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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不正經日記

  始終跟兩人不在一個頻道上的朱元璋,見成功上演了一出師生和,自然十分高興。

  一高興,也沒強求朱楨自賞大比兜,便板著臉道:“好了,既然先生原諒你了,就先出去玩吧。”

  “記住了,再有一次,老子打斷你的腿!”當然,例行的威脅少不了。

  看著朱楨被吳太監領出去,朱元璋長長松了口氣道:“先生真是太心善了!”

  “不,老臣真是慚愧啊。”劉伯溫用衣袖掩面擦淚,也借機調整下震驚的心情。

  他震驚的是,朱元璋居然信了老六的鬼話。

  當然,這絕對跟父母對子女總是缺乏正確的判斷有關。

  孩子是自己的好嘛,濾鏡太重沒辦法。

  但,楚王能把朱元璋給騙過去,已經讓他驚掉下巴了。

  那可是絕頂聰明且多疑好猜的朱老板啊…

  要么是老朱故意放水,要么就是這個老六太妖孽了。

  之前他更傾向于前者,但現在,他更傾向于后者。

  當然,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眼下還有一場生死大考在等著他呢…

  待到無關人等退下,廳中只剩君臣二人。一個坐在官帽椅上,一個靠在躺椅上,就像十年前經常促膝而談、指點天下時那樣。

  但廳外,侍衛親軍設下了三層崗哨,連只耗子都鉆不進來。

  再也回不去那時候了…

  廳內,君臣相顧無言良久。

  都是天下最聰明的人,胡惟庸帶太醫上門那一刻,劉伯溫就知道朱元璋對自己起了殺心。

  朱元璋也知道,劉伯溫知道自己對他起了殺心…

  但也不能這么沉默下去,身為臣子,劉伯溫有義務打破僵局。

  “皇上,咱們多少年沒這么坐下來談談心了?”

  “是啊。原先咱們隔三差五就坐一起談天說地,有時候在你這里,有時候去我那。老嫂子的手藝真是一絕,可惜,再也吃不到了。”朱元璋看著劉伯溫那蒼老的臉,花白的須,也很是感慨。

  “拙荊是洪武元年去世的,老臣心痛辭官歸居了幾年。再被召回時,皇上就有了皇上的威嚴,老臣也得學著有個臣子的樣子了。”劉伯溫露出懷念的神情道。

  “其實不光伱,就是李先生,天德、鼎臣他們這些原先睡一張炕的老伙計,現在也生分多了。”朱元璋嘆氣道:

  “現在咱想跟他們親近,他們也都小心翼翼的,搞得咱越來越像孤家寡人。”

  “這正說明他們有分寸,識大體,這樣才能君臣始終啊。”劉伯溫淡淡道:“像廖永忠那樣的蠢貨,早晚都是個死。”

  “劉先生,咱真的不想學漢高祖。”朱元璋表情有些不自在道:“咱想跟老弟兄們善始善終。”

  當著劉伯溫的面說這種話,就連朱老板也會臊得慌。

  “能做到漢高祖那樣,陛下就很不錯了。”劉伯溫意義難明的笑笑,不再兜圈子道:

  “皇上,是不是廖永忠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是,他喝醉酒跟人亂講說,當年瓜步沉舟是你指使,楊憲教唆他干的。”朱元璋也是個坦蕩的漢子,點頭道:

  “抄家時,發現他家所有往來書信都完好,唯獨把你的信燒了。”

  “是全燒了,還是燒了一部分?”劉基輕聲追問道。

  “還有些殘骸。”朱元璋有些尷尬道:“能看出些字來。”

  “陛下還記得嗎?”

  “呃…不記…好吧,還記得。”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朱元璋把心一橫,十分光棍道。

  因為這回答說明他非但看過,而且還看了很久。

  “這就好辦了。”劉基便淡淡一笑道:“陛下讓劉璉,把我的日記取來。”

  “日記?”朱元璋吃驚道:“先生還寫日記?”

  不過他還是傳旨下去。不一會兒,劉璉和劉璟抬了口碩大的箱子進來。

  “找出洪武元年七月,和洪武四年五月的兩本。”劉基吩咐一聲,又對朱元璋解釋道:“這兩本里,有兩封信的原文。”

  “日記里還記信嗎?”朱元璋心說,怎么感覺這個日記不太正經呢?

  不過也是,正經人誰記日記?

  “皇上應該聽說過文集吧?要做文集,不能只憑記憶啊,但凡寫過的字,都得留好底稿才行。”劉基把一本日記折頁,遞給他道:“老臣不才,也與宋景濂共執文壇牛耳多年,出個《誠意伯文集》沒毛病吧?”

  “沒…有。”朱元璋訕訕道:“誠意伯這個爵位低了,當時咱正因為楊憲的事兒遷怒先生,后來好幾次想給先生進爵,可先生都堅決推辭了。”

  這也是他現在不大愿意跟劉伯溫接觸的原因,總覺得虧欠了對方。所以總是不由自主的就放低了姿態,好沒面子的。

  所以說,虧欠心理是最可怕的。要么殺了自己,要么殺了對方…

  “皇上誤會了,老臣真心喜歡誠意伯這個封號。”劉伯溫卻正色道:“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使其意念發于精誠,不欺人,也不自欺。正心誠意,乃是老臣畢生追求的境界啊!”

  “真的嗎?”朱元璋一臉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

  “老臣對陛下,從不說半句假話。”劉基沉聲道。

  朱元璋心道,是不說半句,但一句兩句可沒少說。他打開日記,翻到劉伯溫折起的那一頁,果然看到了日記后面,附有一封短信,正是寫給廖永忠的那封。

  而且朱元璋能認出,這就是被燒掉的一封。

  因為殘存的字跡,基本能跟眼前這封能對上號。

  不說嚴絲合縫吧,也是鼻子對鼻子眼對眼。

  信的內容卻毫無問題,都是退還禮物,十動然拒,一副拒絕舔狗的高冷女神范。

  再看另一封信,也是差不多。雖然不能就此判定,兩封信一字不差,但至少是大差不差,出入不會太大。

  “那為什么要燒掉呢?”朱元璋喃喃道。

  劉伯溫并不答話,以朱老板的智力,怎么可能想不明白這么簡單的伎倆呢?

  其實胡惟庸這招的關鍵,在君臣不相見。不相見,則兩相猜疑,自然容易挑撥。

  但現在,讓老六這一攪和,君不得不來見臣,于是劉伯溫就有機會化解皇帝的猜疑。

  到了這一步,對劉伯溫來說,易如反掌。

  “算了,不想了。”朱元璋便跳過這一段,定定望著劉伯溫道:“先生就在咱面前,直接問你多簡單。”

  “不錯,何必猜來猜去。”劉伯溫微微頷首道。“陛下請問吧?”

  “先生,瓜步沉舟,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朱元璋一字一頓的問道。這根在他心里插了多年刺,他終于要動一動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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