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驕陽似火。
江邊明明沒什么樹木,只有一片片蘆葦,知了依然叫喚個不停。
天氣炎熱,“老古董”、駁船和浮吊船的甲板被烈日炙烤得能煎雞蛋,艙壁燙得不能用手摸,這個時候自然干不了活,不然很容易中暑。
范隊長、朱寶根和從外面找的十幾個工人都擠在躉船二層會議室里吹著空調午睡,張平、陳子坤和劉文舉、郭正國兩個“實習生”則圍坐在指揮調度室里打升級。
跟昨天一樣,要等到三點半左右,天氣沒那么熱了再去干活。
并且干活之前要用躉船和001上的水槍先噴水冷卻作業區域,不然依然干不了。
干活的人多了,水上作業的施工設備也比之前齊全,港監局甚至來了一位副科長指揮搶修,韓向檸卻比之前更忙了。
現在不用管修船,也不用再幫著燒水買飯,但要帶孩子!
孩子們好不容易等到放暑假,自然要走走親戚,去親戚家玩,可以說這是濱江的傳統。
冬冬放暑假之后先去三興玩了十天,在大舅和舅姥爺家那邊玩膩了,要來二舅這兒玩。
二舅不在家,韓向檸這個舅媽必須接待。
韓申的兒子韓小潯今年七歲,見表哥要來白龍港,非要跟著來,作為嬸嬸她一樣必須表示歡迎。
許明遠和張蘭家的閨女許媛也六歲了,他們家親戚少,小丫頭沒地方去,聽她媽媽張蘭說咸魚叔叔這兒有兩個小朋友,也嚷嚷著要來。
于是從前天開始,韓向檸就變成了兒童團長,同時帶三個孩子。
好在冬冬今年十二歲了,可以幫著帶帶弟弟妹妹,不然她別的事都不用干了。
接待工作很重要,局里為迎接上級檢查勞師動眾幫著修船,接待親戚家的孩子同樣不能懈怠。
孩子們都有嘴,誰家好,誰家不好,回去之后都會跟家里人說的。
一天要買兩個大西瓜,下午要去買冰磚或奶油冰棒,晚上要有汽水,飯菜要挑白龍港客運碼頭食堂最好的飯菜打。吃完晚飯打算帶他們去四廠鎮看電影,順便幫他們一人買一身新衣裳。
相比管吃管住管玩,甚至要幫他們洗衣裳,督促他們學習更讓人頭疼。
三個小家伙嫌外面熱,又跑到001的指揮艙里來了。
吹著空調,吃著冰磚,趴在指揮臺上玩軍棋。
韓向檸走進指揮艙,帶上門笑問道:“冬冬,你下半年就上六年級了,六年級是畢業班,很重要的。你的暑假作業打算什么時候做,你媽剛才又打電話問了,回去之后要是沒做好,被你媽打屁股可不怪我。”
“舅媽,我再玩會兒,我晚上做。”
“你不是要看電影么,晚上去四廠看電影,你哪有時間做?”
“那明天做。”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不能再拖,現在就做!”
“舅媽…”
“你叫舅奶奶都沒用,不然我生氣了。”
“好吧,我把這盤下完。”
見嬸嬸看向自己,小潯潯急忙道:“我沒作業!”
小丫頭也嘻嘻笑道:“我也不要做作業。”
“你們不用做作業,但不能影響哥哥做作業,走,我下面船員艙玩。”
“讓我把這盤下完么。”
“你又不會,你就是在瞎玩。”
“我會。”
“好好好,把棋收拾起來,下去我陪你們玩。”
冬冬實在不想做作業,又開始轉移話題,裝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問:“舅媽,二舅什么時候回來?”
韓向檸笑道:“不知道。”
“我來了兩天都沒看見二舅,要不你幫我跟我媽說說,等二舅回來了我再回家。”
“我也要等叔叔回來了再走。”
三個小家伙玩瘋了,在這兒有吃有喝有玩,都不想回家。
韓向檸徹底服了,正想說不管韓渝什么時候回來,都要跟之前說好的那樣玩一個星期就送他們回去,遠處隱隱傳來船用柴油機的轟鳴聲,抬頭一看,原來是監督41回來了。
韓向檸下意識舉起對講機,問道:“金大金大,事故處理好了?”
“處理好了,算不上多大事故,只是發生了點碰擦。”
“處理好了就好,監督艇上熱,你們一定熱得吃不消了,上來之后一定要喝點藿香正氣水,不然容易中暑。”
“沒事,習慣了。”
監督艇上沒空調,艙室里比外面熱。
金衛國站在滾燙的船尾甲板上,舉著對講機遙看著001說:“檸檸,剛才處理事故時檢查他們的船員證,又查到一本假證。”
以前也有船員用假證,但沒今年這么多,光這個月就查到六本。
韓向檸見怪不怪,正準備問問處罰了沒有,金衛國接著道:“這本假證很奇怪,是我們在檢查時無意中發現的。”
“怎么奇怪?”
“不是他們的,他們也沒用,看假證上的姓名和籍貫應該是幫建福省的船員辦的。”
“他們怎么說?”
“他們一問三不知,說什么可能是之前在船上干的一個船員留下的,但這本假證看著很新,而且看他們的表情尤其反應就知道是在撒謊。”
當事船員不在,并且查獲的假證那些船員也沒使用,唯一能做的只有沒收,不好處罰。
韓向檸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監督艇已經緩緩靠上了001。
金衛國幫著系好纜繩,拿著查扣的假船員證跳上001,走進指揮艙。
韓向檸接過假證仔仔細細看了看,抬頭道:“這造假的做工,尤其這鋼印,看著有些眼熟。”
“跟我們前段時間查獲的那幾本,應該是同一出處。”
“關鍵是發證日期,這么新的證,填的日期卻是三年前的。”
金衛國探頭看了看正撲閃著大眼睛的冬冬,笑道:“所以說很奇怪。”
韓向檸再次研究起剛查扣的假證,沉吟道:“我們前段時間查的那幾本也很新,并且是那幾個船員被我們盤問到實在沒辦法才拿出來的,他們剛開始也沒打算用,這說明什么問題?”
金衛國分析道:“他們很可能打算用假證去換真證。”
船上是有職務的,船員如果不想一直做水手,想成為三副、二副或二管輪、大管輪乃至輪機長,都是要參加升級乃至升等考試的。
相比最基礎也是最嚴格的普通船員證,后面的升級乃至升等要容易的多,只要滿足在船上相應職務的服務年限,有些地方甚至不用親自去考,所屬的航運企業就可以幫著去港監局換證。
其實考最基本的船員證不是很難,主要是很多跑船的人文化程度低,甚至可能是文盲,再簡單他們也考不過。
再想到有權發普通船員證的單位不少,但有權組織升級升等考試的單位不多,韓向檸笑道:“查扣的這些證都是冒充我們濱江港監局發出的,我等會兒打電話問問兄弟港監局,這段時間拿我們局里頒發的船員證去換證的人多不多。”
“可我們不光查扣了幾本假的內河船舶船員證,也查扣了兩本假的海輪船員證。”
“那就打電話問問有權換海輪船員證的部門,反正都一個系統的,人家應該會幫忙,再說打電話也不費什么事。”
“行,證交給你了。”
“其實可以好好問問那些船員的。”
“他們死活不說,老賈和陳子坤剛才又沒跟著去,我們能拿他們有什么辦法。”
“以后再遇到這種情況不能讓他們走,一定要問清楚。”
這丫頭越來越像大隊長了…
想到她當年一個人先來白龍港時那青澀的樣子,金衛國暗暗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不禁問道:“咸魚今天有沒有打電話?”
“打了,中午打的,他和小龔剛到深正,說桉子不復雜但想徹查比較麻煩,確切地說比較敏感,沒十天半個月估計回不來。”
“有多敏感?”
“那邊把騙外地人去培訓當作一個產業,搞地方保護主義,涉及的部門多,利益比較復雜,所以比較棘手。”
“他有沒有把握,能不能拿下那幫騙子?”
“應該有幾分把握,不然也不會從高州一路追查到深正。”
東廣是改革開放的窗口,經濟發展的好,但那么多人去東廣打工甚至經商,治安也比較亂。
金衛國有些擔心,喃喃地說:“人生地不熟的,他怎么查呀。”
韓向檸并不擔心,禁不住笑道:“三兒在那邊雖然沒熟人但有朋友,良莊建材機械廠去年不是來過一個副廠長么,三兒去年幫人家介紹過業務,良莊的盧書記一直記心上,請良莊建筑站在深正搞工程的項目經理接待的。”
“是嗎?”
“良莊在那邊不但有工程隊,還有一個部隊領導和一個徽安省哪個市的駐深辦主任,三兒和小龔就住在那個市的駐深辦。去特區要辦邊防證,邊防證都是人家幫著辦的。”
“這么說良莊的那個書記神通廣大!”
“良莊出人才,走出去好多地方干部和部隊領導,人家都很尊敬盧書記,盧書記打個電話人家肯定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