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半,余向前率領的參觀考察團在濱江市公安局高副局長陪同下,馬不停蹄趕到了陵海公安局開發區分局,陵海公安局長張益東要全程接待。
不過負責講解的不是他,而是最了解情況的副局長石勝勇。
按照市局要求,主要匯報陵海公安局嚴禁經商的情況、撤鄉建鎮過程中的派出所撤并情況、陵海公安局與濱江水上公安分局、長航濱江公安分局長期合作共同打擊水上違法犯罪的情況,以及陵海公安局的擁軍工作情況。
政法機關經商絕對是云港公安局的痛點。
要不是因為經商,前任局長、副局長和刑警支隊長也不會進去。人家來參觀學習,照理說不應該哪壺不開提哪壺,畢竟說這些人家會尷尬。
但今天不只是要提,甚至要作為介紹內容的第一項,據說是魚局要求的。
“各位領導,在改革開放之初,我們陵海公安局也經過商,曾開辦過金盾賓館、勞動服務公司、保安公司和駕校。1991年,考慮到群眾對公安機關經商意見很大,局黨委研究決定關閉勞動服務公司和駕校。”
同行們果然很尷尬。
石勝勇見魚局微微點頭,心想你們雖然都是局長但又管不到我,接著匯報道:“1994年,主動關閉金盾賓館,只按上級要求和實際工作需要保留保安公司。所以前段時間上級要求政法機關不得再經商,對我們局里幾乎沒任何影響。”
人家早在四年前就不經商辦企業。
這一路考察過來,不只是陵海公安局不經商不辦企業,思崗公安局和濱江經濟技術開發區分局同樣如此。
云港各區縣的公安局長們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開發區分局的辦公樓是剛建成的,有點看頭。
石勝勇一邊帶著領導們參觀,一邊介紹三個鄉鎮撤并為開發區,三個派出所合并為開發區分局的情況。
一個縣公安局長好奇地問起分局辦公樓的建設資金來源,石勝勇據實相告。
得知開發區管委會不只是劃撥建設用地,還劃撥了一百八十萬建設資金,甚至給開發區分局配了一輛桑塔納和兩輛面包車,云港同行紛紛感慨地方政府有錢就是好。
余向前不這么認為,在高局、張益東等人陪同下回到大客車上,坐下來意味深長地說:“同志們,我們不能光看到陵海開發區管委會給陵海開發區公安分局劃撥經費,更要看到開發區分局為陵海開發區經濟建設保駕護航所做的大量工作。
一切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只有把經濟建設搞好地方財政才有錢,也只有地方財政有錢了才能加大對我們公安的投入!
上午在濱江開發區分局大家都看到了什么叫服務意識,剛剛,石勝勇同志又給我們上了一課。服務好企業,服務好群眾,為企業和群眾辦好事、辦實事就是營造投資環境,增強招商引資的軟實力,也就是在為經濟建設服務…”
云港公安系統的同行們連連點頭,紛紛感嘆受益匪淺。
工作做的好,能得到“鄰居”高度肯定,高局很高興。
石勝勇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這一切是沾葉書記、錢市長和沉副市長等市領導的光。
這一屆市領導有能力、有魄力,把經濟搞得這么好,市財政和開發區財政有錢,不然哪有這么漂亮的辦公樓。
張益東早聽說過“余秀才”的大名,甚至把“余秀才”當成了榜樣,想跟“余秀才”一樣做一個“儒將”。
今天終于見到了真人,聽著“余秀才”的點評,終于意識到跟人家的差距。
云港同行好不容易來一次陵海開發區,當然要帶人家在開發區轉轉。
石勝勇繼續當向導,站在大客車駕駛室邊上,如數家珍地介紹起道路兩側的企業。
余向前這幾年一直在經濟發展比較落后的地市工作,看著車窗外那一棟棟氣派的辦公樓和一排排高大的鋼結構廠房,感嘆道:“高局,三河的變化也太大了,我調到省廳前這里還是一片農田!”
“余市長,你離開濱江快十年了吧。”
“九年。”
“這就難怪了,三河的變化是大,但主要是這三四年發生的變化。”
“這些變化都是成立開發區之后發生的?”
“嗯。”
在短短三四年內,把一片農田建設成一片工業區,這變化真不是一兩點大,來自云港各區縣的公安局長們無不佩服陵海的市領導。
張益東不失時機地說:“余市長,各位,我們葉書記和錢市長不光重視經濟建設,也重視教育、科技和雙擁工作。我們即將參觀的陵海預備役營,就是在市委市政府支持下組建的。
在剛剛打贏的抗洪斗爭中,我們陵海市人民政府和陵海預備役營同時被國家防總、人事部和總政評為全國抗洪先進集體,我們陵海公安局民警韓渝同志等八名預任軍官被評為全國抗洪模范!”
全國抗洪總結表彰大會是這兩天的大新聞。
云港市公安局的李副局長好奇地問:“張局,你們局里有民警服預備役?”
“不只是有民警,而且有協警。也不只是我們陵海公安局有,市局一樣有。”
張益東笑了笑,看著云港同行道:“全省公安系統一共有兩個干警被評為全國抗洪模范,一個來自我們陵海公安局,一個來自市局水上分局,而這兩位全國抗洪模范都是余市長的老部下,都是余市長在濱江工作時培養的干部。”
兩個老部下同時被評為全國抗洪模范是什么概念,要知道全省公安系統只有兩個!
包括李副局長在內的參觀考察團成員都不知道這些,頓時大吃一驚,齊刷刷地看向頂頭上司。
余向前很高興,但不會流露出來,明知故問道:“益東同志,兩個抗洪英模,一個是咸魚,還有個是誰?”
“馬金濤。”
“原來是小馬,對了,這次有多少干警協警去北湖抗洪了?”
“算上水上分局和長航分局,一共二十七人。”
“其他同志有沒有立功受獎?”
“全立功了,你的徒弟陳子坤被長航公安局記二等功,前不久剛提正科,現在擔任長航分局陵海派出所長。你當年招聘的合同制民警楊勇,被省廳記二等功…”
張益東剛介紹完,高局微笑著補充道:“各位,余市長的老部下韓渝同志,不只是剛被評為全國抗洪模范,也是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模!”
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
曾經帶過的老部下們都這么厲害,能想象余市長有多厲害。
云港公安系統的主要負責人們再也不敢把余向前當“秀才”了,看余向前的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樣。
考察團趕到陵海預備役營,由于營區內正在大興土木,簡單看了看就來到陵海港監處。
為迎接云港同行參觀,陵海公安局、水上公安分局和陵海武裝部一大早就安排人來布置過。
港監處六樓大會議室變成了陵海預備役營的臨時榮譽室,墻上掛滿了陵海預備役營的歷史圖片和文字介紹,但更多是成立、點驗、出征、支援北湖抗洪和獲得上級表彰的照片。
這邊請參加過抗洪的預備役軍官、三河街道婦聯主任白莉介紹。
“各位領導,請看這邊,就在昨天,我們陵海市w葉書記和我們陵海預備役營專家組成員葛衛東,以及我營教導員楊建波、副營長郝秋生、營部工程師姚立榮、二連指導員顧鵬飛和四連副連長張無涯同志,出席了全國抗洪總結表彰大會,在人民大會堂親耳聆聽…”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人家昨天都去了人民大會堂,今天晚上要出席國宴,這個成績真能嚇死人。
一位縣公安局長好奇地問:“高局,我們余市長的兩位老部下怎么沒去?”
“你們云港那邊的打擊走私行動已經進行了一個月,我們濱江的水上執法力量和執法船艇前段時間因為支援北湖抗洪,拖到一個星期前才開始打擊水上走私。韓渝同志和馬金濤同志都是我們濱江的水上執法骨干,他們由于要執行打擊走私的任務沒去成。”
“這會兒都在江上執法?”
“是的,各位,我們等會兒就能看到他們,在此之前,請大家看會兒錄像。不怕各位笑話,濱江子弟兵抗洪搶險的現場錄像我一直想看卻沒機會看,今天沾余市長的光,可以跟各位一起看看。”
“高局,你這話說的,怎么成沾我光了?”
不等高局開口,白莉就微笑著解釋道:“余市長,我們預備役部隊一樣是部隊,只要是部隊就要遵守上級的保密紀律和宣傳紀律,接下來給大家播放的是內部資料。”
余向前好奇地問:“我們可以看?”
“只要不拍攝就行。”
“好,謝謝啊。”
拉上窗簾,關掉燈,開始播放陵海電視臺精心剪輯的抗洪錄像。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陵海預備役營抗洪搶險跟電視新聞里報道的完全不一樣,機械化施工,機械化搶險,不是靠人力扛沙袋、壘沙袋。
但從錄像中看,抗洪搶險現場的氣氛很緊張。
許明遠、馬金濤等人在搶護老廟閘口險情時奮不顧身往江里跳,眾人看的驚心動魄。
搶護楊柳險段的畫面更緊張,韓渝在圍堰上一邊飛奔一邊聲嘶力竭的頻頻下達命令,前面潰口了,所有人員和裝備必須立即轉移到大堤上。
在搶護調關磯險情時,洪水不只是漫過子堤,子堤甚至有好幾處潰口,涌入堤內的洪水像瀑布,堤下還有特大管涌!
陵海預備役營的全體官兵跟現役的解放軍、武警官兵,以及上千名地方民兵一起,冒著大堤隨時可能坍陷潰決的危險,爭分奪秒搶筑圍堰…
又有一個戰士暈倒了!
冬冬和一個衛生員用擔架把暈倒的戰士往大堤上抬,到處都是泥水,畫面里全是泥人。
白莉看著錄像,回想起剛剛參加過的抗洪,淚水滾滾而流,緊捂住嘴生怕哭出聲。
錄像整整播放了一個半小時。
當電燈再次打開時,石勝勇清楚地看到包括魚局在內的所有人都流淚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不需要過多介紹。
等眾人平復了下心情,石勝勇低聲道:“各位領導,請移步市局水上公安分局、長航濱江公安分局陵海派出所和我們陵海公安局開發區分局在江上聯合執法的躉船。”
公安躉船現在是濱江水上打私行動指揮部。
余向前在高局、張益東等人的陪同下,帶領現在的部下魚貫走進闊別已久的指揮調度室,赫然發現電臺和對講機里的呼叫聲此起彼伏,周慧新正舉著望遠鏡觀察江面 “陵海交管,華洋26呼叫。”
“華洋26請講。”
“華洋26申請3號錨地備車起錨,去靠盛隆船廠舾裝碼頭1號泊位。”
“收到,注意安全!”
“引水引水,錨離底。”
“好好好,錨離底。”
“前進一,右滿舵。”
“車進一,滿舵右!”
“陵海交管,華洋26。”
“華洋26請講。”
“陵海交管,華洋26三號浮進港上線。”
“收到,注意避讓左側海輪。”
“右舵十!”
“十舵右!”
“陵港拖001,帶住。”
“收到,帶住。”
“正舵!”
“舵正!”
確認海輪已安全駛離錨地,周慧新終于松下口氣,這才注意到魚局帶著二十幾位云港同行來了,連忙敬禮問好。
余向前很早就認識周慧新,緊握著他手道:“慧新同志,要注意身體。”
“謝謝余市長關心,我身體還行,恢復的不錯。”
“剛才是咸魚在呼叫?”
“他在海輪上引航,要把正在過來的那條海輪靠到船塢那邊的泊位。”
“船塢那邊有泊位?”
“本來沒有,是盛隆船廠新建的,主要用于新建船舶下水舾裝,岸上的貨場不大,不是專用的貨運碼頭。”
余向前接過望遠鏡,清楚地看到那條海輪的船名是繁體字,不解地問:“那條貨輪靠到船塢的舾裝碼頭做什么?”
在江上檢查了一個多星期,終于有點收獲。
周慧新微笑著說:“進一步檢查。”
“在海輪泊位檢查出問題了?”
“海關的同志懷疑所運貨物與申報的不符,可能涉嫌走私。”
“船上運的什么貨?”
“申報的是鉬精礦,但申報進口的價格是2000元一噸,只是通常價格的三分之一。我們要守好國門,肯定不能讓貨在前面浮吊碼頭過駁,濱江港那邊又沒空余泊位,檢疫錨地有好幾條海輪等著進港,只能先責令這條船靠泊到盛隆船廠的舾裝泊位接受進一步檢查。”
“船上有多少‘鉬精礦’?”
“五百噸。”
“這么說你們接下來有的忙?”
“我不忙,主要是咸魚和海關的同志忙。”
想到陳局的交代,周慧新一臉歉意地說:“余市長,咸魚正在引航,一時半會兒過不來。馬金濤剛在長州水域查獲一條改裝過的采砂船,那條采砂船從外面看跟普通內河貨船差不多,采砂設備都安裝在船艙里,非常隱蔽,這是我們濱江查獲的第一例,他要協助水政和港監查處,一時半會兒也過不來。”
余向前笑道:“沒關系,工作要緊。”
高局沒想到之前交代又交代,兩個全國抗洪模范還是來不了,只能半開玩笑地說:“余市長,咸魚在向副總l匯報工作時都問他可以走了嗎,連全國抗洪總結表彰大會都忙得沒時間參加,用長航局領導的話說被他拒見不丟人。”
“這倒是,哈哈哈。”
“余市長,我把張蘭同志請來了,張蘭,你給各位領導好好介紹下‘萬里長江第一哨’。”
“是!”
如果見著別的領導,張蘭不免會緊張。
但魚局不是別的領導,并且公安躉船是魚局曾經工作過的地方。
張蘭給余向前等人敬了個禮,指著墻上的一張張照片,微笑著介紹起“萬里長江第一哨”的歷史。
云港公安系統的負責人們這才注意到,墻上的很多照片里有余市長!
“各位領導,這是余市長當年帶領我們打擊非法捕撈鰻魚苗時的照片。從臘月十六開始,一直打擊到正月底。余市長一直在江上指揮,年都沒回家過,當時又沒手機和尋呼機,余市長的愛人以為余市長失蹤了,差點去市局報警。”
“張蘭,別光顧著說我,也要介紹下你自個兒,如果沒記錯,因為打擊非法捕撈鰻魚苗,把你和明遠的婚期都耽誤了。”
“沒想到余市長還記得。”
張蘭嫣然一笑,接著道:“各位領導,請看這邊,這是余市長當年帶領我們打擊江匪船霸時的照片,這次水上嚴打時間更長,整整打了三個月。我沒參加,我愛人參加了,三個月看不見他人,我跟余市長的愛人一樣差點也要報警。”
眾人頓時哄笑起來,但看著墻上余向前扎著武裝帶,配著槍,舉著對講機的照片,在笑的同時又暗暗心驚。
尤其一起來參觀學習的區縣公安局長,他們大多不是公安干警出身,并且大多沒真正組織指揮過桉件偵辦。
張益東同樣如此,暗想自己只有儒,談不上將,只有余秀才這樣能文能武的才算得上“儒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