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話語一出,眾人都愜了下。
他繼續道:
「那疊書先放我這兒,我還沒翻完。很欣慰你能認真去讀,不過有些讀書注釋稍欠妥當,我幫你批了紅圈,你回頭拿回去后,好好溫習。」
黃萱點頭,這幾句話的轉折太快,她一時間都忘了出聲。
妙思也聽明白了。
她小臉板起,繼續爬上黃萱的肩膀坐下,嘀咕道:
「原來是換個稱呼,小萱面前,你小子整這么嚴肅干嘛,真是的。」
剛回來的方舉袖,觀察了下眾人表情,被黃萱臉上神色吸引。
她看見這位往常正直守禮、文文靜靜的上清派小仙姑,此刻那張冷清小臉上綻放出一抹難見的笑容。
方舉袖第一時間以為看錯了,反復打量了幾眼。
又去看了看「罪魁禍首」歐陽良翰。
這位黃小仙姑,是在潯陽的時候,燕參軍介紹給她們的,說是潯陽王府陸道長的小師妹,道法高深。
起初方舉袖還以為,是洛陽的潯陽王那邊派來找檀郎的,歐陽良翰可能和她并不熟,可現在看二人關系明顯沒有這么簡單。
光從那一句「恩公」的舊稱呼上,就能看出。
黃萱不是喜笑的性子,臉蛋募現的笑意并沒有持續多久,收斂了起來,沒有給方家姐妹太多論異打量的機會。
她問:「恩不喊的話,那該怎么喊?」
歐陽戎搖頭:
「隨意就行,你不是喜歡喊小師妹叫姐姐嗎,也可以喊我歐陽大哥。其實我們也沒比你大太多。」
妙思舉起小手,建議道:
「這怎么行,按輩分來吧,本仙姑與小萱姐妹相稱,她勉強與本仙姑同輩,那就也喊你小戎子吧。」
黃萱:—.
方家姐妹:—
歐陽戎:?
黃萱假裝沒有聽見,忽然問道:
「恩公,謝姐姐她們怎么喊你的。」
「她喊我大師兄,不過你師兄喊我歐陽刺史,這倒是可以—”
她卻打斷了下,又問:
「那家中的甄大娘子她們呢?」
不等歐陽戎開口,黃萱募然喊道:
「檀郎。」
歐陽戎愣了下,有些無奈:
「這是嬸娘她們愛喊的,小師妹也喊得少,要不小萱還是喊大哥吧,和喊小師妹一樣,我與小師妹本就把你視為幼妹。」
黃萱微微歪頭,只添了兩個字:
「檀郎哥哥。」
歐陽戎想了想,也沒再糾正,別直接喊「檀郎」就行。
直喊檀郎,聽著有些太親密了,不適應。
妙思嘀咕:「什么哥哥妹妹的,都不如小戎子好聽。」
歐陽戎皺眉看去,小墨精身段靈活的躲到了黃萱的肩膀后方。
剛回來的方舉袖和昨夜的方勝男一樣,眼神十分好奇的看著巴掌大小的儒服小女冠。
不過她此刻也沒有多問。
自從親眼見證了某儒衫青年在潯陽石窟大殺四方的一幕后,對于歐陽良翰身邊的事情,方家姐妹早就習以為常了,再神奇離譜的事,好像都不會意外了。
無它,因為他是歐陽良翰,敢硬抗天雷、毀女帝大佛、上門找云夢劍澤搶女君童養媳的男子...—·
這時,方勝男關心問道:
「姐姐吃了沒?樓下還有些粥飯。」
方舉袖擺了擺手:
「回來路上,簡單對付了兩口,這邊太過偏南,容易潮濕上火,飲食我吃的不太習慣,沒有咱們潯陽那邊的小炒好吃。」
語罷,她朝歐陽戎道;
「歐陽公子總算回來了,說起來,咱們等了一旬了,您再不回來,我與小仙姑都準備找船,入云夢澤尋你了。」
歐陽戎立即搖頭:
「被一些事耽擱了,現在只能一個月下山一次,不過此澤不能亂闖,你們以后就算等不到我,
也不準私自進入云夢澤。」
方舉袖敏銳捕捉到一個詞:
「下山?什么意思,歐陽公子現在是待在哪里的?難道找到了」
歐陽戎看了眼門口方向。
方舉袖秒懂,看向方勝男。
后者立馬走去門口:「你們聊,我去門口給你們守著。」
秀發也主動提出:「阿彌陀佛,碗筷交給貧僧吧,這就送下去,順便散散步,若有何事,你們可以去樓下找貧道。」
男裝小娘和光頭小沙彌主動離開了屋子,方舉袖轉身走去,鎖上了屋門,又去檢查了下窗戶。
屋內,只剩下歐陽戎、黃萱、妙思和方舉袖的身影。
幾人配合默契,一起移步到了里屋細聊。
簾帳才剛放下,方舉袖就迫不及待的問:
「歐陽公子,燕參軍問您何時回去,您人不在潯陽,各方來信,他代回的有些不安。」
歐陽戎笑說:
「潯陽那邊的情況,我問過方女俠,他和十三娘不管理的挺好,用不著我。」
方舉袖無奈道:「歐陽公子真是膽大,竟跑這么遠來,離開任職之地這么久不過燕參軍說,洛陽那邊的來人和來信,他不好隱瞞,得如實答,目前潯陽王府那邊,知道了您的情況。」
方舉袖頓了頓,看向一旁安靜傾聽的黃萱。
后者輕輕頜首:
「嗯,所以謝姐姐讓我來找檀郎哥哥。現在大周朝堂與云夢劍澤劍拔弩張,局勢危險,謝姐姐和王府擔憂檀郎哥哥的安危。」
歐陽戎不置可否,朝方舉袖道;「方姑娘繼續。」
「燕參軍說,歐陽公子不在的時候,洛陽那邊一共來了兩批人,第一批,是王操之帶隊,不過他主要不是催您回京,而是想要取一份您的手稿,就是您在潯陽江頭送給琵琶女的那篇《琵琶行》。」
方舉袖眼神復雜的看著歐陽戎:
「聽說,是因為京城那邊,您的這篇詩文成了名篇,廣為流傳,王掌柜沒有具體說是誰委托他來的,但卻私下和燕參軍透露說,安樂公主、容真女史她們都想要琵琶女的那篇真跡—”」
本來聚精會神的歐陽戎,有些愣住,沒想到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至少在他看來是小事·他忍不住道:
「這種事,怎么還搶著要,還有,不就一篇嗎,操之要交給誰?」
方舉袖搖頭:
「不知道,我也好奇在王掌柜帶《琵琶行》真跡回京后,大約有過了一個月,洛陽那邊來了王府的第二批人,這回是順伯親自帶人來的,他帶來了王爺的手信」
她壓低嗓音:「燕參軍不方便交給我,以防萬一,只口述了下,大致意思是想請您回京,王府那邊,眼下在洛陽有了些門路,可以在天官吏部微操下,朝廷內,目前沒有正四品的閑缺職位,不過能以修文館學士的名義,調您回京—
「總而言之,您不在洛陽,王爺和世子終日有些擔心,雖然眼下洛陽那邊的局勢有利于王府,
但是衛氏等勢力的兇殘手段,歷歷在目,王爺怕一招不慎,下錯棋子———”」
方舉袖說到這兒,發現歐陽戎的臉色平淡。
他突然問了句:「聽說小公主有了新封號,叫安樂。」
「沒錯,大概是上上個月的事,圣人對小公主很是疼愛,能隨意出入宮廷。」
歐陽戎點頭:
「這不挺好的,有小公主殿下和小師妹在,王爺多聽取她意見就行,另外陸壓也守在王府,只要多看著點大朗世子就行。」
頓了頓,歐陽戎沒有提那三枚錦囊的事。
方舉袖皺眉:「可是王爺催促的信上說,最近圣人的心思難以琢磨,好像希望在明堂舉辦一場盛典,說是促進離、衛兩家的關系·
「王爺有些擔憂,是個測試他的局,和小公主商量過了,一致希望得到您的建議。」
歐陽戎點頭:
「建議就是照常去參加,一切如故。」頓了頓,他瞇眼說:「該囑咐的,其實我早已囑咐小師妹了,王爺過慮了。」
這時,一直安靜傾聽的黃萱,輕聲道;
「檀郎哥哥是主心骨,你不在,王爺、小公主還有師兄她們當然不安,就像師父走后的上清祖師堂一樣。」
歐陽戎點頭,朝方舉袖說:
「那帶我話回去,讓燕六郎轉告王府那邊,那什么明堂盛典,無須擔憂,圣人是何心意,潯陽王府就怎么做,不要彎彎繞繞太多。」
他咪眼:
「既然圣人希望緩和離、衛兩家關系,王爺就去照辦,和那梁王、魏王稱兄道弟都行。」
方舉袖疑惑:「可是衛氏不是死敵嗎,好幾次差點置王府于死地。」
歐陽戎搖頭:
「在洛京,若圣人不想衛氏死,沒人能滅了衛氏,同樣,若是圣人不想王府跌落,沒有人能拉王府下水。
「簡而言之,圣人的意志不可違逆,從當初天樞和四方大佛的強制推進就能看出,當下的朝堂,精通帝王術的圣人已經完全控盤了,執政多年,這正是這位圣人的手段最巔峰之際,云夢劍澤與大佛失敗的事,只是些意外插曲。
「王府現在之所以能在洛京風光無限,能離那個位置越來越近,是因為圣人想要這樣,圣人才是現在王府最大的靠山,此一時非彼一時了,王爺心思再多,還不如老老實實的,當圣人的應聲蟲,而不是如某座王府那樣自作聰明—我也不喜衛氏,但王府當下真正的敵人不是張牙舞爪的衛氏———...
他語氣平靜,說到這兒,點到即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