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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章 我想說幾句

  學姐下定決心要為包艷文的愛人伸冤,韓渝并不害怕,但多少有點緊張。涉及到那么多人的切身利益,很可能會被那些人針對。

  今天上午,她要陪參加兩會的政協委員視察。

  下午,她就要在人大會上捅這個馬蜂窩。

  韓渝如坐針氈,尋思著怎么才能幫到學姐。

  想來想去,干脆換上便服,驅車來到濱江人民廣播電臺,找到剛下鄉采訪回來的王記者。

  “居然有這樣的事!”

  “這是申訴材料,包括一審二審的判決書。”

  韓渝介紹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打開公文包取出學姐留下的材料。包艷文昨天原本打算闖進人大會場的,準備了很多材料,學姐那邊還有一套。

  王記者戴上老花鏡,邊看邊問道:“你是濱江水師提督,想見市領導不難,為什么不去找市領導?”

  “王叔,我想見市領導是不難,但我不想讓市領導為難。仔細想想真荒唐,這個案子很明顯辦錯了,可誰也不能輕易說他們錯了,誰要是說他們錯了,誰就是在干預司法。”韓渝輕嘆口氣,吐槽道:“明知道錯了,但就是不糾正,甚至要一錯再錯,承認錯誤有那么難嗎?”

  這種事王記者見多了,一年不知道有多少群眾找他幫著發聲。

  這些年他自個兒也沒少打官司,因為知識產權被侵犯,把好幾個大單位都給告了。因為維權,他甚至被評為全省十大法治人物。

  正因為如此,他比誰都清楚維權有多難。

  “咸魚,說出來你可能覺得不可思議,對有些人而言,承認錯誤真的很難。”

  王記者摘下老花鏡,苦笑道:“你想想,小孩子在學校犯錯誤,是否會主動向家長、老師承認?為什么不承認呢?因為承認之后,可能會受到老師、家長的批評。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作為具有一定知識儲備與社會經驗的人更懂得這些。

  承認錯誤如果不需要承擔責任,那在犯錯之后都會主動承認。但這是不現實的,因為錯誤與責任是相對的,出現錯誤就意味著要承擔責任。如果承認錯誤的后果涉及到切身利益,那承認錯誤會更難。”

  韓渝低聲問:“因為害怕承擔責任,就讓一個無辜的人坐十幾年牢,讓一個無辜的人妻離子散?”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這個社會是由一個個人構成的,而只要是人都是自私的。”

  王記者一邊收拾申訴材料,一邊輕嘆道:“而且,冤假錯案的形成有很多因素的,既有人為原因,也有客觀因素。比如法院的判決,生效之后就具有法律效力,不僅對于案件當事人具有法律約束力,對于第三人也具有公示力和公信力。

  改變已經生效的判決就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之前的判決,不論是認定之前的判決事實認定錯誤,還是適用法律存在錯誤,都會對承辦法官具有一定影響。況且,案件判錯并不是說改過來就可以的,每個案件的背后都涉及到人身和財產權益。”

  如果改判張強無罪,那張強前幾年失去人身自由怎么算,精神受到的損失怎么算,因為蒙受不白之冤所造成的經濟損失又怎么算?

  韓渝豈能聽不出王記者的言外之意,一時間竟不知道怎么反駁。

  王記者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話鋒一轉:“公平正義是每個人都追求的目標,如果每個人都尊重規則、尊重秩序,對于公平正義的追求是非常有意義的。咸魚,你首先想到來找我,而不是去找市領導,我很高興,因為這是尊重規則的一個重要表現。”

  “王叔,你是說這件事有希望?”

  “我只能幫著報道,幫著呼吁。”

  韓渝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

  “我是做什么的,我就是搞輿論監督的!”王記者把申訴材料塞進一個檔案袋,拿起筆在檔案袋上進行標注,隨即翻看著臺歷上記得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抬頭問:“包艷文的聯系方式你應該有吧?”

  “有!”

  “幫我問問她,后天上午有沒有時間,我想面對面采訪她,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采訪下她之前幫她愛人請的律師。”

  “行!”

  “再就是長州那邊有沒有熟悉情況并且敢說真話的干部,如果有的話,幫我聯系一下。”

  “我等會兒打電話問問檸檸。”

  “實在找不到也沒關系,你們有你們的門路,我一樣有我的門路。干了這么多年記者,在幾個區縣還是有幾個朋友的。”

  王記者出馬,一個頂倆。

  韓渝忍不住提醒道:“王叔,當年的領導,包括當年的一些辦案人員,現在已經走上了更高的領導崗位。”

  “什么意思,你覺得我會怕他們?”王記者下意識抬起頭。

  “沒有,主要是這個案子有隱情。”

  “有隱情怎么了?咸魚,不是我說你,這方面你要跟你師父學。邪不壓正,只要我們一身正氣,有什么好怕的!”

  “是,你說得對。”

  韓渝很清楚王記者是真不怕,不夸張地說他以不怕得罪人而著稱。

  包括陸書記在內的市領導見著他都頭疼,很多領導干部都不喜歡他。連宣傳系統的同行都對他敬而遠之,以至于只要提到他,都會善意的提醒不要跟他走太近,實在要跟他打交道,必須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因為他一身“負能量”。

  想到這些,韓渝禁不住笑問道:“王叔,既然你下決心幫這個忙,那檸檸下午是不是不需要捅這個馬蜂窩?”

  “你們想明哲保身?”

  “王叔,你想哪兒去了,我們一樣不怕,只是…只是…”

  “只是想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主要是我們還年輕,我們的境界還達沒到你的高度。”

  “什么境界,別跟我東拉西扯。”王記者深吸口氣,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咸魚,相信我,想幫張強翻案沒那么容易,光靠我是遠遠不夠的。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的頭有多鐵,有時候中央領導都批示了,他們就是找各種借口不貫徹落實,這樣的事我見多了,所以該出力的都要出力,該發聲的都要發聲!”

  現在想辦件事真的很難,何況接下來要辦的是讓人家承認錯誤的事。

  韓渝知道王記者不是在開玩笑,連忙點點頭:“行,檸檸那邊該開炮照樣開炮,這是我們共產黨的天下,我就不信沒說理的地方!”

  “這就對了么,既然想伸張正義,就要有一往無前的決心。”

  “明白。”

  下午兩點,參加人大會的各代表團按議程進行分組討論。

  所謂的討論主要是統一思想,貫徹落實組織意圖。

  明天就要投票選舉產生新一屆市政府領導班子和法院院長,檢察院檢察長一樣要經過選舉,但當選之后要上報濱江市檢察院,由濱江市檢察院任命。

  同時,要選出濱江市人大代表。

  有幾位濱江市領導是在長州參選的,必須要當選濱江市人大代表,而且要高票當選,各代表團負責人要介紹市領導的情況。

  為確保明天的選舉不出岔子,魏書記和人大劉主任按慣例率領侯市長、楊副市長和韓向檸等市長、副市長候選人,來各代表團會場與代表面見面,給代表們介紹候選人的情況。

  各代表團負責人早有準備。

  在熱烈的掌聲中,韓向檸等候選人排著隊,跟著魏書記和劉主任魚貫走進第三小組的會場。

  “各位代表,辛苦了。”

  魏書記站在眾人面前,熱情洋溢地說:“各位代表,明天上午要進行的我們長州市人民政府的換屆選舉,你們都是全市廣大干部群眾選出來的人大代表,肩負全市群眾的重托,即將要投出神圣的一票。

  考慮到有些代表對市長、副市長候選人不是很熟悉,在此,我給各位代表介紹一下。侯秀峰同志各位應該很熟悉,來我們長州工作已經五年了,為我們長州的經濟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侯市長上前跟代表們見面。

  魏書記一個接著一個介紹,韓向檸雖然是市委常委,但現在介紹的是副市長候選人,她由于進入市政府班子的時間較晚,排名自然比較靠后。

  “韓向檸同志是從濱江海事局來我們長州掛職的干部,雖然來長州工作的時間不長,但在掛職期間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香港工業園就是韓向檸同志引進的,總投資六億七千萬,一期工程已經順利開工,決定入駐我們長州香港工業園的香港企業已有十三家…”

  相比另外幾位副市長候選人,韓向檸由于是個女同志并且比較年輕,在代表中的知名度反而要高一些。

  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

  就在眾人以為韓向檸鞠完躬也要回到隊列的時候,韓向檸突然問道:“魏書記、劉主任,陳院長和張檢都在,第三小組的代表中也有來自檢察院和法院的同志,我想借這個機會以一個人大代表的身份說幾句,不知道方不方便?”

  魏書記愣住了。

  人大劉主任不禁皺起眉頭。

  侯市長被搞得一頭霧水,另外幾位副市長候選人同樣傻眼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向檸同志,你想說什么?”魏書記緩過神,故作輕松地問。

  “各位領導,各位代表,昨天下午我遇到一個群眾,她是帶著一堆申訴材料來找各位代表反應情況的。考慮到會議秩序不能受影響,我把她攔下了。散會之后,我跟她談了談,發現她要反應的問題很嚴重,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在這個場合說這些合適嗎?

  你是副市長候選人,明天就要參加選舉,雖然不至于被選下去,但冒出幾十張反對票或棄權票怎么辦!

  魏書記頭大了,不敢相信韓向檸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開炮。

  劉主任很想把韓向檸拉出去,可當著這么多人大代表面,把一個市委常委兼副市長候選人拉出會場,影響會更惡劣,只能靜觀其變。

  侯市長見她重點提到檢察院和法院,大概猜出她想說什么,暗想她捅這個馬蜂窩也好,反正那件事早晚要給人家一個交代,與其拖下去不如早點捅破。反正她是掛職的,大不了拍屁股走人。

  “張強這個名字,相信各位或多或少聽說過,就我這個新來的不知道。”

  韓向檸是真豁出去了,環視著眾人冷冷地說:“他愛人包艷文昨天帶來了一大堆申訴材料,原來打算分發給各位代表,請各位代表幫著伸冤。我把她攔下來了,借這個機會簡單跟各位領導、各位代表匯報下她要反應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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