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頭不妙,必須得溜。
張靜虛反應機敏,直接拱手一舉,果斷告辭道:“縣尊大人,靜疏妹子,張某由于才接任捕頭不久,頗多雜務尚未來得及厘清,千頭萬緒,十分冗繁,比如我那公房的收拾情況,我必須親自過去盯著看看…”
“還有城中一件詭異案子,張某準備查閱一些書冊進行了解。”
“此外還有關于衙役們的賞錢,按說辦完孫家莊案件就該領了。他們都是窮家小戶的,跟著我賣命就為了多掙點,賞錢養家,衣食父母。”
“所以這賞錢之事不是小事,張某身為捕頭必須替他們記掛著。當兵吃糧,當差吃賞,此乃自古以來天經地義,若是拖延太久容易冷落人心。”
“人心若是冷落了,下次再讓他們效力可就難了。”
雖然這些話是告辭的借口,但是張靜虛說的滴水不漏。
甚至他最后還專門補充一句,故作赧然的笑了笑,道:“實不相瞞,就連張某自己也盼著這份賞錢。這么多年以來,我渾渾噩噩癡癡傻傻,多賴村中百姓照看,方才有了一口吃的。雖然如今踏足修行路,但是做人不能沒良心…”
“我領一份賞錢回去,給村中長者們置辦點衣食,還有那些喊我大叔的小伙子小娃娃們,順帶也要買點零嘴兒讓他們解解饞…”
“但是領賞錢這事乃由縣丞主管,按例必須報備辦案的詳細經過,衙役們不一定能說明白,所以張某得親自去一趟。”
“唉…”
“諸如此類瑣事,件件耽擱精力,然而不做又不行,張某就不便在此多留了。”
張靜虛說到這里,再次拱手舉了一舉,毫不遲疑告辭道:“縣尊大人,靜疏妹子,咱們有時間再閑聊啊,張某先去忙了哈。”
干脆利落轉身,抬腳溜之乎也。
臨走之時還不忘兼顧一下小鈴鐺,順手在小姑娘的頭上輕輕一撫,夸贊道:“真是個漂亮的丫頭,回頭大叔買蜜餞果子給你吃…”
話說的漂亮,人卻轉眼走了個沒影。
撇下屋中云縣令目瞪口呆,總感覺張捕頭今天似乎不正常。
云靜疏則是似笑非笑,望著張靜虛急匆匆的背影。
她語氣悠悠,像在夸獎,道:“這位張捕頭真是個人精,連告辭的借口都能面面俱到,明明是想開溜,說的冠冕堂皇,噗嗤…”
笑顏如花,綻放璀璨。
轉頭笑意涔涔,目光看著云縣令,道:“你也很不錯,以后好好做事。既然來此小縣做官已成既定之事,那么謀取官位的手段我便不再追究了。”
“還有你在京城干過的那些荒唐事,比如偷偷去青樓廝混結果喝醉了酒,與人斗毆,各種胡鬧…”
“這些過往之事,我當你是少年心性,權且饒你一次,皆都不再追究。”
“只希望你能多建功業,莫要給鎮南王叔丟了臉。”
“小堂弟,記住了沒?”
云縣令明明在怔怔發傻。
這廝足足愣了好半晌功夫,心中陡然生出莫大的好奇。
“不對勁,不對勁!”
這廝滿臉古怪,眼珠子滴溜溜猛轉。
“大公主竟然笑的如此溫柔,她為什么笑的如此溫柔?”
“但是整個皇族之中,誰不知道大公主嚴厲,尤其對于各家的皇族子弟,管教起來簡直毫不留情。”
“一向號稱鐵面無私,長輩求情也無情面…”
“本官原本以為,我今日怕是討不了好,殿下既然親自到了沂城,少不得要揍我一頓狠的。”
“然而看現在這情形,殿下她的心情很不錯啊。不但沒有懲罰我,還對我笑容溫和?”
“這是啥情況…”
“不對勁,很不對勁。”
云縣令滿心狐疑,只覺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若是讓他開口問問原因,怕是給這小子十個膽量也不敢。
反而這廝別看性子粗莽,其實也有一份不可多得的小聰明,他不問云靜疏緣由,而是小聲小氣問別的,恭恭敬敬道:“殿下您此來沂城,是不是有什么特別之事?”
這廝踟躕一下,終于說出猜測,道:“其實我們皇族子弟都知道,您這么多年一直在各地奔波,所作所為,只為一件事,當年那些大戰老卒,始終是您最關注的…”
“有鑒于此,小弟便在想,莫非您來此沂城的目的,也是因為察覺到這里出了問題,可對?”
不愧是皇家子弟,哪怕滾刀肉也有精明之處。
這廝的一番猜測,果然云靜疏點了點頭。
這位公主的語氣明顯肅重,沉聲道:“伱猜的一點沒錯,確實是這個緣由,當年那一場禁地鬼潮之戰,朝廷在東蒙郡征發兵徭三十萬,幾乎每一座縣域,家家兒郎上戰場。”
“人與鬼的大戰,乃是種族生存之戰,戰況何其焦灼,犧牲何其慘烈。”
“那些當場戰死的,其實是一種解脫。反而活著歸來的,個個晚景很凄涼…”
“凡人之身,對抗猛鬼,他們當年義無反顧的燃燒命火,固然對猛鬼造成了劇烈燒傷,于敵協忘,英勇無畏。”
“但那是一場禁地級別的鬼潮啊,命火衰竭之人豈能全身而退?”
“即便是擁有修為的神官,在那鬼潮之中也要收到侵擾,何況是普普通通的士卒,他們幾乎全都沾染了詭異。”
云靜疏說到這里,微微嘆了口氣,道:“有些人沾染的詭異比較輕,所以晚年的異變尚能壓制。畢竟他們乃是有軍功的士卒,參戰滅鬼擁有一些微薄功德,靠著那點微薄功德,勉強可以維護自身…”
“但是另有一些士卒,尤其是沖鋒在最前的士卒,他們為了保護少年娃娃兵,讓自己直面最濃厚的鬼潮。在那無邊詭異之中,沾染了最多的邪惡。”
這等往年絕密之事,非皇族或者神眷府難以知曉,恰恰云縣令乃是皇族嫡脈,對于隱秘之事自然知曉。
這廝下意識點了點頭,只覺心中蒙上一層陰翳,忍不住道:“聽您這番話的意思,小弟心里已經明白了,怕是我沂城縣內的某些老卒,已經到了無法壓制詭異的地步。所以,您來了。”
說著抬頭,鄭重問道:“殿下您準備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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