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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三章 成熟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行駛在黃昏的秦淮河畔。

  車里坐著剛從正一觀出來的楚王殿下,他愜意的靠在牛皮軟椅上,意猶未盡的回味著唇齒間的胭脂香味。

  還是綠茶好啊,剛入口雖然有些澀澀的,但勝在回甘悠長啊…

  可他的好心情沒持續多久,馬車路過夫子廟時,忽然慢了下來。

  “怎么了?”老六沉聲問道。

  “回殿下,前頭路堵了。”車外的鄧鐸趕忙低聲稟報。

  “什么情況?”朱楨說著,掀開車簾往前一看,便見夫子廟前人山人海。

  “今兒也不是廟會啊。”老六奇怪問道。

  “卑職這就找人問問。”鄧鐸趕忙應一聲,然后朝著道旁打個唿哨。

  一個叫花子便小跑過來。

  老六問道:“他們這是在干什么?”

  “回總幫主。”那叫花子趕緊稟報道:“外頭是看熱鬧的老百姓,里頭是一群酸子聚會。”

  “酸子聚會?”老六聞言啐一口道:“媽的,八成是沖本王來的。”

  “瞧瞧他們是怎么罵老子的。”說著他跳下車,氣勢洶洶朝著人群擠去。

  鄧鐸和胡顯趕緊跟上去,還不忘無奈對視,今天之所以微服不打儀仗,就是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沒想到該來的終歸躲不掉…

  老六高人一頭,不用擠到最前面,就能看到人群中的情形。

  只見欞星門前,果然聚集著起碼兩三百穿著儒袍的讀書人,還有好些穿官袍的混雜其間。

  老六甚至看到好幾個穿緋袍的高官站在臺階上,正跟幾個儒袍的士林領袖一道,大聲鼓動著眾儒生:

  “諸位,我儒教歷經劫難,始終屹立不倒,蓋因仗義死節的衛道士前赴后繼!如今,我教又到了危難時刻,楚王欲滅我道統,以邪魔外道代之,我們答不答應?!”

  “不答應!”眾儒士咆哮道:“絕對不答應!”

  “好,除魔衛道的使命到了我們的肩上,我們該當如何?”

  “除魔衛道!”

  “我與楚賊勢不兩立!”儒士們更大聲咆哮道:

  “罷黜他的王位,把他攆出京城!”

  “關掉國子大學,廢除一切亂政…”

  待眾儒士吆喝夠了,為首那人又問道:

  “但皇上一味偏袒楚王,不讓我們出言彈劾怎么辦?!”

  “…”臺下一片安靜,眾儒士面面相覷,哪知道該怎么辦?

  “這人有些眼熟。”老六看著那說話的儒士,問道。

  “這不是吳狀元么。”一旁胡顯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么,我臉盲。”老六奇怪問道:“他還在京里啊?”

  說起吳狀元來了,那簡直是牛伯夷大發了。

  去歲吳伯宗牽扯進國子學的案子里,甚至被發現窺探太子隱私。這要擱別人,腦袋都被砍三回了。朱老板卻只外放他為廣西布政使司參議,還給他立功的機會。

  這種格外的仁慈,絕對與他大明開國狀元的身份有關。但讓人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辭謝不就…

  還在奏表中振振有詞的說,‘臣非是為一己私利,實乃保全朝廷體面。開國狀元即遭外謫,實非國之吉兆,乃兇兆也’…

  朱元璋都氣笑了,感情吳狀元抗旨不遵,還是為了大明好。得,那咱得領情,就不外放了,改任太常寺丞吧。

  連降三級,由從四品給降到正六品。

  他還是不干,說士可殺不可辱。

  朱元璋都要氣炸了,要不是不想宰了大明第一個狀元,非把他皮扒了不可…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朱老板便命人將他廷杖六十,發為金縣教諭。

  金縣在陜西臨洮府,那是胡漢雜處的邊疆之地了。吳狀元那是挨了板子也不去的。直接上表請辭,爺不干了!我要回家照顧老娘去!

  什么叫被寵愛的有恃無恐?這就叫被寵愛的有恃無恐。

  他的特殊身份,加上打著孝道的旗號,還真讓朱老板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所以暫時沒接茬,先把他晾在一邊。

  沒想到他還不老實,又蹦出來上躥下跳了。

  完美詮釋了,什么叫‘作死’…

  眾儒士沉默片刻,便聽那吳狀元高聲道:“我們只能請圣人出面了!皇上可以無視我們,總不能無視孔圣人吧?!”

  “那當然…”眾儒士紛紛點頭。在他們眼里,皇帝能坐穩江山,全靠至圣先師,所以孔老二的面子大著呢。

  “好,那我們便一起進去文廟,焚香禱告,向至圣先師說明情況,請出他的牌位!”吳狀元沉聲道:“然后明日抬著上朝,請皇上對著圣人牌位,給我們個說法!”

  “好,只能如此了!”眾儒士紛紛贊同道:“這法子好,皇上不可能不認圣人的。”

  “嗯,夫子會體諒我們的。”他們還替孔夫子原諒了自己。

  “把孟子的牌位也一并請出來,”又有人提議道:“孔孟齊出,誰與爭鋒。”

  “也是,孔孟不分家,這種護教大事,怎么能少了他老人家呢?”

  儒士們說著話,魚貫進去了文廟中。

  老百姓想跟著進去湊熱鬧,卻被把守文廟的官差攔住。

  老六也沒法跟著進去了,一旁鄧鐸憤憤道:“想屁吃呢他們,讓兄弟們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那不正好增加他們悲情色彩了么?”老六卻冷靜的搖頭道:“為出這口氣,但輿論上是給他們加分,那樣本王虧大了好么。”

  說著壓低聲音道:“等秋后跟他們算賬,統統送去東北玩泥巴!”

  “那就由著他們?”鄧鐸萬分不爽道。

  “讓他們折騰去吧。”朱楨冷笑道:“這種招數對老頭子,只會起反作用——我看孔老二、孟單仔牌位請出來容易,再想送回去就難了!”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里頭抬著牌位出來。見沒熱鬧看了,老百姓也就散了回家吃飯。

  鄧鐸去打聽了一下,那幫儒士今晚是要在里頭齋戒了,明日一早上再把牌位抬出來直接上朝。

  老六也就回到車上,繼續往雞籠山走。

  “殿下真是成熟了,往常遇到這種情況,早就蹦起來砸場子了。”胡顯稱贊道。

  “唉,我得吸取四哥的教訓啊。”老六嘆口氣道:“我要是倒了,誰看護國子大學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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