神的皮膚下呈現出不正常的綠。
回去…
她垂下眼眸,看見她陌生的孩子拿出一副弄臣面具,晶瑩碩大的鉆石墜就淚滴,面具咧開的嘴角間閃過她所熟悉的光芒…西高奇。
巨大鐮刃尖端的毒刺,正正好差一厘,便抵住愛莎的鼻尖。
鐮刀流轉!黑風驟然劈向愛莎!
聚攏在愛莎身旁的精英靈族們卻根本來不及反應,只一剎!死亡之主雙翅帶起的狂風將它們掀翻,如草莖般飛出!
鐮刀在地上拖出深刻的劃痕,莫塔里安大步走到愛莎面前,直接踩斷愛莎腳踝上粘連的血肉與白骨,再把它們踢到一旁,現在她再也不需要她的腳了——
她看見色孽蘇醒前夕,最后的那刻繁榮。
你很快便不需要它們了。
愛莎喘息著,她失真的視線中看見樹林間圍聚過來的死亡守衛身影,她看見那些依舊一息尚存的孩子們——她不過是從一座監獄抵達了另一座監獄。
莫塔里安隨手扔掉黑暗靈族的頭顱,他在其上感到了熟悉的靈能…真是有趣,為什么哪里都有祂?
現在皇帝手上已經湊齊了銜尾蛇與瘟疫之心,只剩最后的圖丘查引擎了,但萬年前,在卡利班上最后的關鍵時刻,萊昂·莊森趁亂帶走了它,隱匿于網道中,徹底讓皇帝的計劃無限期地延遲了。
她想起剛剛這些與一般靈族所不同的靈族說的話,為她看的畫面與輝煌,不,她不可能認錯,那是庫諾斯的力量,還有靈族主神阿蘇焉…
愛莎咬緊牙關,她感到自己被鐐銬割裂腐爛一半的雙腿正無法支撐著她的重量,她試圖用大地中生長出的藤蔓擾亂死神的步伐,卻全然無用。
愚蠢的靈族…
愛莎緊咬的牙關中擠出話語,
莫塔里安說道,愛莎已然進入了最佳攻擊范圍,生命母神的光芒抵抗著他的寂霧,反而讓那些靈族看起來更加斗志昂揚了,
王座之上,身披華服的皇帝面露不悅,他一手放在扶手之上,一手則拿著一只華貴萬分的皇帝面具,鉆石鑲就璀璨的靈族花紋。
失敗了,
皇帝冰冷地說道,靈族果然不可靠。
王座之下,凄冷的皇宮之內,若因若無地回蕩著痛苦的慘叫,祂卻是依舊值得被選擇的,比起色孽,祂為這些追求刺激的靈族提供更加“穩妥”的快感。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這也是為什么…這也是為什么…她同孩子們背棄了與人族的約定,她要回去,她要回去!幫助人族死神的終局只有滅亡!
莫塔里安毫不猶豫地走過去,所踏之處,潔白的玫瑰立刻枯死。
皇帝手上的耀藍紋路亮起,皇帝側頭,看向自己的手,像是聽見了什么,祂安靜了一會兒,
好吧,好吧,科茲抬起手,宣告了他的重大突破,這次我找到他藏匿圖丘查引擎的痕跡了,我這次結結實實地差點抄了獅子的老窩。
拿著面具的那只手,衣袍下垂,來自萬變之主的紋路微微亮起,其間夾雜著靈族西高奇的氣息,
尚未找到。
鐺——!!!
悠長的金屬相撞聲響起,剛剛依舊在哭泣的愛莎赫然站在原地,兩手緊攥鎖鏈,腐臭的鏈條緊繃,剛好攔下死神的鐮刀。
聽到這句話,科茲卻只是咯吱咯吱地笑,
何止是煩躁,他俏皮地說,祂越來越像個中世紀被逼瘋的暴君了。
祂還需要…費精力思索如何跟人類之主抗衡…那些愚蠢的政策。
莫塔里安平靜地說,他看著自行倒地的愛莎,他的毒素配上納垢的腐敗侵蝕,愛莎腳踝處的傷口終于被洞穿,她無力地癱倒在地。
弄臣的面具破碎,宛如寶石被擊碎,晶瑩剔透間,愛莎才發覺自己正淚流滿面。
淚水盈滿她的眼眶,愛莎看見死神蹲下來,手上類似昆蟲的盔甲仿佛活過來一般,肢節咔噠咔噠地響起,莫塔里安的手上很快便形成了一個新的毒氣面具,酷似一只巨大的節肢昆蟲。
在她被剝奪呼吸與言語的權力之前,愛莎顫抖著開口了,
科茲有些愉悅地說,他咬開指尖,在匯報表上用鮮血打了一個叉。
渡鴉叫起來。
更改?科茲笑起來,是玩弄,是掠奪——是為了祂那徹底瘋了的夢。
陰影對面,滿頭白發,滿臉褶皺的盧瑟摘下頭盔,時間過得真快,他還總會在夢中夢見教授獅子騎士精神的過往。
祂真要更改時間?
鐺!叮叮叮!鐺——!鐺——!
金屬相擊聲接連響起,鐮花之中,一道道血痕出現在愛莎身上,或淺或深,深可望見白骨。
福根又抿了一口熱茶,你該加快速度了,我感覺祂最近越來越煩躁了。
愛莎淌出眼淚,她想起舊日的輝煌,她想念她的丈夫庫諾斯,那繁華的靈族萬神殿…但現在卻只剩她還有西高奇了。
愛莎張了張嘴,她的淚劃過干涸到開裂的嘴唇,她望向遠處正與納垢魔軍迎戰的蒼白之主,死亡守衛的導彈在他們頭上爆開,黑沙紛紛揚揚地蒙在她的發梢。
所以你并沒有出來,死神平靜地說,他亮出鐮刀,扭曲變形的鐮刀之上,毒刺尖利,而是在這里繼續哭。
我這次差點抓到獅子了。
愛莎下意識地伸出手,仿佛觸到了萬年前的那縷風,她切切實實地觸到了昔日同伴的靈能…
愛莎閃爍著微光的雙目中垂出淚滴,靈族尚未滅亡,她可愛的孩子們依舊可以快樂地活在世上,她想起西高奇托這些孩子為她傳來的話——靈族可以回歸全盛。
滿面淚痕的愛莎立刻松開卡在鐮刀上的鎖鏈,昔日捆綁她的鎖鏈此刻卻化作了她唯一的武器,來不及站穩,蒼白之主的攻勢便從四面八方沖來!
巨鐮在空中形成眼花繚亂的殘影,每一擊都帶著爆裂的音爆響!玫瑰田上,玫瑰被殘風掀起,紛紛飄落空中,像是一場盛大的葬禮。
然后嗤笑起來,
她不會認錯的。
我很抱歉…她說,若你看見西高奇,請代我轉達我的抱歉,我辜負了他——但請不要將因我愚昧而起的怒火施加于他,他依舊希望完成殺死祂的夢想…
愛莎的淚自她纖長濃密的睫毛上堆積,像是清晨的露水,莫塔里安無動于衷,
我太害怕了,辜負了他的夢想…
謊言,莫塔里安想到,永遠不要相信靈族,它們滿口謊言,
我被祂重傷了雙足,無法繼續前行。
沒有關系,
她帶上面具,瞥見了西高奇想要她看見的畫面——
立刻離開這里…讓我們回去。
西高奇怎么說?她問到。
“我們需要擺脫人族的耳目——將蒼白之主困在花園,用他的禁足換取您的自由,以永久地削弱至高天之力。”
莫塔里安順著那條溪流向上游走去。
福根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
祂想要的太多了。
“過來開會!!”
馬卡多嘶啞而暴躁的聲音響起,哈迪斯漫不經心地嗯了兩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