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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九章 人的名、樹的影

  洪武皇帝和他的太子殿下,本著好用就一直用的原則,堅信某個遠在南昌的小胖子,能一如既往解決這個‘小’問題。

  于是他們不再為錢的事情發愁,繼續下一個話題。

  “那本《不管賬冊》上牽扯到的人呢?”太子輕聲問道。

  這要是深究起來,胡惟庸都跑不了。

  “唉,一步一步來吧,先解決江西的事情,再說朝廷這邊。”朱元璋卻還是不想動胡惟庸,但也沒有一絲要輕拿輕放的意思道:

  “就算是‘江西填湖廣’,這件事本身也要殺人的。不趁機殺一批震懾震懾,什么事都推行不利索。”

  “行吧。”太子這次沒有再反對,他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仁慈,只是反對不必要的殺戮。

  對于必要的流血,太子還是可以硬下心腸來的。

  “不過還是不要讓老六手上沾血了。”太子想一想道:“他還是小了點,我怕影響他心性。”

  “嘿,你是真疼他啊。”朱元璋笑道:“不過也是,誰讓他是小財神爺呢?捧著供著也是理所應當,哪能讓他再干濕活兒?”

  “兒子沒那么勢利。只是覺得他還不到十五歲,讓他去殺人,太不落忍了。”太子哭笑不得道。

  “那怎么辦?讓老三暫緩就藩,再去跟他搭個班子?”朱元璋道。

  “老三就藩還是別拖了,已經一拖再拖了,再拖那幫大臣都要炸鍋了。”太子搖頭道:“再說前番空印案和蘇州民變案,老三已經背了太多罵名了,不能總就這一只羊薅毛,此番還是換老四頂一頂吧。”

  “老四?他能行嗎?”朱元璋對老四打仗有信心,對他處理這種事情,就沒譜了。

  “咱家老四厲害著呢,他跟老三看似兩個極端,實則最像了。”太子對弟弟們的了解,是遠超朱老板的。他笑道:

  “就好比要強吧,老三要強是在面上,老四看著不在乎,實則比誰都要強。去年他因為某些原因,錯過了好幾回差事。就跟著了魔似的隔三差五就找我念叨,讓我有差事想著他。”

  “行,既然老大這么看好他,肯定沒問題。”朱元璋便欣然道:“哎呀,你說咱老朱家怎么就出了這么多能人呢?”

  “那還不是父皇教得好。”太子笑道。

  “哈哈哈,咱也是這么覺得。當初送他們幾個回老家歷練,你們娘們是哭天搶地,”朱元璋樂的合不攏嘴道:

  “好像咱要賣了他們似的,現在看到效果了吧?這就叫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是是是。”太子敷衍道。心說老七老八他們去歷練,也沒見歷練出個啥來,反而惹了一身騷回來,所以這事,還得分人。

  中書省,左丞相值房中。

  胡惟庸正在跟自己的左膀右臂用午飯。

  午飯是標準的四菜一湯、兩葷兩素,因為下午還要到文華殿朝覲,所以沒有喝酒。

  商暠給胡相盛一碗湯,笑道:“金鉤海米冬瓜湯,鮮得掉眉毛啊,恩相再來一碗。”

  彭賡卻哂笑道:“恩相下午還要到太子那兒站規矩,伱讓他又喝湯又吃冬瓜,這不為難他老人家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商暠登時尬在當場,湯碗懸在半空,不知是該遞上去還是收回來。

  “啊?”胡惟庸卻走神了,看看兩人道:“你們又再吵什么?”

  他從不阻止,甚至樂于看到兩人吵架,因為他覺得手下人太過團結,不是好事。

  “沒,沒什么。”商暠訕訕一笑,想要將湯碗收回。胡惟庸卻接過去,自顧自喝起來,顯然沒聽到彭賡剛才那句話。

  “恩相,恁在想什么?”彭賡小心問道。

  “嘖,我今天心里有點不安生。”胡惟庸一邊舀著湯,一邊喃喃道:“莫不是哪里要出點事兒?”

  “恩相管著整個大明,全國十二個省,一天出多少事兒?”商暠安慰道:“還是放寬心,該吃吃該喝喝。嗯,這個豬油炒春筍真不錯。”

  “我擔心的是江西那邊。”胡惟庸嘆口氣,終于說實話道:

  “他們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就是,在布政司衙門里殺了劉璉…規矩是用來保護弱者的,所以我們應該按照規矩來啊。按規矩斗,我們還能玩得轉。一旦掀了桌子,就只能拿脖子,去頂皇上手里的刀了。”

  “是啊,這事兒皇上肯定不算完。”彭賡點頭道:“但愿老沈能擺平吧。萬不得已也只能壯士斷腕了。”

  “嗯,這是個辦法。”胡惟庸舀了一個海米,細細咀嚼道:“老商,你待會寫個條子給老沈,讓他立刻把這事兒辦了。”

  “啊?”商暠彭賡嚇了一跳,沒想到胡相決定的這么快,吃個海米的功夫就決定讓一個封疆大吏去死了。

  胡惟庸卻還一臉懊惱道:“唉,我應該讓老沈一到南昌就動手,不該再留熊啟泰這幾天。”

  “恩相,至于嗎?”商暠壯著膽子問道:“不讓老沈先試試能不能把這事擺平?熊啟泰雖然做事孟浪了些,但對恩相是忠的啊。”

  “看來你平時沒少收他的禮。”胡惟庸卻譏諷一笑道:“他要是不死,說不定就把你供出來,拉著你一起死。”

  “恩相自然有恩相的道理,我支持。”商暠馬上改口。

  “恩相,真的這么危險了嗎?”彭賡臉色發白的問道。

  “但愿是我多心了吧,但我總覺著劉伯溫到現在一直不聲不響,反而說明他暗中在搞什么名堂,替他兒子報仇。”胡惟庸的擔心還是主要來自對劉伯溫的忌憚。

  ‘上回我殺他未遂,這次劉璉一死,他肯定也把這筆賬算在老子頭上。不跟我拼命才怪呢。’胡丞相心里慌成狗。

  三人正說話間,外頭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相爺,江西急報。”

  胡惟庸手里的勺子,啪的掉在地上摔碎了。

  “進來。”商暠忙替他應聲。書辦便進來,奉上一份密報。

  “是沈立本發來的。”他看一眼,忙起身到書桌旁,拿起裁刀,裁開信封,掏出信瓤。

  只看了一眼,商暠就像胡惟庸一樣,呆成了木雞。

  彭賡奇怪的接過他手中的信,一看,也呆若木雞了。

  “發什么呆啊,還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嗎?”胡惟庸反倒清醒了。

  “恩,恩相,老六現身南昌了!”商暠結結巴巴道。

  “完了…”胡惟庸眼前一黑,竟然暈了過去。

  當天下午的文華殿朝覲,胡惟庸頭一次告假,請假的原因是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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