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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不一定有你們說的那個斑

  小魚離的最遠,到的最晚。

  當小魚趕到徐家時,東啟公安局的刑警已經勘查完了徐家的二層小洋樓,法醫也已經檢驗過老太太的尸表。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爺子正顫顫巍巍的站在大門口指著公安民警罵,一個白白凈凈、披麻戴孝的中年人攙扶著老爺子一個勁兒勸,還有一個滿面皺紋、背有些駝、并且同樣披麻戴孝的男子神情麻木地蹲在門口的火盆邊燒紙。

  大門口拉了警戒線,有民警、協警維持秩序,來吊唁的親朋好友、左鄰右舍和來看熱鬧的村民進不去,只能站在路邊乃至菜地里。

  小魚剛擠進來,興合派出所的譚所和姜所便陪著一個中年便衣民警迎了上來。

  “魚支,你總算到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刑警大隊的沈大。”

  “魚支好,久仰大名。”

  “沈大,譚所,姜所,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在政治處干了大半年,小魚在待人接物時不再大大咧咧,也學會了客套。

  譚所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但現在顧不上想小魚怎么會有那么大變化,低聲道:“魚支,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去巷子說。”

  “行。”小魚回頭看了看擠在警戒線外看熱鬧的人群,邊走邊問道:“譚所,朱叔呢?”

  “在巷子里抽煙。”

  譚所把小魚帶進巷子,蹲在墻腳下抽悶煙的朱寶根下意識站起身,不等小魚跟朱寶根打招呼,東啟公安局刑警大隊長老沈就把法醫喊了過來。

  “魚支,這位是我們局里的法醫老蔡,老蔡剛檢驗過死者遺體,讓老蔡向你匯報吧。”

  “跟我匯什么報,到底什么情況?”

  “魚支好,”法醫老蔡取出筆記本邊看邊匯報道:“死者余桂珍,66歲,尸長151厘米,營養不良,體表未見傷痕,也未見電流斑,鼻腔內有白色泡沫狀液體,兩眼結膜穹窿處可見數個出血點。

  從死者親屬提供的病歷、幾家醫院的醫學檢驗報告和死者生前所服用的藥物上看,死者患有食道癌且癌細胞已擴散,同時患有胃潰瘍等消化道疾病、心絞痛和慢性心功能不全等心血管疾病和腰間盤突出和骨質疏松。”

  譚所忍不住補充道:“死者營養不良、體重很輕應該是疾病導致的,我們通過走訪詢問發現死者生前有大半年沒下過床,尤其死前這一個多月,進食困難,喂一碗要吐掉大半碗。”

  你們說這些什么意思,難道朱叔看走了眼?

  小魚不認為老朱會搞錯,正想問問老朱,法醫強調道:“魚支,如果死者是電死的,身上應該有電流斑,甚至會有灼傷、燙傷,可這些痕跡在檢驗時沒發現。”

  小魚反應過來,轉身問:“沈大,你們是說老太太是正常死亡?”

  “我們對樓上樓下進行了認真細致的勘查,電源插座距死者的床約兩米,床上和床頭沒有家用電器,并且床是木頭的,基本可以排除在床上觸電身亡的可能性。”

  沈大點上煙,接著道:“徐傳明家沒有安裝浴缸,也沒有電熱水器和煤氣熱水器,他們家人洗澡用的是一個紅色的塑料長桶,洗澡間在樓梯間里,距死者平時居住的西房距離約十二米。”

  “他家有沒有電線?”

  “魚支,這是農村,誰家沒點電線!”

  “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小魚低聲問。

  譚所接過話茬,無奈地說:“為確保萬無一失,我們倒是想對老太太的遺體進行解剖檢驗。但現在沒確鑿證據顯示老太太是非正常死亡,也就是說想解剖檢驗必須征得死者親屬同意。大門口的情況你剛才都看到了,人家不同意,我們能有什么辦法?”

  小魚想想又說道:“朱叔說老太太在水里泡過,不然腳上的死皮不會那么軟,這是一個重大疑點!”

  “魚支,你是說死者雙腳的角質層啊。”

  法醫老蔡揣起筆記本,分析道:“我們在檢驗遺體時注意到了,沈大和譚所也安排人去興合鎮衛生院詢問過死者的兒媳王秋蘭。王秋蘭上午因為情緒激動暈過去了,半個小時前剛蘇醒。她剛開始說沒幫老太太洗澡,后來又說昨晚幫老太太用熱毛巾擦洗過身體,也包括老太太的雙腳。”

  “昨天晚上幫老太太用熱毛巾擦過腳?”

  “她是這么說的,照顧病人很累,只要有時間她還要去給本地的一個包工頭做小工賺錢貼補家用,可以說是身心俱疲,有些事想不起來也正常。”

  “沈大,我不是說老太太的兒媳一時間想不起來昨天晚上做過什么,我是說昨天晚上用熱毛巾擦過腳,照理說一夜過去了,老太太的腳應該干了。那個…那個角質層不應該那么軟,不可能一刮就能刮下來。”

  “這確實是一個疑點,但因此認定老太太是非正常死亡顯然不夠。”

  小魚不由想起了跟婆婆不和十幾年的張蘭姐,追問道:“婆媳關系怎么樣,老太太跟兒媳婦有沒有矛盾?”

  “外面全是人,無論親朋好友還是左鄰右舍,提到死者的二兒媳王秋蘭都是夸。我們也詢問過村干部,幾個村干部都說王秋蘭很孝順,婆媳關系很好,這么多年沒見她們鬧過矛盾。”

  “大兒媳婦呢?”

  “死者的大兒子很早就去東海做生意,從擺攤賣小吃發展到開飯店,在東海買了房子,連戶口都遷到東海去了,平時很少回來,死者一直跟二兒子生活在一起。”

  除了老太太腳上的什么角質層比較軟之外,沒別的可疑。

  小魚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問道:“朱叔,這方面你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你怎么看?”

  朱寶根沒想到事情會搞成這樣,猶豫了一下扔掉煙頭走了過來:“蔡法醫,電死的人身上不一定會有你說的那個斑。”

  “朱師傅,你怎么知道的?”

  “我見過。”

  相比東啟公安局的法醫,小魚更相信看著自己長大的朱寶根,忍不住問:“蔡法醫,你見過幾具電死的尸體?”

  蔡法醫被問住了,沉默了片刻說:“兩具。”

  小魚回頭看向朱寶根:“朱叔,你見過多少?”

  朱寶根問:“你是說電死的人?”

  “嗯。”

  “十七八個應該有。”

  “不可能啊,你怎么可能見過那么多具!”蔡法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臉驚愕。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

  老朱反問了一句,扳著手指如數家珍地說:“74年白龍港有兩個小孩,從家里拉電線去河邊學人家電魚,結果兩個小孩都電死了。78年紅星三隊因為下雨跳閘停電,有個村民拿著竹桿去三隊的配電室送電,也被電死了。

  83年四廠紡織廠蓋家屬樓,也是因為下大雨,攪拌機漏電,一個干活的用手摸攪拌機的翻斗,結果電死了。另一個干活的上去扶,也跟著電死了。87年你們興合管材廠有個工人鉆在管道里焊接,不知道什么原因漏電,反正也電死了,死在管道里面…”

  蔡法醫愣住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將信將疑地問:“朱師傅,這些人的尸體你都見過?”

  “見過,都是我去收斂的。”

  老朱看著幾位東啟公安驚詫的樣子,想想又說道:“被雷劈死也算電死的吧,被雷劈死的我也見過好幾個。你們說的灼傷,被高壓電電死的有,有的都被電焦了。至于你們說的那個什么電流斑,有的有,有的沒有。”

  見眾人不約而同看向自己,蔡法醫帶著幾分尷尬地說:“沈大,譚所,朱師傅的話有道理,據我所知,很多被電死的案例,尸表上確實沒明顯的電流斑。”

  這是遇到行家了!

  沈大看朱寶根的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樣了,掏出香煙問:“老蔡,如果是電死的,你們能檢驗出來嗎?”

  “能!”老蔡不假思索地說:“電擊會導致心室纖顫和呼吸中樞麻痹,如果能找到電擊部位還可以做鏡檢,看看死者皮膚存不存在極化情況。”

  朱師傅見過很多被電死的人,不等于躺在徐家堂屋里的老太太也是被電死的。

  沈大沉默了片刻問:“朱師傅,你認為死者很可能觸電身亡,總得有個依據吧,也就是說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看死狀,看老太太臉,特別是老太太的嘴,你們讓我說我真說不上來,反正怎么看怎么像電死的。”

  “沈大,朱叔從十幾歲就幫人家收斂死人,別的不說,光這些年他親手從河里、江里打撈的尸體沒一百具也有八十具。朱叔見過的死人,比我們幾個加起來都要多。死者是你們轄區的居民,我建議你們最好認真對待。”

  “可現在的問題是親屬不同意解剖。”

  “這就不關我們的事了,朱叔,我們走。”

  “哦,我去收拾下東西。”

  “魚支,等等!朱師傅,你也別急著走,我們再商量商量。”譚所急了,一把拉住小魚。

  小魚知道對他們而言這事很棘手,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說:“譚所,這兒不是我們分局的轄區,我和朱叔留在這兒不合適,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呢。”

  譚所苦笑道:“這不是閑事,你們真不能走。沈大,要不先打電話向局領導匯報,看局領導怎么說?”

  沈大輕嘆口氣,苦笑道:“局領導能怎么說,肯定讓我們做死者親屬工作。”

  “關鍵這工作做不通。”

  “做不通也要做,先做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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