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廣話,陵海人聽不懂。
陵海的沙地話,東廣人一樣聽不懂。
當著旅館老板娘的面給石勝勇打電話,韓渝實在沒什么不放心的,簡單介紹了下去派出所的經過。
“有人給他們當保護傘?”
“用保護傘來形容有點夸張,確切地說應該是地方保護主義。從派出所回來的路上,我跟摩的司機聊了聊,人家說好多外地學生過來發現上當想退學,退學可以,但退學費是不可能的。”
石勝勇哭笑不得地問:“這么說那個姓黃的還算幫忙?”
韓渝確認道:“結合這邊的情況看,他是想做和事佬。可能在他看來能退一半學費已經很不錯了,只是我不想領他這個情。”
公安看似很威風,但去了外地比普通老百姓好不了多少。
石勝勇有些擔心,低聲問:“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老王老徐和老李家的條件不是很好,人家一年才賺多少錢,學費、住宿費我必須幫他們一分不少地要回來。”
“關鍵那是人家的轄區,我們說話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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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確實不管用,我們必須采取點實際行動。”
“你想怎么弄?”
“昨晚我跟三個孩子談了一個多小時,了解到幾個新情況。”
石勝勇下意識問:“什么新情況?”
韓渝回頭看看身后,笑道:“他們在中考前一個月,就先后收到六份髙州這邊的學校寄的錄取通知書,我們在他們家發現的報紙,都是連同錄取通知書和招生簡介一起寄給他們。”
“六份,魚支,那邊究竟有多少這樣的學校?”
“不少于二十家,汽車站門口有好多人舉著學校的牌子接外地的學生,連一些開黑車和摩的司機都參與進去了,只要送一個學生去學校就能拿到一百塊錢的好處費,可以說搞職教幾乎成了一個產業。”
職中、技校和各類職業培訓班,陵海一樣有,但遠沒咸魚說的那么夸張。
石勝勇不敢相信居然有這樣的地方,低聲問:“他們是怎么知道我們這兒學生姓名的,又是怎么知道哪些學生什么時候要畢業的?”
“肯定有人在我們那邊干這個,我認為應該查查。”
韓渝跟迎面而來的小龔微微點點頭,接著道:“第二個情況是王小生他們報完名、交完學費,跟著所謂的老師去宿舍住下之后,一個燒飯的婦女跟他們閑聊,曾提到有濱江的學生來上過學。”
石勝勇追問道:“有多少?”
“具體多少不清楚,但應該有,不然一個沒怎么出過遠門的中年婦女不可能知道濱江,更不可能知道陵海。”
“這說明有人專門在我們這兒招生!”
“再就是這個學校所招學生的年齡跨度比較大,從初中畢業生、高中畢業生,到二三十歲的社會青年,只要交得起學費、住宿費和伙食費的都招,并且是隨到隨學。”
石勝勇反應過來,若有所思地問:“魚支,你是說我們陵海的幾所高中也要查查?”
韓渝冷冷地說:“我覺得應該查查,至少要摸摸底,盡快搞清楚我們陵海有多少人受騙上當。”
看來那個騙子學校的什么主任給臉不要臉,那邊派出所的同行搞地方保護主義,咸魚生氣了,想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石勝勇能理解韓渝的心情,可想到那是東廣不是濱江,提醒道:“這些情況請兄弟派出所問問很簡單,關鍵問到又能拿他們怎么樣?現在又沒證據認定他們是在非法辦學,就算有證據也不歸我們管轄。
而且非法辦學就是非法經營,就是經濟案件,如果情節嚴重是夠得上追究刑事責任,但這種案子一般是教育、勞動乃至和工商部門查處再移交給我們公安,或者由檢察院直接偵辦,我們不太好直接插手。”
在老家查這種案子都很麻煩,何況在外地。
韓渝很清楚石勝勇擔心什么,低聲問:“如果涉嫌詐騙呢。”
“詐騙雖然歸我們管,但想認定他們詐騙很難。再說就算涉嫌詐騙,一樣涉及到案件管轄權。”
生怕咸魚不理解,石勝勇強調道:“學校在他們那邊,也就有意味著罪行發生地在他們那邊,按規定應該由那邊的公安機關立案偵查。”
從派出所回來的這一路上,韓渝已經想好了,緊握著電話說:“他們在我們那兒夸大乃至虛假宣傳,以牟利為目的騙我們那兒的人來上學,我們那兒一樣是罪行發生地,我們怎么就沒管轄權?”
“有點牽強,畢竟學校不在我們這邊。”
“如果受害者夠多呢。”
“要是受騙上當的人多,經濟損失大,那就另當別論了。”
韓渝笑道:“所以說管轄權不是問題。”
石勝勇沒想到咸魚居然鐵了心要收拾那個騙子學校,想想又問道:“問題是怎么才能認定他們詐騙?”
“石所,我分析過,他們之所以這么有恃無恐就是在鉆法律的空子,在招生環節雖然夸大乃至虛假宣傳,但只是違法違規并不犯罪。在培訓環節,雖然師資力量不怎么樣,教學環境也很簡陋,但至少教了,一樣只是違規違法,很難認定其犯罪。”
韓渝捋了捋思路,接著道:“在安排就業的環節,能想象到他們應該會安排工作,但跟之前宣傳的、之前承諾的完全不一樣,甚至都談不上違法犯罪,一樣拿他們沒什么辦法。”
看來咸魚并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
石勝勇點點頭,無奈地說:“所以說很難認定他們詐騙。”
“石所,我是說如果只查某一個環節,確實很難認定他們詐騙,但要是把幾個環節綜合起來分析,那他們就是在詐騙。換句話說,如果每個環節都能查實,我們就能掌握一條完整的證據鏈,把他們連根拔起,移送檢察院起訴。”
“招生在我們這兒,培訓在髙州,安排就業在深正、莞東等地,不但跨省也跨地區,這個案子不太好查!”
“石所,別看他們的教學條件不怎么樣,可學生是一批接著一批招的,并且是隨到隨學。”
“什么意思?”
“我了解過,這個騙子學校不但有工業縫紉機維修班,還開設計算機、汽車維修和模具等短期培訓班,甚至開辦有兩年制中專班、三年制大專班,只是不在一起上課。”
“他們招了很多學生?”
“我們估計一年不會少于一千名學生,像工業縫紉機維修這樣的短期培訓班,學費就要兩千二。除了學費還有實習、器材、校務費等亂七八糟的雜費,伱想想,一年招一千個學生,他們賺多少錢。”
“至少兩百萬!”
“我認為肯定不止,石所,你覺得這個案子有沒有搞頭?”
四廠派出所最缺什么,最缺的就是錢!
石勝勇有些動心,可想到跨省偵辦的難度,苦笑道:“當然有搞頭,關鍵你也說了,人家把這當著產業在發展,人家在搞地方保護主義。我們說他們涉嫌犯罪,人家說不算犯罪,到時候怎么辦。”
韓渝胸有成竹地說:“到底是不是違法,涉不涉嫌犯罪,現在就看誰的嗓門大。說起來有點荒唐,但具體到這個案子確實如此。”
“問題我們的嗓門沒人家大。”
“誰說的,我們只是沒發聲,我們要是發了聲,能嚇死他們。”
“我們怎么發聲?”
“你我肯定不行,但我們可以請能發聲的人發聲。”
“請誰?”
“濱江人民廣播的王記者,他嫉惡如仇,他專門搞輿論監督的,是真正的無冕之王。而且他去人民大會堂參加過記協的大會,中央首長都接見過他,還獲得過新聞界的大獎。”
對于王記者,石勝勇早如雷貫耳。
那可是濱江最厲害的人物之一,市領導見著王記者都害怕,只是沒想到咸魚竟有這關系。
“魚支,你認識王記者,王記者會幫這個忙嗎?”
“我剛參加工作時就認識他了,我叫他叔,他以前采訪過捕鰻大戰,我們給航運公司船隊武裝護航時他也隨船隊采訪過。我師父去世,我和檸檸,他都來了。”
“你跟他的關系這么好?”
“他很佩服我師父,我師父也很佩服他,他跟我師父是朋友。對了,他以前在思崗做過知青,跟我岳父算半個老鄉。所以我家有什么事都會請他,每年過年都要去給他拜年。”
真要是想查那個騙子學校,找局長、市長都沒用,反而王記者在關鍵時刻能幫上大忙。
石勝勇越想越激動,禁不住笑道:“我先摸底,先查是誰在我們這邊招生的,搞清楚我們陵海有多少人受騙上當,經濟損失大概多少。你在那邊查學校,看看他們手續全不全,屬不屬于非法辦學。”
既然那個林主任給臉不要,那就不用跟他客氣了。
建造新船正缺錢呢,就拿他們開刀!
韓渝打定主意,笑道:“再安排一組人順藤摸瓜,去深正等地查查他們是怎么安排學生就業的。”
“等我們查差不多了,王記者估計也調查差不多了,到時候在大媒體上好好曝光下,我們去抓人、去沒收贓款,也就不存在阻力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
“搞!我這就想周局匯報。”
“我也要向我們分局領導匯報,不過我們分局的情況比較特殊,局領導頂多只能在精神上支持我。”
“沒有大投入哪有大產出,經費不是問題,經費我來想辦法。”
“石所,還有件事。”
“什么事?”
“我們是公安,我們沒權查他們有沒有辦學手續,具不具備辦學條件。”
“那怎么辦?”石勝勇急切地問。
韓渝一邊示意小龔稍等,一邊笑道:“你先摸底,大致搞清楚我們陵海有多少人上當之后,可以向教育局反映反映。他們未經招生辦允許,把以假亂真的錄取通知書都寄我們那兒去,教育局必須重視。”
石勝勇豈能聽不出韓渝的言外之意,咧嘴笑道:“請教育局安排兩個干部,跟我們成立個聯合調查組,大不了車旅費我們出,讓他們過去找那邊的教育局了解情況,這么一來就師出有名了!”
“我就是這么想的。”
“其實這事用不著我去找人。”
“那讓誰去找教育局?”
“你。”
“我?”韓渝不解地問。
石勝勇哈哈笑道:“早上去鎮政府開會,統戰委員說市政協前幾天剛開過常委會,其中有個議程就是增補你為政協委員,已經通過了。既然做上了每年都要敘職,還有一些會議,反正你被市政協劃到我們四廠了。”
“劃到四廠什么意思?”
“相當于一個小組,不開兩會的時候,鎮里要組織四廠這邊的市政協委員開會之類的。”
韓渝似懂非懂地問:“然后呢?”
“你可以提案,市政協有個文教衛體和文史委員會。你提提這事,那么多孩子上當受騙,還被外地的騙子學校騙,政協肯定會重視,他們也想干出點成績,到時候會去幫你找教育局。”
“我提管用嗎?”
“你現在是政協委員,你反映的問題上級怎么可能不重視?再說這又不是給市里添麻煩,更不是讓市里花錢的事。真要是有繳獲罰沒,市財政還有計劃外收入。并且這么一來,我們將來的聯合調查組就更正式了,至少可以跟髙州教育局的負責人說,我們那邊群眾的意見很大,連政協委員都提交了議案。”
好在第三天下午,老爸追了過去,把我帶回老家,學費沒退。
值得一提的,當地依然把這個當作一個產業,不知道多少人投訴、舉報過,媒體也不止一次曝光過,但直至今日那邊依然有不少這樣的學校。
在此提醒各位兄弟姐妹,不要上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