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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三、公子是神嗎?

  一大早,歐陽戎來到江州大堂。

  直接找上燕六郎,直接問:

  “王操之走前留下的那批焚天蛟油呢?”

  燕六郎立馬答道:

  “稟告明府,存放在刺史府中,前幾日刁縣令過來,帶一批回去,但數目太多,還有一批沒帶走,準備慢慢運回去。”

  雙峰尖以治水名義封鎖、暗中竣工大佛前,去請東林寺高僧裝臟的王操之,曾從龍城縣帶回來一批焚天蛟油,預備使用,后來大佛順利落地,期間沒有發生任何意外沖突,焚天蛟油也就沒有派上用場,眼下準備運回龍城縣存儲。

  歐陽戎追問:“還剩多少桶?”

  “九桶。”燕六郎準確報了個數。

  燕六郎看見自家明府掐指算了下,還呢喃了聲:“應該夠了,不夠還能制作點…”

  “什么夠了?”他好奇問。

  歐陽戎搖頭:“沒事,先別運走,放在刺史府上,等本官后續吩咐。”

  “是,明府。”

  歐陽戎轉過頭,看了一眼遠處。

  燕六郎循著他目光看去,發現是潯陽王府那邊…

  吩咐完燕六郎,歐陽戎乘車去往潯陽王府。

  眼下龍城剩余的這些焚天蛟油,都是當初狄公閘剪彩禮上,玉卮女仙他們準備炸了狄公閘所用的。

  當初繳獲后,一直存放在龍城縣衙,數量太多,到現在都沒有用完。

  不過用完了也沒事。

  焚天蛟油的制作方式,歐陽戎知道,是從玉卮女仙那兒傳承來的,外加玉卮女仙和柳家曾私下借用古越劍鋪制作過,有些工匠們記得配方。

  也因為好奇,此前他曾特意研究過,焚天蛟油的制作材料中,歐陽戎發現了一味熟悉無比的原料——硝石。

  這是火藥的材料,某種意義上,能爆炸點燃的焚天蛟油,與火藥殊途同歸…另外,硝石其實還可以制冰,方法簡單易行且成本低廉,不過只是附帶的。

  如此看來,這個時代的方術士們,已經在煉丹過程中發明了此物,只是更多的把它當作神鬼之物,甚至輔以煉氣術材料,制成眼下諸如焚天蛟油等奇物。

  歐陽戎輕輕頷首。

  馬車抵達潯陽王府,他進門后,直接去往小師妹的閨院,準備與她商議下幾日后的生辰禮事宜。

  來到地方,發現院中無人,歐陽戎找丫鬟問了下,得到答案,轉身走向了后花園,一刻鐘后,他在一處臨湖水榭內,看到了離閑一家,小師妹的身影也在其中。

  一行人正在水榭賞景,順便品嘗新鮮瓜果,盤子里還有幾瓶散發著白色霧氣的酒水壺罐。

  發現歐陽戎到來,眾人熱情歡迎。

  “正好大伙都在,有件事…”

  歐陽戎說到一半,就被離大郎牽住袖子,拉進了水榭。

  后者熱心招待:“良翰嘗嘗這壺冰酒,喝了真是清涼透心。”

  歐陽戎不禁多瞧了眼。

  發現瓜果與酒水原來都是冰的,難怪冒著“霧氣”,應該是剛取出來不久。

  眼下天氣轉暖,即將迎來初夏,吃冰的確實爽口。

  不過反應過來的他,臉色疑惑問:

  “這些冰是從哪里來的?”

  離裹兒視若如常說:“冰窖啊,不然這春末哪來的冰。”

  謝令姜解釋:“冰窖里的冰塊,都是冬日時鑿冰存儲的,留以夏日用。”

  歐陽戎盯著冰塊,若有所思。

  大周朝廷好像確實有專門藏冰的機構,叫什么冰井務,除了藏冰,還有冰鎮的酒水蔬果,供皇室與高官享用。

  但當下藏冰只能靠冬日里的人力采冰,效率低下,制作和保存過程非常繁瑣且成本高昂,所以在民間,只有豪門貴族才能用得起,冰是比金子還貴的奢侈品。

  不過謝令姜、離裹兒她們卻對此物習以為常。

  眼下的潯陽城里,能用得起冰塊的,不超過三家,槐葉巷宅邸肯定是沒有,潯陽王府則是其中之一,這是朝廷那邊照例定期賜予王府的冰塊。

  眾人見他這副反應,還以為是喜歡冰塊。

  謝令姜說:“大師兄喜歡,我明日讓人送些過去。”

  離閑也開口:“要不讓工匠去檀郎宅邸,開個冰窖吧,也方便儲冰,以后王府的冰塊都均一半過去。”

  離裹兒唇角微微扯起:“歐陽良翰,你那書房叫飲冰齋,沒有冰怎么行,這不正好。”

  歐陽戎不語,伸手摸了摸冰涼酒壺的壺身,忽道:

  “王府的冰窖大嗎,在什么位置?”

  眾人接愣住。

  歐陽戎丟下瓜果,絲毫沒有品嘗,轉身出門:

  “帶我過去看看。”

  得到父王眼色,離大郎跟了上去帶路。

  離閑有些好奇喊了聲:“檀郎剛剛是要說什么事。”

  “回頭再說。”

  歐陽戎背影擺手。

  歐陽戎上午逛了逛潯陽王府的冰窖。

  離開后,直接去找裴十三娘。

  婦人宅中,大廳內。

  “公子有何吩咐?”

  裴十三娘有些欣喜進門,給歐陽戎端茶倒水。

  歐陽戎一般很少來她住處。

  而且前幾日的刺史府會議開完,王操之等人走后,歐陽戎是對他們說,要安靜休息幾日,等待嬸娘的生辰禮和大佛的慶功大典的。

  所以這幾日應該是不見人…結果今日,卻來找她。

  裴十三娘有些胡思亂想,

  卻被歐陽戎一句話拉回現實:

  “你知道哪里有冰嗎?”

  “冰?不是冬天才有嗎?”

  歐陽戎搖搖頭:“除了冬日采冰,朝廷那些冰窖里的冰塊,都是哪里來的,還有來源嗎,或者說有何制冰之法。”

  裴十三娘疑惑:“制冰之法?”

  他盯著這位見多識廣的美婦人問道:“嗯,有沒有?”

  裴十三娘忽然點頭:“有。”

  歐陽戎轉頭:“什么?”

  “妾身聽說,一些山上神仙可以化水為冰,他們應該也能制冰。”

  歐陽戎嘴角抽搐了下,擺擺手:

  “這不算,沒其它的通用法子了對吧?”    “對。”裴十三娘疑惑:“公子,還能有啥法子?”

  歐陽戎在大廳內踱步轉圈,犯起些嘀咕:“還沒發現硝石制冰法嗎…沒想到我也有做這種無聊事的一天…”

  在裴十三娘疑惑視線中,他回過頭來,自若問:“冰貴嗎?”

  裴十三娘正色道:“貴,非常貴,但公子喜歡,妾身可以弄來,只是數目可能不太多…”

  “我給你弄出來。”

  裴十三娘有點小姑娘的羞澀:“什么,公、公子要在這里嗎?”

  她左右看了看地形。

  歐陽戎疑惑:“你說啥呢,我是說弄冰。”

  其實秒懂的他,一臉認真道:“本公子教你一個法子,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裴十三娘收斂笑意,神色嚴肅了些,問:“公子從哪里弄?現在溫度這么高。”

  歐陽戎擺擺手道:“你幫本公子找一物先。”

  “何物?”

  歐陽戎取出一個灰白色的結晶狀物體,這是他今天在市井藥鋪等地找了一整天的發現。

  “見過此物沒,它叫硝石,你去查查哪里有,可以開采。”

  裴十三娘一頭霧水的領著硝石出門,等她傍晚時分趕回來時,歐陽戎正在喝茶,手里執筆在一張紙上寫著什么。

  裴十三娘瞄了眼,好像是一個處理硝石的奇怪方子。

  歐陽戎抿了口茶,繼續寫,頭不抬問:“如何?”

  裴十三娘施施然行禮說:

  “有了,盛產此物的地方,在匡廬山,那邊有不少天然的洞窟,有人在里面見到過…”

  歐陽戎收起紙張,塞入懷中,含笑起身:

  “走,我們過去。”

  “是,公子。”

  裴十三娘表情越發好奇起來。

  深夜。

  潯陽王府。

  書齋門口,離閑一家人臉色迷糊的趕來。

  謝令姜、離裹兒也是睡眼惺忪,從閨院趕來,都穿著稍薄的睡裙,各披有一件披巾遮住兩肩,離裹兒還添了一件狐裘圍脖,襯出一張嬌艷紅潤的小臉蛋。

  眾人都是在睡夢之中,被喊過來的,交頭接耳。

  離裹兒問:“發生什么事了?今夜有說要議事嗎?”

  離大郎說:“不知道,聽說是檀郎來了,喊咱們過來。”

  走進書齋,只見歐陽戎和燕六郎的身影。

  歐陽戎灰色儒衫,風塵仆仆的,像是趕路回來。

  謝令姜立即走去,倒了一杯熱茶,捧回來,塞進他手里,摸了摸大師兄微涼的手背,她蹙眉問:“大師兄大半夜的不休息,在外面到處跑作何?”

  歐陽戎直接道:“過來是有兩件事,得立即說。”

  離閑頓時精神了,攤手示意:“何事,檀郎請講。”

  歐陽戎語氣冷靜:“第一,王府的冰窖,我暫時征用了,儲存些東西。”

  “何物要冷藏?”

  “添加一批冰塊,還有九箱油桶,先存放在這里。”

  說完,歐陽戎食指指向燕六郎:

  “我讓十三娘新開了一家專門售賣冰塊、叫什么冰鑒的商號,即日起,王府每日以采購冰塊的名義,從此商號購貨,運回冰窖,具體配貨一事,六郎到時候會安排,運來的冰塊與油桶,得避開李從善他們,嗯,打掩護的事,就勞煩王妃了,您來處理。”

  “好。”韋眉點頭:“放心吧,有妾身盯著,他們不敢亂瞅。”

  “善,另外,王府的冰窖還要擴展一下,我上次去看了下,最好在加一處空間,不過這個后面再說…至于第二件事,事關咱們的遇險退路。”

  眾人聚精會神傾聽,看見歐陽戎豎起了一根手指:

  “除掉在潯陽渡上船走水路去龍城縣的這條路線外,咱們需要再加一條路線,以防萬一,這是上回水賊一事的教訓,萬一水路也有遇賊的危險呢。”

  眾人這才想起,上次雙峰尖以治水名義封閉,暗中竣工大佛的那日,湖口縣那批水賊曾沿水路一路北上靠近潯陽,雖然最后有驚無險,他們既沒有重擊搗毀潯陽石窟,也沒有順道襲擊潯陽城,但歐陽戎事后一直在復盤思考。

  離裹兒看了看臉色憂慮的歐陽戎,問:

  “走哪條路好?潯陽城只有水路最便。”

  歐陽戎遙指窗外,眾人轉頭看去,是一座漆黑大山。

  “走匡廬山,走陸路,修水坊本就背靠匡廬山,萬一的萬一,潯陽渡到龍城這條水路不行,咱們就一頭鉆進匡廬山,這回我去山上找尋東西,瞧見不少洞窟,迷宮般幽奇深邃,適合藏人,可作暫時的藏身之地…”歐陽戎理性分析,呢喃自語:“這樣的話,咱們得事先準備一輛馬車在暗處待命。”

  離裹兒問:“這個方向是西南,翻過匡廬山,只有一條向西南而行的官道,想要北上,咱們需要繞一大圈?這樣豈不是浪費了最佳的逃跑時機。”

  歐陽戎冷靜擺手:“不用管,實在不行,就先去西南前線找秦老將軍,這條路未嘗不可,只要咱們打著正當理由,王爺就可以離開潯陽城。”

  離閑問:“什么正當理由?”

  歐陽戎淡淡說:“天南江湖的反賊襲擊王府夠不夠?”

  離大郎下意識問:“檀郎覺得他們真要來?”

  他發現這位好友笑而不語,旁邊的阿妹離裹兒轉頭對他道:

  “反賊是否過來,什么時候來,來多少人,甚至怎么個來法,這些全取決于我們,不取決于她們,明白沒?”

  離大郎、離閑對視一眼,皆恍然大悟:“是個好由頭。”

  離裹兒轉頭問歐陽戎:“是不是李從善那邊有什么蹊蹺,還是說,是那瘦臉漢子的事,讓你心生不安?不是派人去了嗎,陸壓也去了,過兩日回來不就見分曉了,怎么突然安排起退路。”

  歐陽戎垂目,輕聲說:“都有一部分吧,但還有一件事提醒了我,是容女史說的…不管如何,未雨綢繆總是穩妥的,對了,還有件事。”

  他轉頭對離閑道:

  “這次慶功大典,王爺和世子就不要去了。”

  離大郎有些為難:“可咱們已經答應下來,當日到場。”

  歐陽戎平靜說:“屆時找個借口,就說…就說身子不適,也可以說,是前一天參加了我嬸娘的生辰禮,不小心吃壞肚子…反正理由有的事。”

  “倒也行。”離閑猶豫道:“檀郎有什么不好的預感嗎?”

  歐陽戎沉吟:“算不上,但容女史辦本此慶典的目的,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妥,她其實是想勾天南江湖的人過來,既然知道這個,知道可能會有沖突,更沒必要過去了,提前掐滅一些苗頭。”

  “善,還是檀郎妥當。”

  謝令姜凝眉問:“既然是規劃退路,大師兄要這冰窖作何?”

  歐陽戎看了看小師妹,突然想起不久前他用大量硝石制出冰時、裴十三娘呆若木雞問他的話:“公子是神嗎?”

  他輕笑一聲:

  “天熱了,藏點冰不行啊,還能帶點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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