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大女婿因為出差太久不想再休假,提前回長航分局上班。大女兒現在是長州的市領導,每天忙得團團轉,周末也要加班。
韓工閑著沒事干,想著晚上要請姜副參謀長吃飯,干脆騎上小魚的摩托車,順著沿江公路來到東啟海邊,在一個集市上買了一大袋梭子蟹、文蛤、蝦、八爪、黃魚和帶魚等海鮮。
正值開捕期,海鮮大量上市,很便宜。
買了這么多,總共才花了八十多塊錢。
人家難得來一次濱江,自然要讓人家嘗嘗濱江的特色,濱江的特色就是江鮮和海鮮。
海鮮有了,至于江鮮,有小魚的外公在根本不用花錢買。連瓜果蔬菜都是現成的,老葛和三兒的師娘在白龍港養雞種菜,菜園子里什么都有!
就在韓工戴上頭盔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兩輛軍車擦肩而過,往海防公路方向疾馳而去。
不用問都知道是給特戰團負責后勤保障的車輛。
想到自己也是空軍,并且二女兒和二女婿正在給訓練的官兵負責醫療保障,韓工眼前一亮,跨上摩托車猛地一蹬,發動引擎,擰開油門追了上去。
濱江不是旅游城市,位于濱江東南角的東啟更不是,越到海邊人越少,盡管知道前面是大海,可跟著兩輛軍車開了十幾分鐘依然看不見海,走著走著前面不但看不見人,甚至都看不見路了。
這時候,兩輛軍車打著轉向燈左拐,轉眼間不見了,只留下一片卷起的灰塵。
從漴明島來的陸戰營是新組建的,成軍不到一年,相比特戰團,人家真是新兵蛋子。
韓工反應過來,不解地問:“在這么淺的水里,他們能訓練出什么?”
操練特種兵的機會不是誰都有的。
105軍特戰團明明是空降兵,不好好訓練跳傘,居然跑人家門口來海訓,作為專業的海軍陸戰隊,人家當然不服氣。
韓工不敢開太快,小心翼翼的開到兩輛軍車剛才的拐彎處,赫然發現這里有一個坡。
韓工愣了愣,急忙松開油門,一腳撐在地上。
“嗯。”
邊防派出所的武警中尉也愣住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馬金濤接過話茬,笑道:“真要是打仗,上級不太可能讓他們在海里游十幾公里去搶灘登陸。打仗是要帶武器彈藥的,就這么游過去帶不了多少彈藥。海軍陸戰隊也一樣,主要靠運輸船送到淺水處,再讓他們武裝泅渡。”
“他們剛來沒兩天,就這么直接下海,危不危險?”韓工大吃一驚,想想又緊鎖著眉頭說:“浪這么大,讓他們一下子游那么遠合適嗎?”
都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也都是各自部隊的精英,遇到了當然要比個高下。韓工正覺得有意思,動力舟已駛到正在奮力往岸上游的特戰團官兵附近。
公安一上來就拔車鑰匙,武警中尉則一把攥住車龍頭:“我是邊防派出所的,你打算去哪兒?”
“海軍陸戰隊也來了?”
特戰團劉團長不想輸給海軍陸戰隊,更不想讓姜副參謀長丟臉,吐掉剛才灌進嘴里的渾濁海水,奮力游到小魚身邊,回頭咆哮道:“同志們,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都跟我上,跟我往前沖!”
不等楊建波開口,馬金濤就扶著操縱桿笑道:“韓工,這邊看著是有點怕人,事實上很安全。”
韓工微微一笑,轉身遙望著遠處一望無際的蘆葦,輕描淡寫地補充道:“同志,你們不認識我,但應該聽說過我女婿。他也姓韓,叫韓渝,是陵海預備役營的第一任營長,現在調任長航分局副局長。”
韓工意識到他們是負責部隊在海邊訓練期間安全保衛的,自己很可能被人家誤以為敵特了,見公安和邊防武警都有對講機,不禁笑道:“同志,陵海預備役營是不是在前面配合空軍部隊訓練?我姓韓,是陵海預備役營專家組的高級工程師,麻煩你們幫我聯系下陵海預備役營的營長楊建波或者教導員孫有義,就說我來了,想過去看看。”
“先把頭盔摘下。”
“同志們,海軍的新兵蛋子超過我們了!你們不怕丟人,我這個教官還怕呢!狹路相逢勇者勝,都給我動起來,能劃的給我劃,腳能著力給我蹬,動作給我搞快點!”
官兵們的吶喊聲剛落,一股大浪從后面排山倒海般襲來。
相比他們,海軍陸戰隊營的官兵也確實是“新兵”。
韓工很擔心官兵們的安危,將信將疑地問:“很安全?”
兩百多官兵在海上呈兩路縱隊全副武裝泅渡,小魚和郭維濤也在海里,并且也背著沉重的裝備。
“晚上不是要給姜副參謀長接風么,我反正閑著沒事干,就開小魚的摩托車來買了點海鮮…”
“不想!”
民警走到一邊舉起對講機呼叫,果不其然,楊副部長讓趕緊請韓工過去。
“韓書記從東海基地借的。”
這會兒正在退潮,海浪一波接著一波咆哮而來,最高的浪目測有一米多高,真有股萬馬奔騰、排山倒海之感。
“我有,我早就考了,只是忘了帶在身上。”
“買了點海鮮,你看,還在滴水呢。”
小魚真像條魚。
馬金濤眉飛色舞地補充道:“結果東海艦隊剛成立了一個陸戰營,駐地就在漴明島。人家聽說空軍的特戰團來海訓,就讓剛組建的那個陸戰營乘坐登陸艇一起來訓練。”
韓工頭有點暈,緊扶著船舷,看著遠處海面上的一個個黑點和一條條登陸艇,好奇地問:“登陸艇是從哪兒來的?”
團長以身作則,泅渡在最前面。
楊建波微笑著補充道:“這一片的水深不到兩米,從這兒下水,不用游,直接往前走,能走三四公里。”
“在前面,在海里。”
特戰團官兵確實是空降兵中的精英。
“停車!”
“這里浪是挺大,但水卻很淺。”馬金濤開足馬力倒車,借助剛沖過來的一股海浪,來了個小半徑調頭,一邊駕駛動力舟往海里開去,一邊大聲解釋道:“這里是一片泥灘,往前五六個公里都很淺,等潮完全退下去,往前四五公里都會露出水面。”
“是!”
韓工簡單說了來龍去脈,在楊建波幫助下爬上動力舟,一邊跟馬金濤點頭打招呼,一邊看著一望無際、波濤洶涌的海面問:“建波,特戰團的戰士們呢,怎么看不見他們人?”
邊防派出所的武警跑去開來一輛越野車,請韓工把摩托車停在這兒,用越野車送韓工去前面。
“想不想讓他們看笑話?”
在蘆葦蕩里七拐八繞,顛簸了近二十分鐘,總算看見了大海,聽到了海浪聲。
郭維濤同樣顯得很輕松,轉身看看海軍陸戰隊正在訓練的方向,喊道:“海軍陸戰隊的那幫新兵蛋子追上來了,你們都是空降兵精英中的精英,他們只要贏了你們就是最大的勝利,能不能讓他們贏?”
“是!”
韓工很高興,想想又忍不住笑道:“帶隊來訓練的姜副參謀長我也很熟,你們可以直接聯系姜副參謀長,就說我來了。”
“解下來打開看看。”
郭維濤也被搞得很沒面子,轉身苦笑道:“魚所,不行啊,照這速度肯定追不上。”
“那就再加五公里,再來個往返,跟他們比耐力!”
后面的官兵被掀起老高,整個隊列隨著波浪在海面起伏,沒之前那么整齊了,好多官兵因為剛才吶喊被灌了好幾口海水,那滋味兒難受的極點,有的在吐,有的在咳嗽。
“今天早上來的,那邊就是。”馬金濤越想越有意思,哈哈笑道:“他們現在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服誰。按照原來的訓練大綱,今天上午是武裝泅渡五公里的,結果因為來了競爭對手,從五公里變成了十公里!”
再往前是一片灘涂,本地人都不會來,在這兒執勤了兩天一個閑雜人員都沒遇到。
“他們是空降兵,真要是打仗肯定是傘降或機降到敵后,空降到海灘的可能性很小。這次來我們這兒海訓,主要是找找感覺。畢竟他們的駐地在內陸,只能見著江河湖泊,見不著大海。”
不坐人家的車不知道,前面的路是越來越難走。
“前面一片灘涂,什么都沒有,看什么呀?”把車鑰匙的公安干警一邊示意他下車,一邊緊盯著他道:“叫什么名字,出示下駕駛證、行駛證。”
“看什么看?我怎么跟你們交代的,看著前面,看著自己的戰友,一個看著一個,不然一個浪打過來,誰被卷走了都不知道!”
楊建波探頭看了看,解釋道:“特戰團近三百官兵,我們營只有六條動力舟,這一片雖然水不深,但漲潮落潮時風浪太大,誰也不敢保證官兵會不會被浪卷走。為確保安全,韓書記幫著請求東海基地派登陸艇過來協助訓練,還從思崗紅旗民兵團征調了十二個海防民兵、三條漁船負責外圍警戒。”
他是“濱江水師提督”的老丈人!
民警反應過來,連忙一臉歉意地說:“韓工,不好意思,我們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但我們職責在身,不能就這么讓您過去,我這就幫您聯系。”
“不能!”
正想著換擋加油沖上去,一個公安和一個兩個武警從右側的閘口后面跑了出來。
小魚急了,爬上在隊列左側隨時準備救援的動力舟,拿起一個便攜式揚聲器,喊道:“陸軍土,海軍洋,空軍是個大流氓!你們這幫孬兵,你們這幫慫貨,不如我這個陸軍就算了,怎么連海軍都不如?把你們的流氓勁兒拿出來,讓我看看!”
“都在海里?”
路況不好,車上又綁了一大袋海鮮。
正說著,動力舟隨著一股股海浪顛簸起來。
“同志,前面是海邊吧,我準備去海邊看看。”
“不想就給我豁出去往前沖,能游就游,能走就走,就算走不動,爬也要給我爬到岸上去!”
團參謀長李守松在隊列中間,一邊奮力往前游,一邊不斷給官兵們打氣:“苦不苦,想想紅軍兩萬五!我們是特戰團,是空軍唯一的特種部隊,真要是輸給海軍的那幫新兵蛋子,會被人家笑掉大牙的!”
“哦。”
楊建波從一條剛沖上泥灘的動力舟上跳了下來,笑問道:“韓工,你怎么來了?”
可海軍陸戰營從成立就開始海訓,術業有專攻,之前艱苦訓練的成果現在體現出來了,不但超過了特戰團,并且很快就拉出了五百多米距離。
“武裝泅渡啊。”
“對,跟他們比耐力,比韌勁!”劉團長比小魚更怕輸,覺得小魚出的主意好,回頭問道:“同志們,再來五公里,有沒有問題?”
“不帶駕駛證開什么摩托車?”
漴明島離這兒很近,過了江就是,比去陵海開發區都要近。
來自東啟公安局的民警剛才覺得老韓同志很可疑,正以為能立功,沒想到老韓竟讓聯系陵海武裝部的楊副部長。
“說你呢,趕緊熄火!”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姜副參謀長正在后面的漁船上舉著望遠鏡盯著呢,海軍那邊也來了一位大校,能想象到兩位領導正在暗暗較勁。
韓工摸摸口袋,苦笑道:“同志,不好意思,行駛證帶了,駕駛證忘了沒帶。”
“這里面是什么?”
小魚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累,穩住身形再次呵斥道:“不就是喝點海水嗎,你們在駐地想喝還喝不到呢!看看各自的隊友在不在身邊,注意隊列,檢查裝備!”
事實證明,大女婿的名氣還是不小的。
背著那么重的裝備,在一股股大浪里居然倒著游,甚至能一邊游一邊呵斥參訓官兵。
“沒問題!”
“有沒有信心贏?”
“有!”
特戰團和海軍陸戰隊都豁出去了,在海面上你追我趕。
韓工看了一會兒熱鬧,禁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