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各州學府盡快達到一個均衡的狀況,劉備下令給學部,讓學部派專人前往各州督導,看看各州學府的建設如何,給予一些指導性意見,并且監督他們完成建設。
而在入學學生的生源方面,應當遵循一個自愿報名原則,即接受報名,組織考試,然后按照規定進行錄取,不問出身之高低,不問家庭之貧富,只要通過考試,都應該予以接納。
有涼州州學發生的事情作為依據,劉備并不擔心生源問題,因為士人的數量首先就是有限的,地主豪強的數量也是有限的,人數最多的終究還是農家子弟。
最開始幾年士人和地主豪強子弟的數量會多一些,后面很快,只要劉備在教育補貼上做到位,肯花錢,那么農家子弟的數量就會趕上來。
而且以眼下這個教育內容的更改情況來看,其實大家已經差不多抵達了一個統一的起跑線上,過去士人子弟的優勢已經基本消失不見了。
倒也不是沒有人有過什么異議,只不過在劉備溫水煮青蛙的模式下,等他們發現他們失去了一切、必須要回歸卷王模式的時候,已經晚了。
當前,劉備現在還沒有宣布要正式更改官員選拔方式,察舉制度依舊在名義上保持著。
但是這只是階段性的。
在教育全面鋪開、學校教育能夠穩定提供優質畢業生之后,將現有的察舉制度為主體的人才選拔模式變更為考試模式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察舉制度終將告別漢帝國的歷史,用考試選拔人才的時代將會降臨。
當前,大家還沉浸于劉備所做出的一系列改革行動之中無法自拔,并未意識到一場前所未有的全面變革正在緩緩而來。
就算是鄭玄已經了解到了足夠的訊息,已經知道劉備相當一部分的志向,卻也沒有推導出更加直接的結論。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切都走向了理所當然,走向了不可更改。
建安五年最后一次大雪降臨之際,董太皇太后病逝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雒陽,這位幸運的太皇太后的人生歷程終于走到了盡頭。
她離開的時候,她的孫子劉協陪伴在她的身邊。
劉協幾個月都沒有離開雒陽,一直都以孫子的身份侍奉她左右,為她伺候湯藥,希望她能康復,但是這種期待終究還是落了空,老太太沒扛住,甚至沒能走完建安五年。
當然,她也沒有看到那一部和她有著不淺的緣分的《嘉德通義》的正式完成。
在劉備緊鑼密鼓推動各項改革法案付諸實施的時候,在整個天下面臨重大變革的時候,老太太走了。
劉備親自為老太太主持了隆重的葬禮,身著白衣為她守靈并且宣布罷朝七日,以示哀悼。
按照老太太最后的愿望,她的尸體將回到老家安葬,從什么地方來,就會到什么地方去,雒陽冰冷冷的,沒什么溫度,她最重要的人基本上都在老家,她想回到老家,落葉歸根。
劉備滿足了老太太的愿望,七日之后,他下令規模龐大的送葬隊伍從雒陽出發,一路前往冀州,回到老太太的家鄉安葬。
這一次返回,劉協也就跟著走了,他將以一個縣侯的身份返回他的家鄉,返回他的封地,在那邊度過他接下來的人生。
為老太太守孝結束之后,他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只要不違反《漢律》的規定,他可以擁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而且爵位雖然不高,但他的俸祿是天下漢室宗親獨一檔,這是劉備許諾過的,所以,劉協可以用那筆錢干很多事情。
作為一個失去皇位的人,劉備并不知道劉協的命運和原先歷史軌跡中的他相比,算是好還是不好,雖然,他一樣未曾掌握過任何實權,從登基到禪位都沒有自己的意志,完全被他人掌控在手。
在曹魏,他禪位過后,還活了十四年和諸葛亮同年去世,活過了曹丕,沒活過曹睿。
那十四年里他是怎么度日的,他是什么心情,是什么樣的感觸,沒人知道。
只是有傳言說他禪位之后遠離政治,潛心醫術,為他封地的老百姓看病診治不收錢,頗有懸壺濟世的風范,想來日子也并非全無趣味。
不過劉備覺得,在自己這里,他的日子應該比在曹魏要好過一些,至少他可以在真正體會世間險惡之前就遠離政治漩渦,還會得到劉備最周全的照顧和保護,也會富裕一生。
那么,他應該是愉快的,心情應該是暢快的,他應該不會有什么失去帝位的羞恥感,午夜夢回,也不會為自己對不起祖宗而心有惴惴,難以入眠。
這對于他而言,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也說不定。
老太太去世、劉協返回封地之后,貞觀元年的年節將要到來了。
建安年將徹底過去,屬于大漢第二帝國的最后象征也將被代表著大漢第三帝國的年號所取代,大漢將徹底進入下一個時代。
這個年節之前的兩天,劉備自己放了假,專門陪伴家人,他陪著妻妾與孩子們出了雒陽城,在雒陽城外尋了一個僻靜之所吃烤肉和火鍋。
孩子們聚在一起打雪仗,貪玩的龔沁和龔泠也加入進去,成為孩子王,帶著孩子們分作兩撥打起了雪仗。
而他則沒有參與,只是安安穩穩的坐在亭子里烤肉。
韓寧作為正妻,自然有坐在他身邊幫他串肉的資格,其他的妾室們只能圍在后邊的石桌旁折騰火鍋,然后說些女人間的話題。
“說實話,直到現在,我都沒什么做皇帝的真實感。”
劉備一邊翻動著烤肉串,一邊緩緩道:“我只覺得我仿佛依然在做那個大將軍,所有的一切都沒什么變化,做皇帝和不做皇帝對我本人來說影響不大,但是對其他人來說,影響很大。”
韓寧坐在劉備身邊,一邊幫他串肉,一邊白了他一眼。
“此前你不還說很高興的嗎?現在就沒什么感覺了?”
“高興歸高興,但那只是一陣子的事情。”
劉備搖搖頭,微笑道:“高興的勁頭過了,就發現全是復雜為難的事情,要做的事情比之前多多了,煩惱也會隨之增多,往后啊,估計也沒幾天好日子可以過咯。”
“瞧你這話說的。”
韓寧笑道:“你一個皇帝說這種話,天下人還不知道要怎么評價伱呢,天天錦衣玉食,什么事情都有人伺候,你還不滿意了?”
“錦衣玉食能被人伺候的人多了去了,比我舒服的人也多了去了。”
劉備這樣說著,便想起了朱元璋曾寫過的那首打油詩。
說的是百官還沒有起床,他卻已經起了,百官早已睡覺,他卻還沒睡覺,所以他特別羨慕江南的富家翁,天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不像他,天天處理政務到深更半夜。
這個事情吧,還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人家富家翁也羨慕朱元璋大權獨攬,想殺誰就殺誰,誰能想到朱元璋還羨慕這些富家翁能夠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呢?
每個人都有煩惱吧…
“我現在就希望別做皇帝做到死,那我就滿足了。”
“嗯?那不簡單,做到不想做了,就禪位。”
韓寧笑道:“什么時候不想做皇帝了,就把皇位禪讓給深,不就行了?”
劉備聞言,便把視線投向了正在愉快打雪仗的長子劉深。
他今年已經十歲了,學習成績有賴于母親的嚴格督促而非常優秀,轉學到司隸學府之后,多次考取幼年級第一名的成績,與其他幾個硬實力對手互相角逐,競爭激烈。
要說優秀,絕對是優秀的,不管是儒學,還是農學,數學,天文地理等等方面的知識,他學得都很優秀,馬術和一些基礎的武術也掌握得不錯,精英教育之下,他絕非廢柴。
劉深如此,劉澤也是如此,他的成績也不比兄長差多少,也是幼年級第一梯隊的選手,兩兄弟時常互相競爭第一名,都是很優秀的孩子。
照著這個方向去培養,劉備覺得絕對能把劉深培養為二代接班人,劉澤也不會是個紈绔子弟,他們只要能得到合適的職位,一定能做出點事業。
但是身在皇家,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現在他們兄弟親密無間,卻不能保證未來他準備退位的時候他們兄弟依然親密無間。
皇位上只有一個人,他們兄弟姐妹卻有好幾個,雖然劉備打一開始就確定劉深為皇位繼承人,但是未來會發生什么,誰又知道呢?
不過這個問題劉備也不是很擔心就是了。
如果按照他的規劃路線去做,大漢把事業全面轉向外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無論如何都會把視線轉向外部,去開拓更多新的領土,避免第三帝國走向內卷老路。
如此,他還可以嘗試著把優秀子弟分封到外部,去開拓領土,去分潤人口和權力和機遇,去學習周王朝的分封制,走出一條全新的路線。
不管這條路線是多么的艱難,是多么的危險,他都必須要走下去。
當年周王室分封出去的一代二代子弟們是如何冒著生命危險開疆拓土搞建設的,劉備從古籍當中也能窺得一二。
在陌生危險的環境中帶著一群人篳路藍縷開創事業,從無到有建設國家,還有當時人們的平均年齡,那真是用命去開拓。
那些封國的二代三代國君且不說,第一代國君搞不好到死都無法住進像樣的城池和房屋里,從生到死都睡在條件簡陋的帳篷里。
所以開拓未知領地從來都是一件極端危險的事情,稍有不慎,不是被土著弄死,就是被野獸毒蟲弄死,或者被疫病弄死,超高的死亡率或許也是阻止人們開拓步伐的一個主要原因。
大自然從來不溫柔,人類也從來不脆弱,把蠻荒之地變為萬頃良田,需要的不單單是錢和汗水,或許還有血水。
但是這條路必須要走下去,不選擇這條路的話,殘酷的內卷不僅會讓皇家成為修羅場,大漢帝國也遲早會成為一個巨大的修羅場。
人人內卷,痛苦不已。
所當天晚上回去之后,劉備就找來了劉惠,讓劉惠專門組建一支精銳的探險隊伍,要把對外開拓的路線走到底,且從建安五年年末就要開始行動,抓緊時間,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去日南郡?”
劉惠對劉備突然提出要組建一支海上探險隊伍,還要求他們第一步前往日南郡建設基地的事情感到非常的費解。
當前,劉惠統領的東園在工作重心上,是傾向于西北和東北的,西南和東南也在布置當中,但是對海外,那是真的還沒有列上日程。
但是劉備卻要求劉惠立刻派人組織海上探險隊,還要在日南郡建設據點。
“對,日南郡,這是大漢最南邊的一個郡,是武帝開疆拓土時期創設的郡,我之前看宮廷文檔記載,日南郡雖然地處蠻荒之地,與海外之人的商貿來往卻頗為繁盛。
當年孝桓皇帝在位之時,大秦國來使便是從日南郡登陸,隨后進入漢境,前往雒陽拜見孝桓皇帝的,所以我認為,我們必須要掌控日南郡的一切,然后掌握諸多海外之國的情況與海上貿易之路。”
劉惠“哦”了一聲,緩緩點頭。
“還有這層關系在里面這倒也難怪了,那陛下,應當組織多少人前往呢?”
“至少五百人吧,你也可以在軍隊里挑選一些能征善戰的軍官士兵加入隊伍當中,那些地方多蠻人,不服教化,若要在當地常駐,非要有強悍武力不可。”
“唯。”
劉惠點頭:“那在當地立足之后,是要與海外諸國進行聯系嗎?若如此的話,是不是讓大鴻臚派人隨行更好一些呢?”
“暫時不必,主要是探查情報,搞清楚他們的所在與路線。”
劉備緩緩道:“你只需要派人調查清楚情報就可以,其他的,還不必著急。”
“唯!”
劉惠領命,快步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