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彪不僅給出了建議,還給出了很好執行的動議。
人們紛紛點頭贊許楊彪的好方法。
楊賜也頗為滿意,然后又問道:“捧殺就是如此了,那么圍攻呢?”
“盧植性格剛直,嫉惡如仇,不善變通,這是他最大的優點,也是他最大的弱點。”
楊彪開口道:“朝中對盧植感到不滿的,除了吾等,在捧殺之后,何進、皇甫嵩和朱儁也會對他不滿,如此,吾等便有了助手,可除此之外,還需要有人幫助,才能徹底擊潰盧植。”
“何人?”
“宦官。”
楊彪笑道:“我聽聞宦官喜歡在天下各地置辦產業,給自己留后路,其中冀州就是宦官置辦產業的集中地之一,且多數見不得光,這些事情要是讓盧植知道了,他會怎么做?”
楊彪這么一說,眾人恍然大悟。
之前大戰的時候,宦官勢力聯合古文經學派勢力對今文學派勢力帶來了雷霆打擊,一度將他們打擊的動彈不得,毫無還手之力。
但是據他們目前的觀察來看,宦官和古文學派之間并沒有結盟。
之前的合作與其說是結盟,不如說是各取所需罷了。
宦官代持皇權,某種意義上代表皇帝的利益,而當時皇帝的利益就是要聯合古文學派干翻今文學派。
但是時過境遷,現在局勢有不一樣了。
只要利益發生沖突,宦官勢力必然和古文經學派勢力展開激烈斗爭,而到時候,盧植就是犧牲品。
古文學派人才濟濟不假,但是盧植作為允文允武的學派核心一旦受挫離去,對于古文學派來說,等于遭受重創。
且盧植一旦為人所嫉恨,劉備這個盧植的弟子的處境也會急劇惡化,這簡直就是一石二鳥之計策。
想通了這一點,楊賜連連點頭,對楊彪的提議非常贊許。
“若然如此,就算他盧植有通天之能,怕也是逃不掉這天羅地網,盧植一去,咱們的陣腳就算是穩住了,接下來,就要籌劃復興了。”
楊賜這樣一說,今文學派的大佬們開始正經起來。
“經過這一次的劫難,想必諸位都已經注意到了,研習古文偽學的那幫奸賊已經在士人中有了如此深厚的基礎,自左氏春秋偽學被罷黜學官以來一百年,偽學不僅沒有斷絕傳承,反而越發壯大。
時至今日,研習偽學之人越來越多,在人數上已然超越吾等,人才輩出,吾等雖然秉持正統學術,卻限于困境之中,不能與這些大逆不道之徒爭斗以維護正統,實在讓我感到痛心疾首。”
楊賜滿臉都是遺憾、悔恨之色,好像真的是因為正統學術被偽學欺凌而自己不能主持公道提振正統而遺憾、痛恨。
為了配合楊賜,在場眾人也紛紛表露出了一樣的感覺,他們也對此感到遺憾,感到痛惜,感到無比的悔恨。
但是光是這樣沒用啊,總要做點什么才可以啊。
那么做點什么好呢?
楊賜提出了一個想法。
“彼等因為吾輩的一時疏忽而發展壯大,讓更多士子選擇偽學,而不選擇正統學術,一來是偽學之蠱惑,二來是偽學門人之險惡用心,然世人多愚昧,因為向往圣人學問而錯問偽學,實在是令人心痛!
為了糾正不明事理的士子,為了重振正統,清剿偽學,吾等應當廣納優秀士子進入族學,授以學識,予以傳承,以此做出改變,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諸位如何看待呢?”
楊賜的發言讓這些學派大佬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頗為猶豫。
因為楊賜所說的的確是今文學派打破目前困境的唯一方法。
說白了,在當下這個一日數變的政治局勢之中,腐朽老邁的今文學派也被迫走上了自我革新之路,出現了內部的改良派,與內部的保守派形成對峙,雙方意見不一。
而作為今文經學派目前共推的領袖,楊賜顯然是持改良派態度的。
但是除了楊賜和他的兒子楊彪之外,其他大佬們好像并沒有持這樣的態度。
張喜并不支持,桓典則相當猶豫。
其余高氏、夏氏、劉氏等數個大家族的掌門人都對楊賜的建議感到不滿。
“彼等一時得勢,吾等就要做出妥協嗎?”
“盧植已經被趕走了,您的太尉之位已經鞏固,正是吾等將要展開反擊之時,難道要在這個時候認輸嗎?”
“如果吾等做出改變,將先祖的堅持完全拋棄,難道不是有悖于先祖的訓導、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嗎?”
“此等卑劣小人,如何能與吾等同處一室?若然如此,在下請去!”
以他們為首,又有數個家族站出來,表示這個時候做出改變就是認輸,所以堅決不愿意做出改變。
他們要堅持傳統,堅守榮耀,絕不認輸。
面對如此的局面,楊彪面色難看,楊賜巋然一嘆。
盡管古文學派的大逆襲直接擊沉了公羊春秋,直接把今文學派打的猝不及防損失慘重,并且讓今文學派看到了人心的力量。
可盡管如此,持續了二百余年的學派的排他、保守的風氣,并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扭轉過來的。
楊賜對于這樣的局面,感到非常郁悶,他苦口婆心的勸慰眾人。
“當今的局面,諸位難道還看不出來嗎?研習偽學的士人人數太多了,不是說他們強大,而是他們的人數太多了,人數多,就會出現很多人才,人才一多,就能把偽學裝飾成官學。
當前局勢之艱險,諸位不會看不清楚,盧植大勝之后,我太尉之職一時間都危如累卵,那些人興起言論,鼓吹盧植乃國家棟梁,應該出任三公,若非吾等拼死抗擊,現在這太尉職位到底屬于誰,還真不好說。
彼等已然羽翼豐滿,已然勢力大成,更兼鄭玄等有真才實學之輩為首,對吾等之威脅甚大,絕非等閑三兩招就能戰勝,若要戰而勝之,何其困難?若不主動求變,此事恐怕就難了啊!”
或許是楊賜的言語中含有太過于強烈的妥協味道,引起了很多人的強烈不滿。
張喜明確表示不愿意支持。
桓典這個搖擺派也感到不滿。
我背叛袁氏橫跳到了你這邊是為了利益,可現在利益還沒看到,伱先要我主動割肉來為你所謂的學派未來做貢獻?
這樣的事情可不該我來帶頭做吧?
于是以張喜、桓典為代表,諸多家族代表都對楊賜的建議表示反對。
“彼等乃一群小人,一群捧著偽學當官學的卑鄙小人!若讓我與小人為伍,便是在侮辱我!我寧愿橫刀自刎,也不與小人為伍!”
“彼等以偽學戕害正統學術,違背圣人教化,何等可惡,若不能徹底覆滅之,我死都不能閉上眼睛!”
“彼等趁我不備,用卑劣手段算計我等,一時得志,豈能長久?楊公,我與之不共戴天!”
面對眾人的群情激動,楊賜也無可奈何,只能暫時擱置自己的妥協提案,準備等之后有機會再提出同樣的看法。
只是從現在看來,今文學派內部的保守勢力還是非常強大的,改良派尚且不足以主導學派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