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引人注目的高夢，方羽坐在位置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瓷杯邊緣，目光看似投向窗外熙攘的街市，實則全部的感知都如同無形的觸手，牢牢鎖定在剛剛步入二樓的那道身影上。
高夢：430000/430000。
剛才已經掃過一眼，對方的實力在方羽眼里一覽無遺。
標準的妖魔級別的超高血量，足足四十多萬的血量，在以前，方羽是多看一眼都要肝膽欲裂，轉身就逃。但如今，面對這等存在，他已經變得相當淡定。
粗略換算一下的話，高夢的實力，應該是相當于人類中的六魄境。但其血量沒有多余的數字，說明實力如被卡住瓶頸一般，恐怕難有寸進。所以才會投靠京城高管，尋求契機？
一個因前途無望，轉而尋求在人類中攫取利益初步妖魔形象，在方羽的腦海中迅速勾勒成形。
他的視線余光仔細打量著高夢。她的穿著與周圍人士顯得格格不入，大多來這消費的客人，其實財力并不是非常雄厚，穿著上自然也是以樸素居多，成為高夢的襯托。
還好自己平時對穿著也沒什么追求，所以此刻應該算是融入人群了才對。
不過隨著高夢視線掃動，方羽的心臟還是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
莫名的，一股混合著緊張與狩獵沖動的熱流在四肢百骸中竄動。
兩人此刻的距離不算遠，以他蓄勢待發的力量，若是暴起偷襲，追求一擊必殺，目標直指頭顱…
他有超過七成的把握，能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先手斬首，破開這頭妖魔的人皮，直接逼出其妖魔本體，繼而將其徹底拿下。
那么接下來哪怕直面戰斗，也是盡占上風。
整個過程，在方羽的推演中，幾乎是板上釘釘，風險極低。
殺戮的誘惑近在咫尺，如同惡魔的低語在耳邊回響。
但，他終究還是按捺住了。
深吸一口氣，方羽將體內躁動的氣血與沸騰的殺意強行壓下，歸于平靜。
眼簾低垂，將窗外流動的風景作為掩飾內心波瀾的屏障。
他不是為此而來的，至少暫時不是。
身負的監視任務尚未開始，節外生枝絕非明智之舉。
打草驚蛇，不是智舉，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自認已將情緒控制得極好，動作也足夠自然。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一頭堪比擁有人類六魄境實力的妖魔，在其熟悉的“領地”內所具備的敏銳感知。
高夢甫一上樓，習慣性地便要走向自己平日里慣坐的、位于二樓角落的那個專座。
那里視野極佳，既能俯瞰大堂，又可窺見樓梯動靜，且背靠實墻，安全無虞。
但就在她目光隨意掃過整個二樓，掠過那個臨窗的陌生背影時，她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太不小心了…”高夢心中掠過一絲玩味，如同貓兒發現了誤入領地的小老鼠，“哪里來的生面孔？氣息掩藏得倒還算過得去，但這片街區，尤其是這間‘忘憂閣’里，出現一個從未見過的人，難道我會察覺不到嗎？”
她的眼眉幾不可見地微微一挑，唇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弧度。
她沒有如往常般走向自己的專座，而是方向一轉，蓮步輕移，徑直朝著那個面向窗外的身影走去。
方羽正全神貫注于扮演一個欣賞街景的普通茶客，忽然感到身旁的光線一暗，一道陰影籠罩下來，伴隨著一股淡雅卻隱含一絲非人冷冽的香氣。
他心中猛地一凜，知道自己還是被注意到了。
強行壓下瞬間翻涌的情緒，他臉上適時地浮現出幾分錯愕與茫然，轉過頭，看向站在桌旁的高夢。
四目相對。
高夢的眼神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能穿透他偽裝的平靜，直抵內心。
然而，在方羽錯愕的注視下，高夢并未出言質問，也沒有任何試探性的言語，反而做出了一個出乎他意料的舉動。
她直接一拂裙擺，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的對面，動作自然得仿佛兩人早已約好在此相見。
“找我什么事？”高夢開門見山，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這完全超出預料的展開，讓方羽的大腦出現了剎那的呆滯。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跳動的聲音。
這算什么？監視任務還沒正式開始，目標就直接坐到了自己面前？
難道身份已經暴露？
無數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控制得極好，僅僅是恰到好處地顯露出更多的困惑與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這位…姑娘？”方羽遲疑地開口，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沙啞與陌生，“你是否認錯人了？我似乎并不認識你。”
高夢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那雙仿佛能吸走光線的眸子，靜靜地打量著他，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許。茶館二樓的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彌漫開一種無聲的、緊繃的微妙氣氛。
就在二樓方羽與高夢陷入詭異對峙的同時，茶館一樓大堂，卻是另一番熱火朝天的景象。
“為了我們美好的未來！干！”
江涌直接站在一張方凳上，高舉手中的粗瓷酒杯，聲音洪亮，帶著極具感染力的激情。
話音落下，圍坐在他身邊的幾人紛紛激動地舉杯響應，臉上洋溢著興奮與憧憬的紅光。
“干！”
“江哥說得對！”
“跟著江哥，有肉吃！”
杯中之物雖是尋常米酒，此刻卻仿佛盛滿了瓊漿玉液，被幾人一飲而盡。
他們顯然都被江涌之前一番極具煽動性的話語所感染，或者說，是被他成功“忽悠”住了。
不得不說，一個能跟著“天機閣義子”混的機會，無論放在何時何地，對他們這些在《求魔》游戲世界里處于底層掙扎的“玩家”而言，都擁有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在座這幾人，無一例外，都是“玩家”。
他們是通過游戲論壇與江涌取得聯系，并約定在今天于此地進行私下見面的。
起初，他們對江涌持有極大的懷疑態度。
畢竟，《求魔》世界太過真實，人心叵測，騙子層出不窮。
他們甚至暗中做好了準備，一旦發現江涌是個空口白牙畫大餅的騙子，便立刻聯手出手，將這個敢耍他們的家伙干掉，讓其他人知道欺騙他們這些人的下場是什么樣的。
能在龍蛇混雜的京城地界混跡這么久，并且還能保持一定的實力，他們哪一個都不是心慈手軟之輩，手上或多或少都沾過血，無論是NPC的，還是其他玩家的。
然而，江涌似乎早有準備。
他自身實力低微，看上去弱不禁風，似乎連最粗淺的武功都沒學過，但他身邊卻暗中跟隨著氣息沉穩、眼神銳利的護衛。這些護衛的存在，如同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幾人可能存在的歪心思，保證了這次會面的“和平”氛圍。
更重要的是，江涌展現出了與他實力不符的精明與口才。
他并沒有空泛地許諾，而是通過一系列看似不經意透露的細節、對天機閣以及錢家內部某些不為人知的規矩的了解，還有對當前京城局勢的精準分析，逐步構建起了自己的可信度。
他坦言自己并非直接隸屬于那位尊貴的天機閣義子麾下，中間還隔著一個重要的橋梁，錢家的某位公子哥。
但即使如此，這條線所能接觸到的資源、情報乃至可能接取到的特殊任務，對他們這些在京城底層摸爬滾打、時常為了一點修煉資源或一些銀兩任務就要拼死拼活的“苦哈哈”玩家而言，無疑是一條閃著金光的、巨大的上升途徑。
《求魔》這游戲，如今是越來越火了。
明明距離公測開服已經快滿一年，其堪稱變態的死亡懲罰機制，本該讓無數玩家望而卻步。但事實卻相反，玩家的熱情高空高漲，前仆后繼。一切只因游戲內的一切，都可以等價的換成現實的金錢。
比起在現實世界里朝九晚五、收入固定的上班，在《求魔》中，賺錢的路子顯得五花八門，且充滿了機遇。
隨便組團去野外殺妖魔弄點稀有材料，就夠普通人上班好幾年的收入了，哪怕這種行為死亡率高的離譜。
或者潛入某個家族勢力偷竊幾本不入流的功法秘籍來販賣，或者干脆給那些揮金如土的土豪玩家當小弟、做打手…類似的賺錢途徑數不勝數。
甚至，現實中的明星、網紅也開始入駐游戲，開辟新的粉絲經濟。
更夸張的是，如今已經有不少大型企業，打著“開拓第二世界”、“搶占未來虛擬經濟高地”的旗號，組織員工集體入駐游戲。
這些在以往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的事情，如今正在《求魔》中真實地發生著。
所以，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求魔》不一樣。
它的熱度，它所能帶來的經濟效益，以及它對社會各個層面逐漸顯現的影響力，與過去任何一款網絡游戲都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在座的這幾名玩家，都算是運氣不錯的。
在游戲開服初期就成功進入，并在危機四伏的世界里扎下根來，通過不懈的努力和一定的運氣，修煉到了如今具備一定自保能力的境界，得以在藏龍臥虎的京城勉強立足。
可以說，在龐大的玩家群體中，他們的實力和生存能力，怎么也算得上是中等偏上的那一檔次。
當然，若是與那些傳聞中擁有逆天奇遇，或是被某些隱世老怪物收為親傳弟子，或是得到了上古神功傳承的“怪物”級玩家相比，他們這點成就就不值一提了。
比如眼前的江涌，雖然個人實力與他們天差地別，弱得可能連他們中最差的一招都接不下，但架不住人家狗屎運逆天，不知怎么搭上了游戲里錢家少爺的線，進而又間接攀上了天機閣的高枝，簡直是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在這種硬邦邦的“關系”和潛在的巨大利益面前，他們放下最初的懷疑與矜持，心甘情愿地喊一聲“江哥”，跟著他混，也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看著眾人被充分調動起來的情緒，江涌心中頗為自得。
他深知，光靠畫餅難以長久，必須適時地展現實力與慷慨。
“今天高興！”江涌拍了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朗聲道，“掌柜的，記我賬上！今日在場諸位朋友的茶錢酒錢，算我的！”
此言一出，不僅是他這一桌的人，連大堂里其他幾桌零散的茶客也紛紛投來驚訝和感激的目光，有人甚至出聲叫好。
江涌享受著這種被眾人矚目的感覺，這種一擲千金帶來的快感，讓他有些飄飄然。
放下酒杯，江涌忽然想起了之前獨自上樓的高夢大人。
他心思一動，覺得有必要將自己成功招募到一批人手的好消息，趁機向高夢大人匯報一下，既能顯示自己的能力，也能進一步鞏固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當然，這行為一切都要不動聲色，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暴露他與高夢的關系的。
于是，他端起自己那杯未曾喝完的酒，對同桌幾人笑道：“諸位兄弟稍坐，我上去與二樓的朋友們也打聲招呼。”
眾人自然無不應允。
江涌整理了一下衣袍，臉上堆起恭敬而不失自然的笑容，邁步踏上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
他的心情是輕松而愉悅的，盤算著如何在高夢大人面前措辭。
然而，當他踏上二樓，目光習慣性地掃過整個空間，最終落在那扇熟悉的臨窗位置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舉步的動作也猛地停滯，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在了樓梯口。
因為他看到了絕對意想不到的一幕。只見刁德一，那個他印象中實力強到變態的NPC。此刻，正與高夢大人，相對而坐！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小小的茶桌，沒有任何言語交流，刁德一的臉上帶著他從未見過的凝重與謹慎，而高夢大人背對著他，雖看不到表情，但那姿態也絕不像是在會見故友。
氣氛，異常的微妙，緊張，甚至隱隱透著一股無形的壓力，讓江涌感覺呼吸都為之一窒。
什么情況？！
江涌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刁德一怎么會在這里？他怎么會和高夢大人坐在一起？他們認識？這怎么可能！
不！難道我背叛錢武，投靠宇文無極的事被錢武發現了，他請來了刁德一來清算我？？
無數個問號如同沸騰的氣泡，瞬間充斥了他全部的思緒，一身的冷汗從背后冒出，將他之前的得意與算盤沖擊得七零八落。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圍，讓他一時間手足無措，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進退維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