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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甲方乙方

  五天期限到了,白龍港人真正意識到徐三野到底有多野。

  他親自帶隊,率領李衛國、老章和白龍港派出所的老劉老胡等民警,開著邊三輪,帶著吉普車,拉著警笛,挨個兒去當事人家,把四個不把敦促自首的通知當回事的老頭老太太都銬到派出所。

  其中一個老太太嚇壞了,一到所里就認罪認罰。不過已經晚了,沒收違法所得,罰款兩百元,拘留六天。

  一個老頭到了所里還胡攪蠻纏,直接被送往拘留所,先拘留十五天。

  有一個老頭不是本地人,八一年過來的,一直在幾個倉庫打零工,專門幫著裝卸貨物,后來跟本地的一個寡婦好上了,兩個人也沒辦結婚證,就這么湊合著過。

  聽口音應該是東山那邊的,可他東拉西扯就是不說老家在哪兒。

  不但要沒收違法所得,處以兩百元罰款,而且送去收容審查,直到搞清楚其身份,確認其之前沒違法犯罪行為才能被放出來。

  一個老太太憑借身患好幾種病,氣焰非常囂張,聲稱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嚷嚷著不怕坐牢,說什么坐牢等于政府給她養老。

  行動前就側面調查過,早知道她是出了名的難纏,也知道她確實有病,一天要吃好多藥。

  拘留所十有八九不會收,不過這難不倒徐三野。

  今年一月一日正式施行的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第八條明確規定,如果違反治安管理的人是無行為能力人或者限制行為能力人,本人無力賠償或者負擔的,由其監護人依法負責賠償或者負擔。

  于是,把她的三個兒子傳喚到派出所。

  別人的違法所得是一共倒賣了多少次賺了多少錢,對待她跟對待別人不一樣。

  她的是從第一次開始倒賣進行計算,有證據顯示她兩年半前就開始幫幾個黃牛排隊買票,截止本月十七號,共八百六十七天。

  以每天倒賣一張船票獲利兩元計,應沒收違法所得一千七百三十四元。

  再加上兩百元治安罰款,共一千九百三十四元,由她的三個兒子平攤!

  要是不認罰,那就法庭見。

  法庭判下來還不給,等著他們的就是強制執行甚至拘留。

  并且她二兒子的兒子,也就是她有一個孫子正好想參軍。

  眼看就要征兵,如果母債子不還,到時候去她二兒子家轉轉,看她孫子的政審怎么過,看接兵干部會不會要。

  天天去排隊,賺了不到五百塊錢,居然要罰近兩千,回去要被子女埋怨…

  老太太腸子都悔青了,不敢再胡攪蠻纏,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徐三野可不會心軟,對她這種難纏的人既然不能拘留,那就必須重罰。

  不然一個學一個,附近的老頭老太太全跑去倒賣船票,好不容易打擊出的大好局面就會毀于一旦。

  值得一提的是,隨著沿江派出所重拳出擊,之前沒掌握的那些參與倒賣船票的人,意識到心存僥幸是不行的,趕緊跑來自首。

  搞得剛消停了兩天,又忙碌了起來。

  徐三野剛打發走一個前來自首的人,李衛國便敲門走了進來。

  “徐所,辦公室通知下午兩點去三樓大會議室開會,各股股長、刑偵隊長、交警隊長、各派出所長、看守所長和各所隊內勤都要參加。”

  “我正忙著呢,哪有時間去開會。”

  徐三野整理好剛做的筆錄,想想又不屑地說:“重要的會議人不多,人多的會議不重要,讓老章去就行了。”

  他今年四十二,年紀不算大,但在局里資格老。

  做過那么多年人保組副組長,局長辦公室以前就是他的辦公室。

  后來又做過幾年刑偵隊長,不但好幾個股長、所長在他手下干過,連丁教、陳局和王主任都被他領導過。

  他只要去局里,領導們都很尷尬。

  曾經的部下坐在臺上,他這個曾經的領導卻坐在臺下,他一樣尷尬。

  所以這幾年不是特別重要的會議,局里一般不會通知他。就算通知他,他一樣懶得去,不是請假就是找人代會。

  李衛國知道他不想去,提醒道:“魏主任說楊局特意交代你必須參加,再說所里不是有我么,還是去一趟吧。”

  “楊局點名要求我參加?”

  “魏主任是這么說的。”

  “讓內勤也參加會議,有意思。”徐三野點上支煙,想想又笑道:“應該是錢的事,看來是樹大招風啊。”

  李衛國也是這么認為的,意味深長地說:“那就更應該去。”

  徐三野一連抽了幾口煙,順手拿起對講機:“咸魚咸魚,我徐三野,聽到趕緊回復。”

  “徐所,什么事。”

  “請吳經理過來一趟,讓他叫上那個姓周的技術員,再帶幾張空白合同,公章也要帶。”

  所里只是借用吳老板的地方修船,又不是在吳老板這兒造船,讓吳老板和周工一起去做什么,帶合同公章又是做什么…

  韓渝正百思不得其解,徐三野接著:“然后再去一趟江邊的加油站,請加油站的負責人也帶上公章和空白合同過來一下。你要是不認識就去找張所,張所跟他們熟。”

  李衛國意識到他要做什么,一時間竟愣住了。

  徐三野放下對講機,抬頭道:“老李,你們之前為了取證,一連出了十天差。船上和東海的物價很高,出差補助以每天十塊錢算。”

  每天補助十塊,十天就是一百塊,相當于一個月工資!

  不過那十天是真累,要做沒完沒了的筆錄,甚至連覺都睡不好。

  李衛國覺得這是應得的,不算沾公家便宜,不禁笑道:“徐所,我們出了十天差,但你在家也沒閑著。”

  “沒出差就沒補助,一切按規定來。”

  兩位老同志原本是來沿江派出所養老的,結果跟著自己受罪,必須要為老同志考慮。

  徐三野笑了笑,補充道:“再就是獎勵工資,上級有明文規定,在工作中作出顯著成績的人員可以多獎。

  你去翻翻文件,按照縣里和局里頒布的細則套,然后讓老章連同出差補助做個表,我下午帶過去。”

  現在的工資是由基本工資、職務工資、工齡津貼和獎勵工資四部分構成的。

  基本工資從局長到民警都一樣,都是三十九塊五。

  職務工資按照行政級別來,相差比較大,同樣是正科級,多的能拿到一百零四,少的只有六十一。

  工齡津貼沒多少,每工作一年加五角錢。

  獎勵工資就是常說的獎金,最高一年不能超過一百。

  為激勵民警的工作熱情,也為了依法創收,局里針對繳獲罰沒出臺了相應的獎勵政策,最高一年也不能超過一百。

  大家都是生活在現實中的人,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李衛國前天還跟老章盤算過,見徐三野提了出來,猶豫了一下說:“如果按局里的文件套那就多了。”

  “多少?”

  “我們這次的戰果那么大,如果按照文件套,獎勵工資和局里的獎金都能封頂。”

  徐三野追問道:“多少封頂?”

  李衛國笑道:“獎勵工資一百,獎金也是一百。”

  徐三野磕磕煙灰,有些失望地說:“我以為多少呢,加起來才兩百,就這么申請,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又不是每個月都有的。”

  “別人會眼紅!”

  “這是我們憑本事打擊來的,誰要是眼紅,讓他們打擊去!”

  徐三野冷哼了一聲,接著道:“前幾天找的那幾個瓦匠到今天都沒來,他們忙是吧,那就找別人。老章跟四廠建筑站熟,讓老章立即聯系四廠建筑站,請人家趕緊過來一趟。”

  這是打算突擊花錢!

  雖然錢沒到手,但可以先把合同簽了。就算來不及施工也可以讓人家先采購材料,到時候局里不認也得認。

  作為沿江派出所指導員,李衛國在這件事必須要支持徐三野,低聲問:“就蓋個傳達室和廚房,找建筑站是不是太夸張。”

  “誰說只蓋個傳達室和廚房的?”

  徐三野反問了一句,輕描淡寫地說:“圍墻太矮,要推到重砌。我們是派出所,不能連羈押室都沒有,要蓋兩間。河邊的小碼頭要整修,要修像樣點。”

  李衛國忍俊不禁地問:“還有嗎?”

  徐三野想了想,問道:“白龍港碼頭用得哪兒的電?”

  “應該也是供電局的電,不過他們有專用線路,不歸四廠農電站管,電費直接交給供電局。”

  “我打電話讓張均彥問問。”

  韓渝把江邊加油站的黃站長請到所里,回船廠繼續修船。

  平時修到十一點半左右,就算所長不用對講機喊吃飯,老錢也會過來喊。

  今天比較奇怪,都已經十一點四十五了,對講機里遲遲沒動靜,老錢也沒過來喊。

  收拾好東西,洗了下手,正準備回去看看怎么回事,吳老板和船廠唯一的工程師周工喜笑顏開地回來了。

  “吳經理,周工,什么事這么高興。”

  “你們所長給我個大訂單!”

  “什么訂單,有多大?”

  “看看就知道了。”

  吳老板打開公文包,取出一疊印泥沒干的合同,眉飛色舞地說:“伱們所長看得起我、相信我,我既要保證工期和質量,也不能讓他難做,更不能讓人家說他的閑話,所以我把利潤看的很低。”

  韓渝接過合同,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徐三野居然委托他造一條八十噸的躉船,并建一座用鐵浮箱架起來的浮橋。

  從周工手繪的,但看上去很正規的圖紙上看,徐三野要的躉船不只是一個沒動力的鐵殼子。

  上面居然要蓋兩層房子,房頂要安裝一塊有大警徽、公安和水上110字樣的顯目大牌子。

  考慮到躉船停在江邊夏天太熱、冬天太冷,船上的房子要用保溫材料,要裝一臺空調,執法船上也要裝兩臺。

  躉船的空調、執法救援船的空調、修船需要的零配件,以及將來要安裝的救援、消防等設備,全部委托吳老板代購。

  從建造到代為采購,連同施工,全交給吳老板。

  工期三個月,預算二十五萬,最終多少錢請專業的人幫著決算。

  韓渝驚呆了,楞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說:“還真是大訂單,徐所魄力真大,他這是要做甲方啊!”

  坐在家里都有訂單,真是財運來了擋不住。

  吳老板人逢喜事精神爽,哈哈笑道:“說得對,我是乙方,你們徐所是我的甲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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