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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事后……

  太陽升起來了,璀璨金光中,獵獵風起,夾雜著灰白的灰燼。

  無人起身,無人言語。

  頭頂之上,太陽正靜默地照耀著世間萬物,祂將光芒灑在大地之上,平等而公正。

  安格爾泰呼吸著,他感受著自己的四肢,他感受著風中那焦臭的空氣,時間被拉地很長,最后,他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是第一個起身的懷言者,動力甲吱呀作響。

  安格爾泰茫然地環顧四周,他看見蒼涼蠻荒的大地,他看見余燼已熄的完美之城,他看見廣袤透徹的天空,他看見灰燼,他看見殘骸…他看見,他們在這里,這里不存在其他。

  他扭頭,他看見他們的父親,一動不動,他看見那兩支筆直的矛,那上面的獵犬呲牙怒目,警告著擅自上前的凡人。

  安格爾泰開始行走,他走向他們的父親,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安格爾泰緩慢地拖著自己的腳步,沙土在他的腳下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是人們熟睡時棉被發出的輕微摩擦聲。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他們如夢初醒。

  隨著安格爾泰的行走,第三十四連的連長索爾也站起來了,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他們站起身,茫然地感受著自身。

  越來越多的人起身,他們的灰甲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像是粼粼的灰色海洋。

  最終,安格爾泰走到了隊列的最前面,那最后跪著的三個人身后,他看見他厭棄的科爾法倫身下攤著大片大片的血跡和碎肉,手臂無力地垂在長矛的兩側。

  他看見艾瑞巴斯——難以置信,一個軍團里最受人敬重的首席牧師會是…會是一個邪教徒,那些污言穢語從他的嘴中吐出,就像是他吐出的,已經被曬干的臟器碎片一樣令人嫌惡。

  艾瑞巴斯的頭揚地很高,尸體那凸出干癟的眼睛正直視著太陽,像是死魚的眼睛那樣,卻遠比死魚更加空洞,這只是一具空殼,尸體的內里,某種靈魂一樣的東西消失了。

  安格爾泰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他突兀地意識到自己正站在…那個存在曾經停留過的位置,面對著跪者——站在跪下之人的背后,這是一種…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

  當祂走過萬千下跪之人,祂在想什么?

  …掌管著一切的…

  但這種念頭轉瞬就被安格爾泰驅逐了,他不應對原體不敬,他快走兩步,走到珞珈的身側。

  安格爾泰張了張嘴,他注視著奧瑞利安,他的父親,珞珈神情恍惚,血淚干涸的痕跡自他的臉頰兩側滑落,他就像是一尊活著的雕塑,無思無想。

  “…吾父?”

  這尊雕塑微微地動了動,安格爾泰看出原體的意思,他向前伸手,攙原體起身。

  珞珈站起來了,原體并不說什么,也不流露出什么,他只是扭頭,珞珈先看向了自己身后右側的科爾法倫——尸體低垂著頭顱,贖罪般地被釘在原地。

  科爾法倫,他曾經的養父,死前的最后幾個小時,他一直在呼喚珞珈的名字。

  珞珈的唇顫了顫,他的眼中早已干涸地沒有一絲液體了,最終他什么都沒有說。

  然后他看向艾瑞巴斯…在視線接觸到艾瑞巴斯的那一刻,珞珈的視線仿佛被炭烤的刑具猛地刺了一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具因為掙扎已經扭曲到不成人樣的尸體,耳邊回響起那黑暗中的嘶吼。

  這讓他想起了黑暗,原體短暫地瑟縮了一下,他的思緒和肉體之間的接觸太生澀了,他思想上的瑟縮并未讓他的肉體做出什么反應。

  荒涼的廢墟之上,兩具尸體被穿刺著釘在原地,成為永久的標志。

  珞珈艱難地張開嘴,干裂的嘴唇撕裂開,流出絲絲鮮血。

  不…他需要…需要…

  帶走它們。

  珞珈說。

  這讓原體的目光終于移向他身邊的懷言者了,安格爾泰…原體生澀的腦中突然冒出了他的名字。

  他的子嗣乖順地執行了他的命令,帶著一種難以察覺的小心翼翼——他在害怕,他在害怕珞珈嗎?

  珞珈的眼從來沒有合上過一次,他大睜著眼,血絲幾乎要遮蓋了那金色的雙眸,那里面倒映出安格爾泰拔出黑色長矛的場景。

  在大腦皮層發癢的幾聲嗤嗤響動后,粘連著血肉的長桿被拔出,艾瑞巴斯的尸體緩緩地,緩緩地倒在了地上,血肉從那里面流出來,伴隨著驚人的惡臭。

  安格爾泰有些無措地握著那長矛,他的子嗣回過頭,像是在詢問珞珈下一步該做什么。

  珞珈的嘴角抽搐出一絲微笑,他雙目之下的血痕越發醒目了起來。

  “我們…我們需要懺悔。”

  “唔,”

  哈迪斯正用兩個指頭捏著一片馬庫拉格特產糕點,他嘴里顯然還塞著幾片,他努力把嘴里的咽下去,然后開口,

  “他們拔出來那兩柄黑矛了,我們不下去看看嗎,或者至少再交待懷言者幾句?”

  鑒于此刻,完美之城還在燃燒,懷言者們悲憤欲絕,極限戰士則走入了迷茫的邊緣,而全局的知情人——他跟帝皇正坐在這個小屋子里休息,吃著馬庫拉格特產,哈迪斯總有種不真實感…

  但管他呢,帝皇都坐在這里休息了,他哈迪斯還能做什么?

  他看向帝皇,帝皇正端坐著,手捧一杯花紋精美,鍍著金邊的茶杯,他在品茶,但哈迪斯總感覺他品了半天,那水位也沒下降多少。

  帝皇平淡地看了哈迪斯一眼,又喝了一口茶,

  “珞珈無需再點撥,作為原體,我的子嗣,他自會悔悟。”

  哈迪斯露出了“我怎么這么不信”的表情。

  “我還是建議你多說幾句——或者至少確認了他精神狀態穩定了,再離開他。”

  “我已經選擇了我的傳聲者,那位女士不會令我們失望的,哈迪斯,你太多疑了。”

  哈迪斯現在臉上的表情可以稱的上是悲憤了,他多疑?是個人都會更謹慎一些吧?倒不如說是帝皇太自信了吧?哈迪斯垂下拿著點心的手,開口反駁,

  “尼歐斯,你或許太自——”

  “你該習慣他的說話方式,哈迪斯,他本意并非如此。”

  這個小房間的門被推開,一臉疲憊的馬卡多大步走了進來,哈迪斯默默收起了自己的黑域,順便往自己正坐著的大沙發的一旁移了移。

  馬卡多瞥了他一眼,哈迪斯懷疑馬卡多要損他,但老者最終什么也沒說,他只是跳起來坐在了長端沙發的另一端。

  事實證明,基利曼用來招待客人的家具還是相當舒適的。

  帝皇開口,

  “基利曼如何,馬卡多?”

  馬卡多深邃的眼望向帝皇,

  “我堅持你需要跟他談談,他陷入了迷茫,吾主,他在努力將自己從迷茫的泥沼中拔出來——我認為這時有人拉他一把,會讓這件事變得更加輕松。”

  帝皇沉默了,哈迪斯順便給馬卡多塞了杯茶,然后繼續吃點心看戲,一晚上的警戒怪累人的,哈迪斯一直在聆聽亞空間的異響,隨時準備著暴起。

  “我認為你足以勸慰他,馬卡多。”

  帝皇緩緩地說,但馬卡多端著茶搖了搖頭,

  “我的身份限制著我更進一步,有些話只能由你來講,吾主。”

  帝皇的視線落到了哈迪斯身上,

  “那他呢?”

  馬卡多猛地拍了一下沙發的扶手,發出砰的一聲悶響,他身旁的哈迪斯嚇了一跳。

  “您不能這樣,吾主,哈迪斯雖然能言善辯,油嘴滑舌,但現在我們應該謹慎對待他的身份——不光說基利曼能否聽進去哈迪斯的勸誡,現在的哈迪斯,哪怕是站在基利曼面前,都需要讓他花費時間和腦力去思考消化這件事!”

  馬卡多的聲音重新軟化了,

  “基利曼本質是極好的,但他有時總想的太多…他是個合格的政客,但現實往往無法容納太過理性的人…這個世界本就不理性,吾主,您需要再次思考這件事。”

  帝皇頓了頓,他依舊看向哈迪斯,

  “我倒是覺得哈迪斯很適合…讓我們來做個小游戲,哈迪斯,把我的小指骨給我。”

  哈迪斯無語地擦了擦手,他從脖子中掏出項鏈,遞給帝皇,

  “我提議,下次如果馬卡多再罵我,至少要避開我。”

  “我亦希望你不再口出驚人,哈迪斯。”

  馬卡多冷笑著說道,哈迪斯立刻張嘴反駁,

  “我說什么了?我很少開口的,而且說的都是事實——”

  “不如馬庫拉格?”

  哈迪斯猛地卡住了,然后什么我那是實話,你就說對不對吧,老頭子你欺人太甚之類的話語從他嘴中冒出。

  雖然哈迪斯仍沒有習慣了帝皇的語法,但馬卡多和帝皇已經習慣了他的了…可能是因為他說的多的緣故吧,帝皇默默地從電線上拆下那根小指骨,然后將它擺在三人面前的茶幾上。

  “指尖指到誰,誰就去開導基利曼。”

  馬卡多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嘆息,老者無奈地拍了下自己的腿,

  “你總是這樣,吾主,你不能——”

  帝皇眨了眨眼,眼中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看向哈迪斯,

  “這個主意,你覺得怎么樣,哈迪斯?”

  哈迪斯張了張嘴,啊?這么隨便的嗎?

  他看了一眼馬卡多,馬卡多顯然無語閉麥了,哈迪斯頓了頓…

  “可以——但讓我來轉。”

  “好。”

  帝皇爽快地讓了出來,

  “二對一,馬卡多,你輸了。”

  他看向馬卡多,而馬卡多的眼神似乎快要把哈迪斯掐死了,他一直認為哈迪斯是理智的代表,他為何此刻又如此胡來?他不該跟馬卡多一起規勸帝皇嗎?他難道不知道這種游戲都會是帝皇勝利嗎——那個家伙有靈能。

  有靈能的家伙現在正躊躇滿志地端著茶品,

  但哈迪斯像是感受不到馬卡多怨恨的目光一樣,他此刻正專心看著那節小指骨,手放在那上面,

  “三,二,一——開始。”

  指骨在茶幾上旋轉了起來,帝皇嘴角的微笑難以察覺地向下墜了墜,但他依舊是勝券在握的樣子。

  而馬卡多一言不發,表情嚴肅地望著帝皇,他身邊開始出現噼啪的靈能小閃電,冰霜迅速爬上茶杯中的水面。

  而哈迪斯看起來對此一無所知,依舊緊張期待地看向那節正在旋轉的小指骨,它的速度開始減慢了。

  “馬卡多,”

  哈迪斯突然開口,

  “下次不準在我面前辱罵我,不然我就不幫你了。”

  馬卡多一愣,他瞬間明白了哈迪斯的意思,老者咬牙切齒地哼了一聲以表同意——下一刻,那股他熟悉又作嘔的感覺籠罩在這里了。

  帝皇嘴角的微笑徹底消失了,隱隱的金光瞬間亮起,時間不多了,他準備——

  馬卡多周身的靈能瞬間暴起,直直摁住帝皇向前探去的靈能。

  他看向馬卡多,馬卡多嘴角此刻正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帝皇直接抹開馬卡多的靈能,他迅速向前探去——

  “尼歐斯,是你。”

  指骨已經停下了,正筆直地指著帝皇,哈迪斯像是什么都不知情一樣,笑呵呵地指著那節指骨,看向帝皇。

  帝皇的嘴角扯了扯,最后他什么都沒說,他猛地在茶幾上放下茶杯,然后起身離開。

  哈迪斯和馬卡多扭頭目送他的離開。

  在帝皇走后,馬卡多虛弱地長嘆了一口氣,

  “你怎么做到的,哈迪斯?你的黑域只是截斷靈能,無法做到靈能能做到的事吧?不要告訴我你在純賭運氣。”

  哈迪斯慢悠悠地纏好自己的項鏈,然后帶上它。

  “我可是一等一的鑄造大師,馬卡多。”

  哈迪斯從點心盒里撿起一塊點心,

  “給我物體的形狀,質量,平面的摩擦系數,風速——我就能算出我該怎么玩,這是科學,馬卡多。”

  “這是科學,你們兩個靈能老千。”

  馬卡多感覺自己的肝又開始被氣得直抽抽了,但哈迪斯…馬卡多還是一如既往地無法反駁哈迪斯。

  最后,他只能看著哈迪斯快速地消耗馬庫拉格的點心,自己卻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語。

  4k字,今天無了!!!

  (本章完)

大熊貓文學    戰錘:我不要成為臭罐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