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為臣十分氣憤魯王的暴行,覺得這也未嘗不是個治一治他的辦法,加上覺得齊王也是一片誠孝,就沒有堅決反對。”孔訥說著趕忙補充一句道:
“那會兒尚不知道王爺會親臨兗州,不然肯定不會同意的。”
“又避重就輕了!老十為非作歹這么長時間,可見你上過一道彈章?!你孔家會為了區區百姓,開罪一個王爺?騙鬼呢吧!”朱楨一拍桌子,喝道:
“把自己摘得太干凈了!再跟我打馬虎眼,本王現在就把這一箱子狀紙送到京城去!”
“…”孔訥早就聽說過老六的可怕,但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會體會到那種把人粉身碎骨,掏心挖肺,連骨髓都給你晾出來的恐怖!
在他面前,想保留最后的尊嚴,最后的秘密,統統都是癡人說夢。
“是!我們也有自己的目的!”孔訥徹底被攻破了心防,一五一十交代道:
“是,也正是看到了張天師家的下場,所以我們才對新政畏懼如虎。”孟克仁苦著臉道。
“哼,都是表面光鮮!”老十二義憤填膺的指著那口箱子道:“這里頭的狀子可不是假的,都是我和十一哥一份份整理出來的。那都是山東老鄉的血淚呀!”
從今往后,至少在他倆面前,這孔訥是甭想再擺衍圣公的臭架子了。
“青州那邊不用你們操心,本王的弟弟本王自會收拾。”朱楨一擺手道:“你們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我再給你們寬限兩天,最多五天,我要山東民變結束,市面恢復如常。”
“是啊王爺。”孟克仁又附和道:“真正的主謀在青州,是齊王殿下啊…”
那廂間,外人一走,老十一老十二終于不用再當扎嘴葫蘆了。
“…”朱楨白了他一眼,孟克仁這才想起南張分崩離析的下場,是出自誰之手,登時嚇了一個激靈,趕緊老實閉嘴。
兩人便相視一笑,不再繼續埋汰下去。
說完他便哭喪著臉道:“這次說的都是千真萬確了,如有半句假話,讓我出門就被雷劈了。”
“是是,我一定戴罪立功,爭取將功折罪!”孔訥卻彷佛抓住救命稻草,慌忙點頭不迭。
他這個祖傳的‘祖’,可不是說的孔夫子,而是歷代文宣公衍圣公…
“不過我還是挺佩服衍圣公的,”胡讓突然小聲對吳印道:“通權達變,不失為俊杰也。”
“不許再討價還價!”最后他蠻霸的下令道:“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都必須給我做到,不然就等著本王收拾你們吧!聽明白了沒有!”
“是,王爺真是寬宏大量。”孔訥慌忙點點頭,又苦著臉道:“可是一來,三天時間實在太短了,根本不夠我的人跑遍全省的。二來,這事我真不是主謀,不可能我們不讓人家鬧,人家就不鬧了。只能讓各地的縉紳大戶,盡力勸說安撫百姓,但至少王大教主的人,就不可能聽我們的。”
“沒想到那孔孟后人居然會如此臟心爛肺,”老十一卻一臉失望道:“滿嘴成仁取義,卻為了一己私利,暗地里卻煽動老百姓鬧事,真給祖宗丟臉。”
“那當然了。不過只要不把他們的皮扒下來,露出里頭的臭肉,還是可以當牌位用的。”朱楨輕嘆一聲道:“畢竟朝廷需要這么個牌位,而且誰也不知道,換上南孔會不會也是一個德行?”
“那是。”吳印點點頭,忍不住輕笑道:“祖傳的手藝了。”
“胡藩臺已經決定,秋收之后開始在全省推行朝廷的新政。清丈田畝、編制黃冊、推行里甲…對我們這些祖宗積德,頗有些田產佃戶的人家,這三招是招招要人命。”
“完全沒有!”老十二把頭搖成撥浪鼓,笑道:“能看到堂堂衍圣公這般丑態,簡直過癮死好嗎?”
“我猜就是。”朱楨冷哼一聲道:“人都說南張北孔,各占江西山東半壁,他們南張發愁的事,伱們北孔怎么可能不愁呢?”
“王大教主說,只要讓起事的百姓在訴求中加上反新政一條,那不管到最后是什么結果,山東的新政肯定要擱淺的。”孔訥又頹然道:
“當時我也是鬼迷了心竅,竟覺得這是個各取所需的好事——老百姓收拾了魯王,齊王立功自保,我們也可以免于新政的荼毒,大家都有收獲,所以就同意幫著打打招呼,讓各地的縉紳配合一下了…”
前來相送的胡讓和吳印,立在城頭上看著這一幕,忍不住齊齊暗嘆,祛魅了,真的祛魅了…
“哎呀,可憋死我了。”老十二灌一杯茶,胡亂一抹嘴道:“我這整整一下午沒敢說一句話。”
“你明明說過的。”老十一卻認真道:“‘匪來如梳,兵來如篦’…”
“怎么,覺得無聊了?”朱楨笑問道。
于是,兩人又坐著吊籃下了城頭。
這回衍圣公老老實實縮在籃子里,全程一聲都沒吭,兩眼發直,耳邊盡是凄涼的二胡聲…
“呵呵,一個朝代的皇室,最多兩三百年就腐朽到臭不可聞的地步。一個傳承千年的世家,還能維持著外表的光鮮,已經很神奇了。”朱楨卻淡淡道:“可見孔夫子那一套,維持穩定還是很管用的。”
“那就權且信你一回。”朱楨淡淡道:“但是以你的罪行,光坦白還遠遠不夠從寬的。”
“時間緊任務重,就不留你們吃飯了。”朱楨一擺手:“去吧。”
“是…”孔訥和孟克仁只好無奈應下。
“也就那幾句。”老十二撇撇嘴:“你這人真沒勁。”
“這樣吧,本王給你三天時間,如果全省的事態能平息,這次的事情就權且放你一馬。”朱楨便看著孔訥道:“怎么樣,這個條件夠優厚吧?”
“怎么,六哥剛才就是嚇唬衍圣公的?”老十二吃驚的問道:“我可一點都沒看出是假的來。”
“當然不是假的了。”朱楨搖搖頭道:“后續如何發展,全看他們的表現。其實我更希望的是,南孔北孔輪流坐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