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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拿我搖把做什么

  接下來半個月,繼續修船。

  兩臺6135主機終于保養好了,跟吳老板借了幾個大油桶,去江邊加油站加滿柴油,請正好要過船閘的貨船幫著運到船廠,在小姜等工人幫助下弄上岸。

  接上油管,點上噴燈燒了會兒進行加熱,在吳經理、周工和聞訊而至的徐三野注視下,成功啟動主機。

  轟隆轟隆,噪聲很大。

  韓渝聽著卻很悅耳,充滿成就感。

  徐三野比韓渝更高興,一下船就用對講機讓老章通知老錢,晚上加餐,不能總吃魚,要多買點肉。

  送走所長,韓渝的工作重心轉移到半個月前拖回來的兩條小汽艇上。

  說是汽艇,其實是兩條裝著單缸柴油機的交通艇。

  跟掛槳船唯一不同的是,不是用桿子操縱船舵,而是用方向盤。

  船型乍一看都挺漂亮,尖尖的船頭,修長的船身,白色的船艙,駕駛座在前面,后面有幾排木椅,九米的那條還有后甲板,甲板上也有長椅。

  船頂上有桅桿,有警燈,如果拍電影電視可以用來做背景,只要鏡頭不要拉太近,看上去肯定有模有樣。

  但事實上柴油機、傳動裝置和船舵全不能用,連船艙玻璃都泛黃。六米的那條方向盤都不知道去哪兒了,里面的椅子也都腐爛了。

  吳老板找了兩個打零工的村民幫著清理了一天,把沒用的東西拆掉之后只剩下兩個銹跡斑斑的船殼。

  張蘭提著包走到河邊一看,禁不住笑了。

  “咸魚,這兩條船怎么修?”

  “六米的這條徐所讓裝上玻璃,刷上漆,停在河邊。”

  韓渝笑了笑,接著道:“九米的這條要好好修,我等會兒去問問周工,再給你開單子。”

  張蘭下意識問:“開什么單子?”

  “采購單,要買不少東西,跟造一條新船差不多。”

  “要花多少錢?”

  “就柴油機貴點,應該不會超過一萬。”

  “什么應該不會超過,預算已經超了!”

  “張姐,你跟我說這些沒用,你應該去跟徐所說。”

  “我不敢。”

  她是刑偵隊許明遠的女朋友,兩個人談了好幾年,換作以前早結婚了。

  但陵海不但計劃生育抓的嚴,也提倡晚婚晚育。只要是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女的不滿二十三周歲,男的不滿二十五周歲不能結婚。

  想到她男朋友是徐三野的徒弟,韓渝笑道:“那等許哥過來,讓許哥跟徐所說,不修我最高興。”

  徐三野已經給三條船命了名,拖輪是“旗艦”,將來要刷上“陵海公安001”字樣。

  九米的這條修好之后要進入長江,風平浪靜時既可以作為交通艇,也可以當作執法艇,編號“陵海公安002”;

  六米的那條雖然不修,但依然要停在河邊發揮威懾作用,編號“陵海公安003”。

  張蘭不認為男朋友能說服徐三野,轉身看著遠處仍在發出機器轟鳴的拖輪:“咸魚,001的機器都轉大半天了,怎么不去關掉,你這不是在浪費油么!”

  “張姐,你以為我是忘了歇火,還是以為我在開著玩?”

  “那開著做什么。”

  “機器剛保養好,要磨合。”

  “要磨合到什么時候?”

  “起碼四十八小時。”

  “那要燒多少柴油?”

  “把昨天加的那幾桶燒掉應該差不多。”

  一千多塊錢的柴油,磨合下機器就沒了…

  張蘭終于明白丁教為何說執法救援船修好之后不是燒油,而是要燒錢。

  韓渝不管那么多,看著她身上的制服,不解地問:“張姐,我早上去郵局寄信,遇到張所,他的警服怎么跟我們的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穿著比我們的挺,料子好像不一樣。”

  張蘭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我們是‘的確涼’的,人家是‘馬褲尼’的,檔次比我們高,當然不一樣。”

  韓渝好奇地問:“他們比我們有錢,所以穿馬褲尼?”

  這條小咸魚,就知道修機器,別的什么都不懂。

  張蘭覺得好笑,耐心地解釋:“人家不是比我們有錢,是行政級別比我們高。”

  “行政級別高就可以穿馬褲尼?”

  “嗯,楊局和丁教也穿馬褲尼。”

  “可張所跟徐所一樣都是所長。”

  “張所是所長,但他們濱江港公安局是正處級單位,他們派出所是正科級單位,跟我們公安局平級。”

  “張所跟楊局平級?張所的級別比徐所高?”

  “這有什么奇怪的,但他們行政級別再高也是企業公安,要接受濱江市公安局業務指導。他們的轄區很小,僅限于港區。如果發生大案要案,還是歸市局管轄。”

  “如果白龍港碼頭發生大案呢?”

  張蘭想了想,笑道:“這要看情況,如果涉及到我們陵海人,我們公安局肯定要管,并且要以我們陵海公安局為主。要是不涉及陵海人,一般是市局管。”

  韓渝似懂非懂地問:“我們比他們專業?”

  “他們跟國營單位的保衛科差不多,我們當然比他們專業。”

  那邊在磨合機器,河邊轟隆轟隆的太吵。

  張蘭想早點回所里,立馬話鋒一轉:“我是來告訴你空調買到了,明天早上找車去濱江拉,伱趕緊想想拉回來放在哪兒,萬一被人偷了可不得了。”

  “幾臺?”

  “三臺。”

  “什么樣的?”

  “就是裝在窗戶上的那種,你沒吹過空調,難道沒看過廣告。”

  “我吹過空調。”

  “你吹過空調,你不是在吹牛吧。”

  “真吹過,我姐單位有好多空調,客房是你說的這種小空調,大廳和會議室是落地的大空調,真的很涼快,比電風扇涼快多了。”

  韓渝得意地笑了笑,又問道:“什么牌子的,多少錢一臺?”

  想盡辦法總算買到三臺空調,之前卻從來沒吹過空調。見小咸魚居然吹過空調,張蘭感覺自己像是沒見過世面。

  她翻了個白眼,嘀咕道:“春蘭的,四千多一臺,三臺一萬三!”

  春蘭空調,打開電視天天能看到。

  韓渝樂了,不禁笑道:“春蘭的風,蕩開成功之路。春蘭的情,架起幸福之橋。只要你擁有春蘭空調,春天將永遠陪伴著你!春蘭空調,高層次的追求!”

  聽著耳熟能詳的廣告詞,看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張蘭噗嗤笑道:“空調是你們的,所以春天是永遠陪伴你們,不是陪伴我。”

  “等到明年夏天,你可以來我們這兒吹。”

  “大熱天的,讓我跑二十幾里來吹空調,這還真是高層次的追求。”

  “來我們這兒有魚吃,你不是喜歡吃魚么。”

  “是啊,看來值得來。”

  “到時候記得帶喜糖。”

  “帶喜糖…你個小咸魚,人小鬼大。走了,你慢慢修吧,我要趕緊回去聯系車,明天還要幫你拉空調呢。”

  張蘭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前腳剛走,這段時間隨著韓渝幫著聯系的順風船越來越多,雞蛋大米生意越來越好的黃江生,拿著兩個用紙包著的油餅走了過來。

  韓渝正準備跟他打招呼,一條二十多噸的掛槳船“咚咚咚”的從船閘方向駛到河邊。

  速度越來越慢,站在船頭的婦女用竹篙把船往船廠的小碼頭撐。一個十幾歲的男孩看準系纜樁,麻利地把纜繩套了上去。

  這些活兒韓渝都干過,心想是不是航運公司的鄰居,不禁多看了幾眼。

  駕駛員關掉引擎,鉆出船尾的棚子,一邊帶纜繩,一邊喊道:“小師傅,你們吳老板在不在?”

  “他剛出去了,什么事。”

  “有個掛槳壞了,怎么搖都搖不響。”

  所謂的掛槳其實是單缸柴油機,小拖拉機用那種,耕田也用,屬于最簡單的柴油機。

  連這種爛大街的柴油機都不會修,居然敢出來跑船,不用問都知道是跟風買船出來搞運輸的個體戶。

  但只要是船上的人,遇到困難都要幫一把。

  韓渝拿起棉紗擦擦手,走過去爬上船:“我先幫你看看。”

  “麻煩你了,我去拿煙。”

  “別拿了,我不會。”韓渝婉拒了船老板的好意,看了看那幾乎空蕩蕩并且很干燥的貨艙,問道:“老板,你是從哪兒回來的。”

  船老板讓開身體,笑道:“東海。”

  “就這么回來的?”

  “船多貨少,沒拉到貨,不這么回來怎么回來。”

  “放空吃水太淺,怎么不放點水壓艙,你這樣行船很危險的。”

  “放水容易排水麻煩,再說放水壓艙跟裝貨差不多,要多燒油。”

  太不把安全當回事,遇上大風大浪怎么辦。

  韓渝正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突然發現艙底有幾輛自行車。雖然用油布遮蓋,但蓋得不嚴實,車龍頭都露出來了。

  船老板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連忙道:“幫親戚帶的,知道我要去東海,個個讓捎東西。”

  韓渝走到兩臺柴油機前,不動聲色問:“現在買自行車要不要票?”

  “以前要票,現在不要,有錢就能買到。”

  “哪臺機器搖不響?”

  “這臺。”

  “搖把呢。”

  “這兒。”船老板見他比自己兒子都小,笑問道:“小師傅,你搖得動嗎?”

  “搖搖試試。”

  韓渝接過搖把,并沒有去搖機器,而是翻身一躍,跳到碼頭上。

  船老板一頭霧水,俯身問:“你拿我搖把做什么?”

  韓渝仰頭看著他,學著徐三野很認真很嚴肅地警告:“我是沿江派出所的民警,我姓韓,叫韓渝。我們等會兒要對你的船進行檢查,我命令你呆在船上不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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