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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那是什么船?

  陽光透過云縫灑在水面上,熠熠閃光,像無數顆鉆石把江水點綴得更加美麗動人。江面上,大小船只穿梭不斷,忙碌異常。

  韓向檸頭戴安全帽,脖子里掛著望遠鏡,手持對講機,站在正在建設的長江大橋北跨上俯瞰江面有點不習慣。萬噸貨輪看上去并不大,兩三千噸的內河貨船變得那么小,不用望遠鏡都看不清船名舷號。

  不同的視角,能看到不同的風景。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站在高處看久了,竟有一股往下跳的沖動。她不敢再看,沿著施工便道繼續往前走。

  來自東海、姑州等長江三角洲各市的領導們仍在前面參觀,他們也不嫌橋上的風大,走走停停,邊走邊聊,不知道要參觀到什么時候。

  長三角區域合作早在1982年就開始了,時任國家領d人提出“以東海為中心建立長三角經濟圈”,最初的設想范圍只有東海、江城、濘波、姑州和杭洲五個城市。

  1983年,長三角經濟圈的規劃范圍增加了濱江、常洲、吳錫和浙海省的興嘉、湖洲和興紹等市。

  后來長三角經濟圈的范圍越來越大,建立了長江三角洲協作辦(委)主任聯席會議,再后來聯席會議又被長江三角洲城市經濟協調會取代。

  以江浙滬16個城市為主體形態的長三角城市群最終形成,這個框架一直保持穩定并得到普遍認可。

  16個城市的市長幾乎每年都要聚在一起召開市長峰會,研究如何進一步加強經濟、交通、旅游和文化等方面的合作。

  濱江離東海和姑州是很近,僅一江之隔,但由于缺少過江通道,交通不便,經濟發展相對滯后,自從加入長三角經濟圈一直都是沒什么存在感的“小老弟”。

  過去二十多年,濱江只能出席會議。

  市委市政府為了進一步融入長三角經濟圈,經過不懈的努力和爭取,終于做了一次東道主,承辦今年的經濟協調會。請來自三個省市的幾十位領導參觀正在建設中的長江大橋是協調會的一個重要環節。

  陳書記和魯市長很激動,如數家珍的介紹大橋建設情況,感慨萬千地展望大橋建成通車之后的美好未來,以至于李副廳長雖然是大橋建設總指揮卻插不上口。

  如果只是看腳下正在建設的大橋,姑州堪稱半個東道主,畢竟大橋是連接濱江與姑州的過江通道。然而,對濱江來說長江大橋建設是天大的事,但對姑州而言有沒有這座橋真無所謂。

  正因為如此,出席協調會的姑州副市長對此興致顯然不高,站在邊上笑而不語。

  李副廳長既插不上話也不想搶陳書記和魯市長的風頭,停住腳步,等韓向檸跟上來好奇地問:“向檸,看誰呢?”

  “姑州的鄒市長。”

  “認識?”

  “不認識,今天是第一次見。”韓向檸邊走邊笑道:“大橋不只是濱江的,也是姑州的。陳書記和魯市長一年不知道要往我們這兒跑多少趟,姑州的市領導倒好,這幾年來我們工地的次數加起來可能沒陳書記一個季度多。”

  這些市領導一個比一個現實,只跟有錢和對自己經濟發展有幫助的朋友玩。姑州是江南省經濟發展最好的城市,一向緊跟東海,連江城都瞧不上,又怎會正眼看濱江?

  李副廳長覺得很搞笑,不動聲色說:“姑州市區離江邊太遠,人家來大橋工地沒陳書記和魯市長這么方便。”

  “李廳,您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看破不說破,說破就沒意思了。”

  姑州不想也沒必要跟濱江玩,人家眼里甚至都沒有濱江,對正在建設的大橋不是很重視很正常。

  李副廳長笑了笑,換了個話題:“你家咸魚呢,來了這么多領導,安保工作很重要,今天怎么沒看見他?”

  “他出差了,水上安保是陳子坤負責的。”

  “又出差,他去哪兒了?”

  “去東廣了。”學弟居然要在自己前面調往東海,韓向檸發自肺腑的高興,笑盈盈地解釋道:“兩條新船是在東廣的一家船廠建造的,總投資一千多萬,他不去看看不放心。”

  李副廳長猛然想起長航分局要裝備兩條新型執法船艇,好奇地問:“怎么想到去東廣建造的,交付之后怎么把船開回來?”

  “那家船廠有豐富的新型執法船艇建造經驗,東廣海關、東廣邊檢、山城消防總隊乃至香港水警的公務船都是在人家那兒建造的。至于怎么開回來用不著擔心,這次建造的兩條新船都是江海兩用的。”

  “什么時候能交付?”

  “6月底試航,7月中旬應該能交付。”

  “這么快?”

  “這不算快,現在的船舶建造技術那么先進,建造效率那么高,別說那么小的公務船,就是兩三萬噸的集裝箱船,建造起來也用不了一年。”

  正閑聊,一個身穿深藍色夾克的領導微笑著迎了上來。

  “李廳,bJ一別也就三年,你怎么頭發都白了。”

  “潘局,你要是干我這活兒,你頭發白得比我快。”李副廳長下意識摸了摸頭,苦笑著道:“不怕老兄笑話,這兩年還好,剛開工的那會兒我是擔心的整夜睡不著覺。”

  “我能理解,你這個總指揮確實不好當!”

  潘局緊握著李副廳長的手,感嘆道:“天塹變通途,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不容易。別說主持建造跨度這么大的長江大橋,就是在黃普江上建大橋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你頭發白了,我當年是整整瘦了二十多斤。”

  只有做過大橋建設總指揮的人才能理解做大橋總指揮的壓力有多大。

  再想到共事了好幾年的臨時部下再有一年多就要調往東海,李副廳長不禁笑道:“潘局,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工程指揮部成員、全權負責為大橋建設保駕護航的水上執法基地總指揮、濱江海事局副局長韓向檸同志。向檸,這位是東海市交通局潘副局長。”

  “潘局好!”作為陵海的新婦,韓向檸跟大多陵海人一樣對東海人有天然的親近感,連忙舉手敬禮。

  潘局剛才以為韓向檸只是長江大橋工程建設指揮部的“花瓶”,沒想到韓向檸竟是濱江海事局的副局長,不禁笑道:“向檸同志這么年輕啊!”

  “潘局,向檸是很年輕,但參加工作的時間可不短。”

  “什么時候參加工作的?”

  “87年。”

  “參加工作快20年了,原來是一個年輕的老同志。”

  “潘局,向檸同志從參加工作到現在,一直在一線執法,海事工作經驗豐富,是交通部海事系統的業務骨干。”

  “是嗎?”

  “潘局,沒李廳說得那么夸張。”韓向檸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我在一線執法的時間是比較長,但也在機關工作過,還去地方上掛過職。”

  潘局在單位就是分管海事的,一邊跟著李副廳長往前走,一邊饒有興趣地問:“做過哪些工作?”

  “在船員考試科干過,在交管中心也干過幾年。后來去地方上掛過職,還去航運學院干了一年。”

  “交管工作不好干。”

  “剛開始壓力有點大,后來習慣了還好。”

  臨時部下調到東海之后少不了要跟東海交通局打交道,李副廳長覺得有必要好好介紹下,笑道:“潘局,向檸同志先后擔任過濱江海事局安檢科科長、陵海海事處處長。掛職期間擔任過長州市委常委、副市長,也做過濱江航運職業技術學院副院長。”

  安檢工作不是誰都能干的,就是在交通部海事系統,擁有pSc檢查資格的干部也不是很多,眼前這位看上去很年輕很漂亮的女同志業務能力有多強可想而知。

  至于領導能力,人家做過海事處處長,甚至掛任過區縣常委。潘局倍感意外,真覺得自個兒老了。

  這時候,一個大型頂推船隊從上游緩緩駛來。

  韓向檸下意識舉起對講機,俯瞰著江上的船隊呼叫道:“老吳老吳,我韓向檸,收到請回答!”

  退居二線在執法基地幫忙的吳海利回道:“收到,韓局請講。”

  “有沒有看到下水的頂推船隊?”

  “早看到了,也收到了船隊的船舶動態,我正在海巡49上,我們會引導船隊安全通過施工水域。”

  “記得問問船長,他們是怎么航行到濱江水域的。問清楚他們的始發港是哪兒,打算去哪個港口,大概什么時候返航,尤其是經過大橋水域的時間。”

  “明白。”

  李副廳長不解地問:“向檸,怎么回事,正往我們這邊過來的船隊是不是有問題?”

  韓向檸放下對講機,解釋道:“他們是長航江城油運公司的船隊,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我之所以讓吳處問那么仔細,主要是他們的航線相對固定,一直航行在東起儀真錨地,西至臨湘城陵磯,極少來我們濱江水域。”

  見兩位領導若有所思,韓向檸想想又說道:“這個船隊的船長和船員可以說是天花板級別的,素質極高,航行經驗豐富,能應對各種水域,能在不違背通航規則情況下盡量滿足避讓要求,甚至在值班過程中嚴禁把手機帶入駕駛臺。

  可這是大型油駁船隊,總長有三百多米,寬度超過六十米,滿載油料超過三萬噸,推頭的雙機主機功率不是很大,遇到險情或惡劣天氣,遠沒三萬噸的海輪那么靈活。再加上如果滿載油料,就相當于一個漂在江上的大炸彈,所以我們必須問清楚情況,以便在他們返航經過大橋施工水域前早做準備。”

  李副廳長笑問道:“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個船隊是哪個單位的?”

  “這個船隊可能是長江上最大的船隊,用不著看第二眼。”韓向檸笑了笑,補充道:“其實在江上跑的船,航線大多是固定的。只要在江上干久了,看船型和船名、舷號就知道是哪兒的船,平時主要跑什么航線,主要運輸什么貨物。”

  潘局大開眼界,探頭看看江面,指著一艘海輪問:“那條藍色的船呢?”

  韓向檸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那是中遠的散貨船,站在橋上看不清船名,但可以肯定它不是‘長龍’就是‘長德’,主要跑近海航線,從黃華裝煤炭拉到熟州電廠,滿載一次能運五萬噸電煤,因為航道和水深的關系,它每次進出長江都要等潮水。”

  共事好幾年,李副廳長只知道臨時部下水上執法經驗豐富,真不知道臨時部下對江上航行的船舶如此熟悉,不禁笑道:“借望遠鏡用一下,我要看看是不是中遠的船。”

  “李廳,你不相信我?”

  “我只是好奇。”

  “行。”

  不看不知道,一看更佩服。

  正在逆流而上的海輪真是中遠的“長龍”號!

  李副廳長很有面子,把望遠鏡遞給潘局:“潘局,你也看看。”

  韓向檸覺得自己的職業素養受到了冒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如數家珍地說道:“在我們濱江段航行的海輪中遠的最多,其中甚至有一部分是在中遠川崎建造的,沒下水的時候我就去船廠看過,船型、吃水和主機功率等數據我們很熟悉。

  比如眼前這艘散貨船,船長215米,船寬32.26米,在海上航行一天要燒20噸重油,按3000一噸來算,一天燒油的費用就要六萬多。小一點的加油站的儲存量,都不夠它一個航次用的。”

  潘局雖然分管東海地方海事局,但作為領導平時工作很忙,很少像今天這樣跟一線執法人員交流,覺得很不可思議,不禁笑問道:“中遠貨輪南邊的那條海輪呢?”

  韓向檸仔仔細細看了看,問道:“船身下半部分紅色、上半部分藍色的那條?”

  “嗯。”

  “潘局,它看著像海輪,其實不是。”

  “不是海輪?”

  “如果沒記錯它是‘海家和’號,長149.9米,寬24.66米,型深10.2米,載重噸噸,它是長江里為數不多的大船,它這個尺寸在長江里能排到前三,我們都叫它‘船王’。”

  潘局調整望遠鏡焦距,赫然發現那條大型江船正是‘海家和’號。

  韓向檸不想被東海交通局的領導小瞧,接著道:“這條船的造價近三千萬,有這錢完全可以建造一艘一萬噸的海輪。這艘船如果跟一萬噸的海輪相比,遠不如一萬噸的海輪賺得多。因為一萬噸的海輪可以在沿海一帶跑,甚至可以去東南亞的一些國家。

  跑近海航線貨源比在長江里跑多,選擇性比較大,競爭也沒長江里這么激烈,運價比較高。不像這艘船,只能在東海和南湖省的陽岳之間來回跑。而且上游航道的水深不一定夠,在枯水期甚至都不能滿載。”

  “小韓局長,那條江船呢?”

  韓向檸回頭一看,這才注意到身后站了好多領導。江上風大,橋上風更大,風在耳邊呼呼作響,聽不見身后的動靜。剛才又光顧著顯擺,居然不知道領導們圍過來了。

  陳書記見兄弟省市的領導們如此感興趣,甚至要考考“罰款小能手”,覺得這不是什么壞事,畢竟人家難得來一次濱江,無論如何也要給人家留下點印象,笑道:“向檸同志,張市長問你呢。”

  “哦,張市長,您是問哪條船?”

  “船頭上好像站了一個人的那條。”

  “那是一條東山船,長江上的小型內河貨船中東山船最多,船型與其他省市的船也不太一樣。因為太多,船名、舷號我看不出來,只知道它的大概尺寸。”

  韓向檸不想讓陳書記沒面子,定定心神,仔細看了幾眼,如數家珍地介紹起那條東山船的數據,想想又笑道:“從吃水上看,它是去寶鋼裝鋼材的,鋼材的運價還可以,比運糧食劃算。”

  一位不了解長航運輸的領導好奇地問:“長江上跑的內河貨船,東山省的最多?”

  “是的,不過南河省的船也不少。”

  “東山和南河又不靠長江!”

  “各位領導,內河貨船不只是在長江上跑也會在運河航行,每天都有許多小型內河貨船從京杭大運河進入長江。”

  韓向檸笑了笑,接著道:“以前,江南省沿江地區有很多人跑船,我愛人家就是船民,我公公和我婆婆以前就是跑船的。隨著這些年經濟高速發展,沿江沿海地區跑船的人越來越少。現在江上的江南籍小型內河貨船,主要來自云港、宿千、槐安和徐州等市。

  沿江地區不只是跑小船的人越來越少,跑海船的人也沒以前多。以前海員是一個收入很高、社會地位也很高的職業,可我的母校濱江航運學院現在在本地都快招不到生了。這跟經濟高速發展、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在本地就能找到收入不錯的工作有很大關系。”

  領導們深以為然,一位高個子領導甚至感慨地說:“以前想做海員不是吃苦耐勞就可以的,甚至要政審。”

  一個戴眼鏡的領導則好奇地問:“小韓局長,剛過來的這條船呢?”

  “報告領導,這條川江大四樓叫‘新時代’號,長129.97米,寬16.26米,它是一條按新標準建造的新船,3000總噸。在中下游航行配員6人,三班的話配員9人。如果跑到葛洲壩以上要配7人,三班的話要10個人,一個月的工資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現在競爭那么激烈,運價不高,船東可能不怎么賺錢。”

  “它最遠能跑到哪兒?”

  “最遠能跑到南云水富,只是不知道它有沒有添加航線。真要是能跑到水富,船員可以觀賞到長江全線的風景。但可能性不大,除非貨主的運價給得特別高,不然沒多少船愿意去南云水富。因為路程太遠了,橫跨半個中國,尤其上游,到處都是險攤,航道那么難開。”

  韓向檸想想又說道:“像這樣的船,如果從濱江裝貨到山城的陵涪,估計運價連35都給不到。跑一個來回,加油都要加二十七八噸,油錢都要近二十萬。如果船是貸款買的,真是在為銀行和加油站打工。”

  能如此熟悉江上船舶情況的干部不多,能換位思考幫船東算經濟賬的干部更少…

  前來參觀的領導們不再把韓向檸當作長江大橋工程指揮部的“花瓶”,由衷地覺得韓向檸是一個有能力的干部。

  要不是時間緊,領導們真想再考考韓向檸。

  然而,下午有下午的安排,只能意猶未盡的往回走。

  pS:祝各位兄弟姐妹五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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