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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王記者的故事

  韓渝回來,最高興的當屬韓樹群和向帆兩口子。

  下班回到家,看到童養婿正跟女兒在廚房里忙碌,一個勁埋怨女兒為什么讓三兒干活,三兒出去執行了近一個月任務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回來了應該休息。

  韓向檸發現不但妹妹沒家庭地位,連自己都沒什么家庭地位了,真有些哭笑不得。

  《最初進化》

  老韓跟聽匯報似的問這問那。

  韓渝有問必答,反正只是武裝護航,別看抓了那么多不法分子,但都不歸濱江水上公安分局和陵海公安局管轄,況且老丈人是老黨員、老干部,又不是外人。

  “王記者也去了!”

  “跟我們一起去的,沒跟我們一起回來。船隊一到徐洲,他就上岸了,他以前在那邊做工作過,正好借這個機會回去看看老朋友。”

  老韓跟王記者并不熟,但對王記者那個思崗老鄉早就如雷貫耳,甚至知道許多王記者的事。

  事實上王記者不只是思崗的驕傲,也是全濱江自學成才的榜樣。濱江日報、濱江人民廣播電臺和濱江電視臺不止一次報道過。

  他放下酒杯,感嘆道:“王記者其實只是在我們思崗工作過,并不是思崗人。”

  韓渝下意識問:“他不是思崗人?”

  “他家原來在濱江,以前搞那些運動,真是人妖顛倒,他父親在一夜之間從干部變成了‘大漢奸’,他母親受不了委屈活活氣死了。

  好像是六八年,他那會兒才十五歲,就隨著大批知青從濱江只身去了思崗,成了一個‘可教育好的子女’。”

  老韓覺得有必要跟女婿和兩個女兒講講勵志的故事,給孩子們樹立一個榜樣,放下快子凝重地說:“小小年紀接受再教育不是一件容易事,他累死累活干一天的工分,折合成錢都不到兩毛。

  看到好多比他大的知青搞起了‘曲線改造’,就是學手藝。他那會兒所在的生產隊正好緊挨著麻風病院,醫院里有個醫生有一臺舊的120照相機,他就開動腦筋,想跟人家學照相。”

  以前總說別人家的孩子學習多么刻苦,做家務多么勤勞,對長輩多么孝敬,現在又說起了勵志故事。

  韓向檬正想著去醫學院陪梁曉軍上晚自習,哪聽得下這些。

  她想走又不敢走,忍不住問:“爸,你十幾歲就去部隊當兵,都沒怎么在老家呆過,你怎么知道這些的,還知道的這么清楚!”

  “我有個戰友轉業回了思崗宣傳部,他告訴我的,他跟王記者很熟。”

  “好好聽你爸說,不許插話。”

  向帆臉色一正,韓向檬吐吐舌頭,不敢再頂嘴。

  韓向檸則笑盈盈的洗耳恭聽,手卻在飯桌下面偷偷捅小學弟,家里有好幾張工會發的電影票,再不去就趕不上了。

  韓渝很想跟人家談戀愛那樣陪學姐去看電影,可老丈人正在勵志,不能走也不敢走。

  “他想學照相,可人家不一定會教。于是,他每天一放工,就去醫生家幫著挑水、帶孩子。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幾個月下來,那個醫生一家被感動了,收下他這個小徒弟。

  從那以后,他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在茅草屋里洗相片。拍的是越來越好,后來有一家小報采用了他的來稿,消息一傳開,全鄉都被轟動了。”

  命中有貴人啊!

  王記者的貴人是那個醫生,自己的貴人就是徐所。

  韓渝正暗暗感慨,小姨子就不耐煩地問:“他只是學會了拍照片,他投什么稿?”

  “記者有好幾種,寫新聞的是文字記者,王記者是攝影記者。”

  “爸,王記者是攝影記者?”

  韓渝倍感意外。

  老韓微笑著確認道:“他確實是攝影記者,但他也寫新聞稿,既會拍照片也會寫稿,兩手都很硬。”

  向帆指指兩個女兒,趁熱打鐵地說:“這就叫藝多不壓身,平時讓你們學習,你們不聽。不聽、不好好學,將來就沒競爭力。”

  “媽,我好好學了!”韓向檸抬起頭。

  “但不夠用功,我們醫院的小陳…”

  “媽,你跑題了,還是聽爸說王記者吧。”

  “行,樹群,你接著說。”

  老韓接過話茬,不緩不慢地說:“七三年的時候,徐洲那邊的煤礦去思崗招工,名額很少,大家都想去,王記者就憑著有會照相的一技之長,從下放知青變成了工人。

  到了煤礦,先下井挖礦,很苦很累也很危險,但工資待遇比在生產隊好。但他沒安于現狀,一有時間就拍照片,給各大媒體投稿,就這么被調到了煤礦的宣傳科,負責礦上的攝影報道兼廣播站的編輯、記者,一干就是八年。”

  韓渝前年就認識王記者,但只知道王記者很厲害,并不知道王記者的過去,忍不住問:“后來呢?”

  “后來被調回思崗宣傳部,做宣傳干事。他嫉惡如仇,看到不平事就想主持正義。有一年秋天,我們思崗傳出一個爆炸性新聞。

  絲河鄉的鄉長收到一封皺巴巴的信,上面說省領導的姨侄女、中央一個領導家的千金、正在省公安廳工作的‘劉小雨’,向七年前曾舍身救過她性命的絲河鄉農民江國慶求婚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但那會兒個個以為是真的,都說什么‘董永遇上了七仙女’。鄉里為了體現‘政府的關懷’,好讓‘董永’有合適的身份盡快和‘七仙女’喜結良緣,特地去江國慶家探望,并代表組織宣布正式安排江國慶為鄉電影院的檢票員。”

  這也太扯了,那些鄉干部居然相信…

  韓向檸禁不住笑問道:“再后來呢。”

  老韓笑道:“王記者覺得事有蹊蹺,他那會兒正好生病住院,一聽到這事就要求出院,騎自行車趕到絲河鄉政府。

  鄉干部說得有鼻子有眼,還希望他幫著宣傳,好擴大絲河鄉的知名度。可那個‘董永’卻避而不見,讓家里人稱他去江城走親戚了。

  王記者并沒有泄氣,在絲河鄉一連轉了好幾天,終于跟抓特務似的在一個晚上摸到了‘董永’的行蹤。面對他連珠炮似的提問,‘董永’六神無主,語無倫次。

  最后不得不承認他花錢請人家幫著寫情書,托人從江城寄到鄉里,想以此嚇唬鄉干部,好謀個差使,爭取娶個婆娘。

  可都已經真相大白了,鄉里的干部卻不相信,見人就說王干事存心跟他們過不去,影響了鄉里和省里的關系,阻礙了鄉鎮工業的發展。

  之前垂頭喪氣的‘董永’又神氣起來了,四處放風說什么王干事再敢碰他,他就跟王干事拼命。”

  這不是自欺欺人么。

  韓向檸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老家的丑事,想想就丟人…

  老韓放下快子,接著道:“面對恐嚇,王記者毫不畏懼,給濱江日報編輯部打電話曝光,跟聞訊而至的濱江日報記者一起,起早摸黑,采訪了大量的背景材料,寫了一篇叫作《新編天仙配》的通訊稿,上了濱江日報和東海法制報。

  ‘董永’就這么被敲掉了‘金飯碗’,企圖攀高枝而上當受騙的鄉干部羞愧難當。其中兩個鄉干部還被拔出蘿卜帶出泥,因為以權謀私、大搞農轉非,受到了黨紀、政紀處分。”

  王記者有多厲害,韓渝不止一次見識過,不禁嘆道:“王記者是不怕得罪人。”

  “他不只是上了人民日報之后不怕得罪人,他很早就不怕得罪人。”

  老韓喝了一小口湯,又說道:“幾年前有個假記者,說假也不是很假,好像是跟上面有點關系,在皋如招搖撞騙,甚至侮辱婦女,被群眾押送到了派出所。

  王記者那會兒已經被濱江人民廣播電臺錄用了,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去采訪,寫了一個長篇報道。

  結果那個假記者很快就被放出來了,不但聲稱要去省里上訪,還雇人打印了幾百封控告信四處散發,甚至寫匿名信、打匿名電話恐嚇他。

  王記者怎么會害怕恐嚇,為了進一步弄清事實,在濱江日報的兩個記者配合下,冒著酷暑,去假記者所在的鄉開展全面調查。

  地方的一些干部生怕得罪省里的大官,一不安排住宿,二不提供真實情況,他和兩個記者每天都是自己掏錢,可在鄉政府食堂里買到的都是殘羹剩菜。

  晚上住的地方更簡陋,睡在一個村里的一家蠶藥廠的木板鋪上,蚊蟲叮咬,夜不能寐。沒地方洗澡,就去河邊沖一盆涼水。夜里好不容易睡著了,還有人去敲門恐嚇。

  但王記者就是不信邪,在當地正直的干部群眾幫助下,終于掌握到了那個假記者行騙的更詳盡的材料。那個假記者意識到麻煩大了,跑去跟他們下跪求饒,懇求王記者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王記者怎么可能放過他,一回到濱江就跟濱江日報的兩個記者,合寫了《‘陳記者’行騙續篇》的長篇通訊,不但見了報,報社還加上了‘編者按’,那個假記者終于受到了法律的懲處。”

  王記者曝光過的事情太多,老韓如數家珍地說了近一個小時。

  其中好幾個曝光的事向帆也是第一次聽說,感嘆道:“王記者這是筆鋒所向,群丑現形啊!”

  韓向檸認識王記者,也知道王記者很厲害,但沒想到王記者會這么厲害,喃喃地說:“無冕之王,這才是真正的無冕之王。”

  韓渝深以為然,一邊幫丈母娘收拾桌子,一邊感慨地說:“他每次采訪我們的行動都很拼,這次采訪我們武裝護航,甚至把照相機放到一邊,跟我們一起抓水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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