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賜我一死?”
最后一句話,還在整個重黎殿內回蕩。
姜太淵的聲音豪情萬丈,哪怕只是剛剛突破兵人境,也被他嚎出了圣人的氣勢。
他就不信,自己有這個驚天大秘密在手,誰還敢輕易動自己。
眼神俾睨,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果然所有人都沉默了,明顯在斟酌里面的利弊。
落在李采潭身上的時候,顯得尤為輕慢鄙夷。
四目交匯。
李采潭只覺心跳都變得煩躁了很多,混元真氣的加持下,他的血氣已經充盈到了極點,隨著有力的心跳,一股一股向腦袋上匯聚過去,讓她頭痛欲裂,本來已經抑制住的殺意,又開始不斷翻滾而出。
她怕!
因為姜太淵提出的這個理由太為正當,雖然她不相信姜太淵說的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話,以在座三家顓頊后裔的立場,沒道理再去選擇殺姜太淵。
若他們決定不殺。
那我算什么?
我坐在這里。
與跳梁小丑何異?
她怕!
她怕這次又像冢盤那次,自己隱忍醞釀那么長時間,終于跟姜太淵站在面對面,以為能夠手刃了這個人渣,結果卻被這人渣算計得死死的,不但沒有把人殺了,還要被人凌辱一番。
這個結果,李采潭不接受!
她體內的真氣悄悄凝聚,短短片刻,目光已經在姜太淵的咽喉以及太陽穴處來回移動了好多次!
怎么辦?
如何才能在如此多高手的注視下,強行把姜太淵這個畜生殺了!?
冢盤那次。
尚且只有一個紅塵。
但現在…
在場諸位全都有可能化身紅塵。
不管了!
拼了!
然而。
就當李采潭準備暴起殺人的時候,一個聲音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莫沖動!先聽聽他怎么說!”
“哼!”
李采潭冷哼一聲,目光落在了嬴無忌的身上,傳音傳了回去:“怎么!?你也想讓我顧全大局?”
嬴無忌看她冰冷的目光,心中不由暗嘆了一聲:“你的殺氣已經掩蓋不住了,就算強行出手,也勢必會被人攔下,倒不如先聽聽姜太淵要說什么。”
“攔!?”
李采潭心中戾氣橫生:“就算圣人過來攔,我也要動手。冢盤的那次,我記一輩子,我不是你們這些政客陰謀家,我…”
她心情之激動,甚至讓她無法維持正常的說話。
眼見殺氣越來越失控。
嬴無忌飛快勸道:“那大姨姐認為我是政客,還是陰謀家?”
李采潭:“…”
大姨姐?
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稱呼。
這個稱呼讓她險些被殺意淹沒的理智重新取得了思想的主導權。
抬起頭來,看到了嬴無忌平靜的雙眼。
嬴無忌澹澹一笑:“大姨姐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采湄?昔日冢盤,若不是大姨姐手下留情,我早就不知道埋骨何處了?既然答應了大姨姐殺了姜太淵,我就不可能言而無信!
在場的各位有不少政客,但其中肯定不包括我!
先聽他說完,我定想辦法助你殺他!
若是別人,我或許還要斟酌一下。
但絕對不可能讓親人受委屈!”
李采潭:“…”
雖然她仍然覺得嬴無忌可能是在騙,但…他叫我大姨姐啊!
采湄都愿意傾心托付的人,應該不可能是那種滿嘴“大局”的庸俗之人吧?
況且。
自己的混元真氣都是在他的幫助下大成的。
甚至還拿到了南宮燕提純真氣的法子。
她沉默了片刻,傳音道:“總之!今日這大殿上,必須死一個人,要么是姜太淵,要么是我!”
“放心!”
嬴無忌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我能保證,這個人一定不是你!”
大殿上。
已經安靜了太久。
姜太淵卻一點都不急,臉上笑意越來越盛,就等著其他人先開口。
終于。
趙暨抬了抬眼皮:“既然你這么說,那你可以把法門留下,簽完盟約之后,人可以走了!”
姜太淵大笑:“黎王這么說話,莫不是把姜某當成三歲小孩了,若是我留下這個法門,哪還有命離開?即便離開,以后又如何才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殼:“放心吧!這個法門,我會一輩子留在自己的腦袋里面,不過黎王不用擔心,姜某雖不才,卻也是太公姜尚之后人,如今更是齊王,守護人族大義,吾輩義不容辭。
只要黎國愿意提供幫助,姜某就算赴湯蹈火,也會讓那枚松動的顓頊印重歸穩定!”
聽到這話。
趙暨眼神之中閃過一絲譏諷之意。
看來這個人不僅想活著離開,甚至想要靠這個法門,不斷從三家顓頊后裔乃至整個中原王朝中攫取利益。
還真是好精明的算盤。
他澹澹一笑:“你編的這個理由不錯,居然還真讓孤有了那么一瞬間想要放你走。”
姜太淵朗聲問道:“黎王憑何篤定姜某是編?”
趙暨澹澹一笑:“從頭到尾,這所謂穩固顓頊印的法門,我們只從你嘴里聽到過,卻連影子都沒看到。今日你能以它為由蒙混過關,明日便有李太淵張太淵效彷,真當我大黎王宮是隨便進出的了不成?”
“這點黎王不用擔心!”
姜太淵哈哈大笑:“姜某既然敢這么說,那就一定有辦法證明,黎王又何必急于一時?”
趙暨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整個重黎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太淵的身上,想要看看他究竟能怎么證明。
姜太淵很享受這樣的目光。
因為越是這樣。
他就越安全。
以后靠這個法門謀取的利益就越多。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便慢慢開始了他的表演。
“吾先祖為姜尚,乃大齊王室正統,只可惜,姜某出生的時候,大齊已經被田賊鳩占鵲巢。”
“為了王室血脈不至于滅絕,姜某自幼便不得與父王相認,只能以宗室身份,生活在齊都。”
“當時姜某假借于稷下學宮求學之名,暗中精研先祖留下的家學,十八歲終有所成,在家中長輩的幫助下,強辟暝都齊王宮,也正是那時,田侯發現了端倪血洗了王室。”
“姜某為了復興家族,東奔西走多年,積累繁多,卻囿于無財之困境,始終不得復國之能。”
“直到在炎國做官,偶然憑秘術發現了妖族的端倪!”
說到這里。
他故意頓了一下。
掃視了一眼在場眾人的反應。
果然都因此神情凝重了不少。
趙暨瞇了瞇眼:“哦?這么說松動的顓頊印就在炎國?”
顓頊印雖然是上古時期顓頊帝所立,但歷史變遷,嬴姓一支遠離權力中心上百年,而羋姓更是在南蠻之地玩泥巴,到后面才發家的。
所以他們也不清楚這世上到底有多少枚顓頊印,自然也不知道這些顓頊印都在哪里。
只是立國的時候,被周天子告知了顓頊印的位置。
妖族不得入侵中原,顓頊印居功至偉。
所以不論商周,顓頊印都需要人族共同守衛修繕。
至少嬴趙羋三家都在盡力看守。
甚至為此拖累了國家財政不少。
即便年久。
也從未出現過失修的情況。
只是不曾想,居然在炎國出現了問題。
“黎王且容我細細道來!”
姜太淵澹澹一笑,繼續說道:“當年姜某學藝尚淺,只能冒險以秘術朔源妖族,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源頭,本來以為憑借先祖余澤,即便修為尚淺,也不至于落入妖手。卻不曾想,炎國的顓頊印下,居然藏著一個妖巢,大妖何止上百!”
“妖巢!”
眾人齊齊一驚,數千年來,妖族雖然在中原一直有活動,卻因為顓頊印的影響,修為被壓制得很嚴重。
即便有出沒,也只是零零散散的,幾乎沒有大妖敢輕易露面。
更別說群居形成妖巢了。
但在姜太淵口中,炎國不僅顓頊印松動,還在下面還有妖巢,甚至還有百余名大妖。
要知道,能在妖族稱為大妖的,至少也相當于人族兵人境的修為。
兵人境,可是達到了封將的標準的。
即便算不上特別稀缺,卻也不是爛大街的貨色。
一百多兵人境的高手…
整個趙氏都未必能湊出那么多。
所以當時知道嬴無忌俘獲了二十多個為我教兵人境的高手,趙暨心中既興奮又擔憂,道理也很簡單,如果嬴無忌一心為趙,那這便是一股極強的助力,但相反如果嬴無忌反叛,這就是一個極大的威脅,只論高手數量,足以比肩整個長平侯一脈。
但最后。
趙暨還是選擇相信了嬴無忌。
就這。
還只是二十多個兵人境高手。
現在那個妖巢里面卻有至少一百多個,而且這只算大妖,實力略低一層的妖究竟有多少,誰都不知道。
若足夠多,能夠形成妖潮。
這可是一支足夠掀翻一個中等諸侯國的恐怖力量。
趙暨眉頭緊鎖:“炎國究竟想要干什么,這么大的威脅,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有走漏?”
姜太淵澹澹一笑:“若是這妖潮只有炎國獨立面對,恐怕人族中原早就經歷過滅妖大戰了!”
趙暨眉頭一挑:“什么意思?”
姜太淵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繼續講述自己的故事:“當年我也很好奇為什么,但當時已經落入妖手,所以也無暇考慮這個問題。
所幸炎國那枚顓頊印尚未完全解封,這個妖巢也受到了不小的壓制。
當時我身負姜齊命運,手上也有不少保命的手段,他們擔心殺了我會暴露他們的行蹤,所以短時間內也奈何不了我。
后來想了想,就以幫助我復國為由,讓我幫忙破壞其他顓頊印。”
“哼!”
李采潭冷哼了一聲,若不是相信嬴無忌,她現在肯定已經暴起殺人了。
她現在恨得渾身戰栗。
不僅恨姜太淵。
還恨當年腦袋壞掉了的自己。
居然以“真愛”為由,任這個人渣唆使,去強觸趙氏的顓頊印,導致自己妹妹被迫嫁入黎王宮,若不是遇見趙寧和嬴無忌,恐怕這輩子都賠進去了。
而自己,也毀掉了一輩子。
就因為這個人渣?
這等蠢事,是何等蠢人才能做出來的?
姜太淵卻一點愧疚之色都沒有,甚至還澹笑地看了一眼李采潭,隨后娓娓道來:“妖族為了這些顓頊印可謂是煞費苦心,數千年來從來沒有放棄。
只是顓頊印為顓頊帝所設,不僅本身玄奧無比,還與人族血脈綁定。
妖族雖有大妖精研天地之道,成為陣法大師的并不算少,但仍然數千年來未有破解,直到幾十年前才偶然發現了顓頊印的奧秘。
簡而言之,就是需要帝血級別的遠古血脈,或者大國君王之血,再輔以他們妖族神通,才有機會破解。
炎國顓頊印便是因此破了一半,卻也是耗費了驚天的運氣。
他們看重我復國的心緒,所以才要和我達成協議。
但他們不知道。
姜某雖然算不得好人,卻也不會無恥到為了復一姓之國,把整個人族都給搭進去。
于是假意承下這個條件,騙了一部分妖族資源,便離開了妖巢。
本來打算不再跟他們有聯系,但后來思前想后,他們既然已經有了破解顓頊印的手段,即便錯過了一個姜太淵,也可能有其他人成為他們的爪牙。
所以就決定,一定要找個機會把他們破解顓頊印的法門騙過來。
再以人族先賢留下的學問,將這個法門破解,永絕后患。
我又聯系了他們,施以三寸不爛之舌,想要吧這法門拿到手。
但他們十分謹慎。
到最后,也只答應等我拿到大國君王之血,或者帝血級別的源血,才會煉制一個破壞顓頊印的法寶交給我。
只是大國君王之血如何能拿到?
而且一旦泄密,我很有可能面對大妖無休止的追殺。
那時我除了姜姓的殘兵敗將,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所以只能選擇尋找覺醒帝血級別血脈的天才。
也許是上天卷顧。
讓我遇到了貴國的李采潭!”
說著。
他轉身看向李采潭,臉上的笑容絲毫不加掩飾。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李采潭身上。
李采潭臉色陰沉得簡直要滴出水來,若不是還殘存著對嬴無忌的信任,她恐怕早已經暴起傷人了。
其他眾人也是面色凝重。
今世能被稱作遠古體質的不少,但能稱得上帝血級別的卻少之又少,顓頊帝血算一個,五德之軀也算。
坤承之軀雖不是帝軀,放在上古卻也是如雷貫耳的存在。
畢竟第一個坤承之軀,就是傳說中的嫘祖,長子玄囂次子昌意都是罕有的人杰,后來昌意之子顓頊能夠成就新的帝軀,恐怕也跟嫘祖血脈的福澤脫不了干系。
坤承之軀,是實打實的帝血級別的存在。
姜太淵笑容滿面:“本身遇到李采潭,我并未想著讓她卷入這場漩渦之中,畢竟她是坤承之軀,又容貌姣美,若是我們兩個誕下子嗣,即便覺醒不了遠古血脈,也必是人中龍鳳,未必不等承姜齊的意志,靠著我的積累復國!
只可惜!
有人太蠢!
居然為了所謂自由,毀掉了自己誕下子嗣的能力,這對于整個人族,都是暴殄天物人神共憤的存在。”
“鏗!”
饒是李采潭再強的定力,也不可能承受住這樣的羞辱。
握劍的右手用力,長劍尚未完全出鞘,殿中便閃耀起攝人的寒光。
不過一個聲音同時響起,讓她強行壓下了傷人的舉動。
嬴無忌嗤笑一聲:“姜畜你這么說話不嫌自己惡心么?坤承之軀被毀,再暴殄天物,也輪不到你來可惜?你自己得不到可以酸,但別扯上整個人族,畢竟坤承之軀被禽獸所得,生一個更禽獸的禽獸,那才是人族的一大損失!”
聽到這話。
殿內頓時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笑聲。
畢竟姜太淵這番話實在太過無恥。
哪怕大家平時再怎么有風度。
現在也都懶得裝了。
一個個笑得肆無忌憚。
唯獨吳丹笑聲沒有那么大,偷偷瞟了李采潭一眼,神色頗為復雜。
李采潭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方才的憤滿和委屈,還真就因為嬴無忌這番話消散了不少,重新將劍歸于鞘中。
姜太淵:“!
他的面容一陣扭曲,雖然他知道,以大部分的視角來看,會把嬴無忌說的當做實話。
但實話你也不能隨便說啊!
不過。
他的定力倒是很強,畢竟干過的缺德事不少,挨過的罵海了去了。
這次雖然有些難頂,卻也不是不能承受。
他干脆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笑著繼續說道:“坤承之軀體質特殊,若是沒了生育能力,跟廢掉便沒有什么區別。與其完全浪費,不如廢物利用,我取了李采潭一滴血,拿到了妖巢那邊。
這一次,我要到了另一筆妖族資源。
他們本來要派大妖挾持李采潭一起去,不過被我以黎國看管太嚴,大妖接近必被發現為由拒絕了。
但為了得到他們煉制的法寶,我就派我的人來黎國探查了不少情況,一半真一半編讓他們信以為真。
最后承諾,我會在妖巢那邊,從頭到尾陪他們監視李采潭,并且派了三個手下協助李采潭動顓頊印。
不過我這三個手下在我的授意下,將信息透露給了你們黎王室。
李采潭手上的法寶也是假的,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被你們黎王室抓捕了。
這次失敗,沒有任何懸念,我在妖巢那邊,也能摘清關系。
妖族雖然對我有所懷疑,但我表現的復國遺愿無比強烈,外加我的手下也都死了,他們也想繼續利用我,所以還是放我出來了。
出來以后,我就取回真正的法寶,開始秘密研究。
只是他們破解顓頊印的方法實在太過深奧,而且里面用了不少妖族的秘法,僅憑我們姜家的家學,根本做不到這些。
所以,我就一直在暗中尋找了解妖族的人。
不曾想,找著找著就找到了白家老道。
他雖然不喜我的人品,卻也想要穩住顓頊印,所以就破格收我為徒,將對妖族秘術的了解傾囊相授,并且傳授了不少陣法與符箓的本事。
他曾經幾次問我要過這個法寶,試圖親自破解。
但這是我以后翻身的依仗,所以沒有給他。
直到過去許多年,我才勉強將這法寶破解,逆推出了穩固顓頊印的方法。
黎王。
當年李采潭落網你還尚未閉長關,應當清楚我的人確實給你泄漏了行蹤。
而且我巫師妹也在這。
足以證明有關于妖族法寶的事情,我所言非虛。
你還準備繼續懷疑么?”
趙暨微微點頭,當年黎國抓捕李采潭的過程十分隨意,這里面固然有顓頊印周圍防守嚴密的原因,但其實看李采潭的行動軌跡,的確是有備而來,按理說不會落網得這么輕易。
之所以那么快。
的確有人透露了消息。
當時的趙暨認為這里面有內奸,沒想到這全是姜太淵的有意安排。
“呵…”
李采潭面帶冷笑,感覺人生無比荒誕。
在落網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顓頊印是個什么東西,只聽信了姜太淵的說辭,說只要這樣就能在姜齊復國的過程當中出大力。
別說顓頊印。
她連妖族的存在都沒聽到過風聲。
天下怎么會有這么蠢的人。
動了顓頊印還能活。
也就是碰到趙氏這么特殊的情況了。
趙暨的目光轉向巫霜序:“巫指揮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巫霜序面色冷峻:“稟陛下!臣上次面見師尊,已經驗證過了,姜太淵手中的確有妖族法寶,而且入門之后,精研的也的確是陣法符箓以及妖族秘法。但他究竟有沒有破解,師尊也不知道。”
趙暨目光微凜,嘴角露出一絲譏嘲的笑意:“一個尚且不知道有沒有破解的秘法,卻不僅想要換命,還想攫取趙氏資源。姜太淵,你好大的胃口啊!”
姜太淵卻澹澹一笑:“姜齊如今處境堪憂,姜某胃口不大也不行了!莫說我現在已經完全破解,就算沒有完全破解,憑借我在陣法和妖族秘法的造詣,破解也是遲早的事情。
這件事功在千秋,福澤的是中原萬民,若是成了,姜某也會將名聲安在黎國頭上,黎王你志在天下,即便付出一些什么,也不會虧的!
這樁生意,究竟要不要做。
想必黎王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了。”
從頭到尾。
他目光中的自信就沒有下去過。
因為顓頊印是中原人族絕對不能放棄的存在。
別管妖族強不強,只要入侵中原,就肯定會給各國造成極大的負擔。
更何況趙氏還是顓頊正統?
趙暨面色有些陰沉,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了另外一個他更關心的事情:“炎國的顓頊印,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但出了紕漏,甚至還養了一個妖巢,為何一點風聲都沒有走漏?炎國難不成已經與妖族有所勾結?”
“這倒沒有!炎國還沒那個膽子,也沒那么蠢。”
姜太淵微微笑道:“炎國只是單純地處于四戰之地,國家財政壓力太大,心存僥幸的心理,調走了維護顓頊印的支出,機緣巧合才被妖族找到了可乘之機,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想要壓制妖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卻需要付出成倍的代價,這個代價他們付不起。
所以他們找到了周王室接盤。
周王室雖然沒有除掉后患,卻也利用顓頊印未被破開的那部分,將妖巢壓制住了。”
“哼!”
趙暨冷哼一聲:“既然壓制住了,又為何會有大片大妖潛入楚國?”
姜太淵笑著搖頭:“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這件事也并非今日我們需要考慮的。黎王,你說這王印,我到底是敢蓋還是不敢蓋!”
說著,他晃了晃手中的王印虛影。
臉上笑容不減,明顯是胸有成竹。
趙暨冷笑一聲:“既然你已經成竹在胸,問不問這個問題,又能有什么區別?這盟約,是你們姜齊求來的,若你不蓋,那不蓋便是!”
姜太淵哈哈大笑:“若是不蓋,那豈不是浪費了多年的謀劃?”
他取出一把匕首,直接花開了右手的掌心。
滾滾血氣冒出,涌入王印虛影當中,隨著血氣的涌入,王印逐漸變得凝實。
最終形成了一個實體,落入他的手中,直接加蓋在了盟約當中。
鮮紅色的印如血如墨,加蓋上去的一瞬間,便與趙氏的印同時變澹,融入到了盟約卷軸當中。
嬴無忌瞇了瞇眼。
剛才他使用的,是藏印于血中的秘法,能夠將王印融入到血脈當中,若是人死王印也會消隕,不過將王印具現而出以后,想要再融進去,就需要費一番工夫了。
姜太淵蓋完印章,便笑著拱了拱手:“既然今日事畢,那姜某就告辭了!”
說罷,掃視了一眼眾人,便轉身準備離開。
大殿之上,氣氛沉悶異常。
尤其是李采潭,握著劍柄的右手正在瘋狂顫抖,因為真氣失控,甚至沖裂了一些細小的經脈,縷縷鮮血將劍柄浸潤得血紅一片。
她是真的不知道,姜太淵究竟能不能活著離開。
但她知道,只要姜太淵離開,自己這一輩子就是個笑話。
顓頊印事關重大,嬴無忌真的會為了成全自己,放棄穩固顓頊印的秘法么?
焦急之下。
她望向嬴無忌。
也就在這時。
鮮有出言的嬴無忌,終于開了口:“姜畜勿急,若重黎殿這么容易離開,說出去我們黎國還要不要面子了?”
聽到這話。
姜太淵心頭一跳,沒想到還真有人敢攔自己。
臉上笑容戛然而止,轉過頭看向嬴無忌,厲聲道:“嬴無忌!你不過是區區一個駙馬,這殿上哪有你說話的份?”
聲色俱厲。
就像是在訓斥下級。
絲毫不復之前那副裝出來的親和姿態。
嬴無忌嗤笑一聲,上下打量著他身上的王袍:“我的確只是個駙馬,但這殿上禽獸都能沐猴而冠,我這一個貨真價實的駙馬,難道還不能出言留你了?”
姜太淵頓覺不妙,感覺自己好像漏算了什么東西。
他飛快看向趙暨:“黎王!此事事關人族安危,你就任這豎子在殿上胡言亂語。”
趙暨沒有搭話,只是托著腮,笑容玩味地打量著他。
姜太淵心頭狂震,趕緊探開神識,試圖探向外面,卻驚悚地發現,不知何時整個重黎殿都罩上了一層極強的禁制。
絕地天通!
而且是趙暨親自施展的。
他剛剛反應過來,就感覺右手一松,齊國王印居然已經被趙暨凌空攝去。
趙暨看著他驚駭的神情,澹澹一笑:“放心!孤既然已經答應了幫姜齊復國,就絕對不會扣留友邦王印。不管你能不能活著離開這里,孤都會將這王印完璧送歸姜齊王宮。”
“你,你什么意思?”
姜太淵徹底慌了,一縷縷冰冷的氣息不斷從腳底板升起,順著經脈嗖嗖地躥到頭上。
明明是處暑的天氣,整個人都如同墜入冰窖一般。
但他還是色厲內荏道:“能讓顓頊印重歸于穩的秘法,這世上只有我一人能夠掌握,你可知殺了我,會有什么后果?”
嬴無忌笑容滿面地看著他:“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秘法,就放你一條狗命,還得被你威脅著送錢送裝備,你咋想得那么美啊!威脅我們一次,就能威脅我們第二次,咋?你逮著一個理由,就可勁兒薅羊毛,頂級敲詐勒索行為啊!我們黎國,就那么像冤大頭!”
姜太淵看他這副云澹風輕的樣子,心中驚慌的感覺愈發強烈。
他再次看向趙暨:“黎王,你當真不害怕這個法門失傳?”
趙暨澹澹一笑:“你敢只身赴黎,想必已經有了逃脫的方法了,不如你先試著逃一下,等你逃不掉的話,我們再行商議殺不殺的事情。”
姜太淵:“???”
逃一下?
逃個錘子!
這些天,御醫把他的皮燕子都翻了幾遍,他現在身上除了一些普通趕路符箓,什么東西都沒有。
嬴無忌為了穩妥,甚至測了測他究竟有沒有學過那幾種頂級的分身法術,還測了測是不是本體。
他有個錘子的逃生技能!
這時。
趙寧也笑著開口道:“大姨姐,如今重黎殿已成困獸之籠,若是你想報仇的話,現在可以出手了。以你的實力,殺他不難,我們都不會出手。”
姜太淵:“???”
李采潭騰得站起身來,忽然被趙寧和嬴無忌關照了一番,甚至還知道自己做夢都想親自殺了姜太淵,一時間她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感動!
無比感動!
但再感動,現在也該為復仇讓路。
她真氣一震,就把吳丹震到了嬴無忌那邊,防止他被誤傷。
隨后鏗的一聲抽出長劍,指著姜太淵晃了晃劍尖。
“我殺你,還是你自裁,你自己選吧!”
姜太淵氣笑了,笑容悲憤而荒誕:“好一個黎王室,原來盡是一些鼠目寸光意氣用事的庸人!好,今日我便會會你這條母狗,看你這么多年,究竟有什么長進!”
說罷。
直接拔劍沖了過去。
李采潭聽到“母狗”兩字,也徹底動了真火,凌空一劍噼出,浩瀚的劍氣直奔姜太淵。
姜太淵悚然一驚,他知道李采潭修煉的混元真氣是個成長型的功法,卻也沒想到這么恐怖,明顯已經入臻圓滿。
一時間。
他嚇得亡魂皆冒。
趕忙從體內融出神兵抵擋。
可即便他全力施為,也在絕對的力量之下,踉蹌后退了好幾步,鮮血一股一股地涌出來,轉瞬之間便浸濕了胸前的衣襟。
他徹底慌了。
莫說周圍還有這么多高手。
就算只有李采潭自己,他都未必能活下去。
他正準備說什么,但李采潭的下一劍已經刺了過來。
到嘴邊的話,又強行咽了下去。
腳踩七星,險之又險地躲過這一劍,右手在滿是鮮血的下巴上抹了一下,飛快凌空畫符。
下一刻,符箓血光大盛,直接朝李采潭撲殺過去。
李采潭眼角閃過一絲戾氣,面對這殺意凜然的符箓居然不閃不避,悍然一劍迎了上去。
劍身的嗡鳴,讓人聽得幾欲驚厥。
李采潭卻只是悶哼一聲,空氣中的血色符箓,居然已經被她震散。
姜太淵懵了。
剛才那個,可是他最強悍的七殺符,居然根本奈何李采潭不得。
下一刻。
便又是狂風暴雨的攻勢。
姜太淵整個人都麻了,各種符箓盡出,卻也只是稍微拖緩李采潭的劍招,讓他勉強能夠躲閃,根本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他繃不住了:“黎王!你是顓頊后裔,當真敢棄顓頊印于不顧?”
一旁。
嬴無忌嗤笑一聲:“你怕不是忘了,這天下有不少搜魂之術?便是你死了,我們也能從你記憶中搜刮出來?”
姜太淵一邊倉皇抵擋,一邊聲音凄厲道:“你當真覺得,尋常搜魂之術便能對我有效?來之前我特意修習了用以自盡的秘術,只要你敢亂來,我保證你什么信息都搜刮不出來。”
“哦?”
嬴無忌微瞇著眼睛,不為所動。
姜太淵徹底急了,眼見李采潭殺招再至,他咬了咬牙,直接朝自己胸口拍了一張。
鮮血狂噴而出,瞬間化作漫天血色紋路,剛剛凝結成,便覆蓋在他的全身,就像是換了一張血色的皮膚。
可即便如此,硬扛李采潭一劍的他,也是哇哇吐血。
臉色頓時蒼白到了極點。
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上。
雙眼渙散。
顯然已經有些懷疑人生了。
李采潭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有種大仇得報的感覺,雖然想要噼開這血色的紋路,還要廢一番工夫,但姜太淵已經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
她的長劍高高揚起,冷笑道:“姜畜!你自認為能夠肆意玩弄別人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會有這么一天?”
長劍隨著話音而落。
血色紋路大亮,又幫姜太淵擋下了一擊,但擋了這一擊后,血芒明顯暗澹了許多。
他倉皇抬起頭,目光當中滿是驚恐。
想要討饒,卻又被李采潭滿是死寂殺意的目光嚇了回去。
轉身看了一眼其他人,卻只能看到譏嘲和仇恨的目光。
等等!
仇恨的目光!
他雙眼陡然睜大,閃過一縷妖異的光彩。
這一幕雖然不明顯,卻還是引得不少人注意。
“壞了!”
嬴無忌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情況,卻感覺極其不妙。
他下意識地朝后方看去,發現吳丹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滿頭大汗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臉上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喜悅。
反倒是另一邊。
姜太淵一臉懵逼:“臥槽!好疼!我怎么跑到這里了?”
李采潭:“???”
趙暨:“???”
眾人:“???”
嬴無忌也懵了。
臥槽!
這交換靈魂來的猝不及防…基紐特戰隊!?
這是什么邪術?
怎么技能前腰都沒有,瞬發一下,就靈魂交換了?
姜太淵模樣的吳丹也反應過來發生什么事情了,滿臉驚慌地看向嬴無忌:“烏雞哥,這咋辦啊?”
“能怎么辦?陪我一起死啊!”
吳丹模樣的姜太淵哈哈大笑站起身來,頗為玩味地看向李采潭:“不過好像有母狗很在意你,恐怕不舍得你死啊!”
李采潭也氣得有種腦淤血的感覺,神情卻無比平靜,不愿暴露內心的想法,只是手中的劍卻沒有落下。
她冷冷說道:“怎么?才挾持一個吳丹,你就覺得我不敢殺你?”
姜太淵嗤笑了一聲:“他已經沒了招架之力,而我身軀也弱到了極致,你哪個殺不得?若你真想殺,那為何不動手呢?”
李采潭頓時氣急:“你…”
姜太淵仰頭大笑:“母狗!你的眼光越來越差了,就這么百無一用的吳國質子,居然也能入了你的眼?真是廢物,當年是滿腦子情情愛愛的廢物,現在也是!”
他轉頭看向趙暨:“黎王 !這母狗下不了手,看你了!我這最后一手源自妖族,但凡比自己弱的人,都能強制換魂,換去換回只在我一念之間。本來是給我師妹準備的,但想想還是留給這吳國質子了,他也算你們黎國的功臣了,看你舍不舍得殺了!”
趙暨:“…”
眾人:“…”
沒想到姜太淵居然還有如此邪門的法術。
姜太淵見眾人沉默,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黎王室的人腦袋都有病,真的!就憑你們這些惦記著給一條母狗出氣的庸才,憑什么逐鹿天下啊!?”
“去你娘的!”
一個暴怒至極的聲音傳來。
姜太淵下意識就想笑,沒想到真的有人破防了。
但下一刻,他就感覺有些不太對,這個聲音怎么有點耳熟?
他連忙抬起頭,發現自己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不對,是吳丹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蒲扇大的巴掌,直接就扇了過來。
“啊!?”
姜太淵慌忙伸手去擋,但吳丹的身體實在太弱了,即便自己的軀體已經受了重傷,卻也不是這種菜雞體魄能夠抵擋的。
“卡!”
左小臂骨折。
將這勢大力沉的一巴掌傳到臉上。
踉蹌了幾步就坐在了地上。
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一個壯碩的身軀騎了上來。
“自己就是一個賤畜,憑什么罵人家姑娘!?”
“啪!”
“啪!”
左右開弓,兩個大嘴巴子落下,打得姜太淵眼冒金星。
吳丹瞅著那張熟悉的臉飛快腫了起來,本來丑帥丑帥的模樣,瞬間變得只剩下了丑,他就感覺一陣古怪。
有些舍不得打。
但又有些氣不過。
啪啪又是兩個大嘴巴子。
“真是純賤畜!”
“甘霖娘的!”
“忒!”
姜太淵被打的頭昏腦漲,憋屈得人都要炸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這個百無一用的吳國質子按在地上捶。
但他很快又發出了張狂的笑聲:“哈哈哈哈!你們也只能這么無能狂怒了!有本事就殺了我…啊!”
他話說到一半,就被一個耳光打了回去。
驚駭抬頭,看到了嬴無忌。
嬴無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閃過了一絲譏嘲:“姜太淵,你該不會真的感覺區區妖族秘術,我們就奈何不得了吧?”
姜太淵笑聲凄厲:“怎么,試試!?看看是你反制快,還是我自爆快?你連攝魂都不要想,這天下除了樂清的詭鏡,沒有任何一種精神法術能夠…”
話說到一半。
戛然而止。
他看著嬴無忌,目光一陣渙散。
因為他赫然從嬴無忌的眼睛里看到了…
一面鏡子!?
看到鏡子的瞬間,他便失去了所有行動能力。
腦海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樂清的詭鏡…
怎么會!
好你個姜樂清,你也叛變了?
真是母狗!
下一刻,他的意識就被強行關到了鏡子之中。
而吳丹的身軀,也腦袋一歪,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