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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六章 建議

  劍吟撕裂監牢陣法,朝著廊道兩側快速席卷而去。

  箐淵劍長三尺三,在劍出一半之時,籠罩在紫黑法袍下的男子忽然動了,或者說祂的氣息忽然變了。

  繁蕪的法袍隨著激烈的勁風不斷拂動,袍帽之下,依稀可見一雙如深海般澄澈的眼眸亮起。

  霎時間,祂周身那宛若星辰的光輝猛地一滯,隱約可聽的山呼雷嘯。

  鳳九軒低垂的眼簾,平靜如深潭。

  在肉眼不可視的空間中,可見無數圓弧狀的咒法紋路浮現,自其中射出的潔白鎖鏈已然將他的拔劍手腕牢牢封鎖。

  層層疊疊,猶如盤結的蛛網纏繞在他的手臂之上。

  鳳九軒拔劍手依舊很穩,但劍出鞘的速度卻逐漸變慢。

  每拔出一厘,便有十數根潔白晶瑩的能量鎖鏈崩碎成星光消散。

  在一切歸于沉寂之時,箐淵出鞘的劍身被定格在了兩尺四。

  這一次未分勝負的試探。

  奧倫麗感受著監牢內的氣息逐漸平穩,心中如此想到。

  這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這名炎人的強大是他未曾想過的。

  隨著年紀的不斷增大,隨著魔環的不斷凝聚,她很清晰的感受到那位坐在王座之上的“父親”在各種意義上,都已然不能被稱之為人。

  而他竟然可以在她的這位“父親”的手下不落下風。

  思緒至此,奧倫麗垂落的眸子下意識上挑,望向了那已然被鎖鏈束縛的男人。

  監牢逼仄狹小,但她的視野之中依舊存在著很多事物。

  界空石制造的那紫黑色環狀裂隙,無數潔白的鎖鏈,被勁風掀起的皇帝法袍,圣潔如上神降臨的“父親”。

  但在這一刻,奧倫麗的眼中只剩了一柄劍。

  不管是人,還是物,當一件事物美到極致,人的心神都會不受控制的其吸引。

  這是一柄無暇的劍,出鞘一半,修長的劍身泛著瑰麗的青芒,完美得仿佛不似人間之物。

  心神顫動,奧倫麗身體不受控制的輕微的顫抖起來。

  這份震顫,他只在眼前的這位“父親”身上體會過。

  而現在,第二個出現了。

  但奧倫麗依然來不及驚艷贊嘆,幾乎是在奧倫麗看見箐淵的下一瞬,死亡便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心臟。

  監牢內的一切開始褪色擴散。

  以那柄劍為中心,萬物失色,唯剩劍芒。

  白衣炎人拔劍的動作被西恩皇帝止住,但他的劍勢卻沒有停。

被魔環籠罩的碧藍瞳孔不斷收縮,奧倫麗試探想要看清白衣炎人的這一劍,血淚無意識間自她的眼角沿著臉頰滑落  “閉眼。”

  平淡而熟悉的聲音響起在奧倫麗的心間。

  往日這令人忌憚恐懼的聲音,在此刻卻給了她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不能看。

  恍然回神,奧倫麗立刻閉上眸子。

  周遭一切都瞬間陷入黑暗,

  然后,

  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一秒。

  五秒。

  十秒。

  空寂無聲的黑暗讓奧倫麗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么,但心臟的跳動讓她意識到自己依舊還活著。

  沉默中,奧倫麗漸漸睜開了眸子。

  周圍的一切在無聲中都變了。

  就如同刀切豆腐。

  監牢不復,原本堅硬平滑的內壁此刻已然被密密麻麻的劍痕所覆蓋,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那道劍痕。

  這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劍痕,自白衣炎人腳下綿延而出,筆直向前,不斷擴散,直到在這地底形成一條劍淵!

  心神停滯一瞬,奧倫麗恢復了鎮定,因為那道身著皇帝法袍的背影依舊站在她的面前。

  那條威勢恐怖的劍淵差之毫厘從祂的腳邊經過。

  這一劍,被皇帝擋開了.

  不對。

  不是擋開。

  白衣炎人這一劍的目標從一開始便不是皇帝和她,而是那枚懸浮在半空中的空間掛墜.

  在界空石被切開之后,那條紫黑色的環狀裂隙已然開始變形,持續了十數息,最終崩碎成點點星光消散于虛空中。

  這一劍是警告,也是威脅。

  做完這一切,鳳九軒目光沉靜的看著籠罩在紫黑法袍下的異域男人:

  “你是西恩的皇帝?”

  他說的是大炎語,但卻仿佛能夠直達心靈。

  圣源。

  西恩皇帝瞥著腳下那條劍淵,似是在思考著什么:

  “是。”

  他的聲音同樣直達心靈。

  “噌。”

  歸劍入鞘,一陣勁風掀起二人衣擺。

  無邊的沉寂中,鳳九軒聲音很輕:

  “有人,想讓我給你帶句話。”

  西恩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在白衣炎人身上:

  “你們的皇朝之主?”

  鳳九軒瞥了他一眼,并沒有理會西恩皇帝的問題,聲音輕緩的繼續說道:

  “他讓我問伱,可愿意與我們合作。”

  西恩皇帝沒有說話。

  一瞬的沉默,奧倫麗立刻意識到,白衣炎人這無視的傲慢,讓她的這位“父親”有些生氣了。

  鳳九軒并沒有著急,靜靜等待著對方的回話。

  沉默蔓延。

  法袍下的視線定格在鳳九軒身上,似是在評估眼前炎人實力,又似是斟酌他口中的建議。

  無聲沉默大概持續了十數息,西恩皇帝那沉靜如山濤的聲音才再度響起,一個字:

  “說。”

  鳳九軒視線上挑,掃了對方一眼:

  “我們需要界空石。”

  西恩皇帝迎著對方的視線,淡淡吐出三個字:

  “說細節。”

  鳳九軒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起,鞘尖點了點一旁奧倫麗:

  “那人說,把她留下,他親自與你談。”

  對視一瞬,西恩皇帝出聲道:

  “她先走,我留下,與那人談。”

  聽聞此言,鳳九軒面無表情的神色一點點變化,平淡的眼神中帶上了一抹躍躍欲試:

  “這是通知,并非商議。”

  “.”西恩皇帝。

  “你有三息思考時間。”

  鳳九軒握著劍鞘,淡然的盯著那法袍下的瑰麗藍瞳。

  無聲中,

  籠罩紫黑法袍下的男人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

  見到一幕,奧倫麗瞬間意識到,談判破裂了。

  這位“父親”要與這白衣炎人動真格了。

  祂并不是一名仁愛的君主。

  祂的脾氣很不好。

  自祂登基以來死亡的恐怖一直籠罩西恩宮廷之上。

  祂的強大令人敬畏,祂的手段令人戰栗,祂的性情令人不敢與其直視。

  來此不過數分鐘,不管是白衣炎人的傲慢,還是對方開出那絲毫沒有誠意的談判條件都已經將這位“父親”激怒。

  輕抿紅唇,奧倫麗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因為祂喜怒無常的性情定下,還是祂對自己的自信,但卻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對方。

  環繞在心臟四周的十余枚魔環開始急速旋轉,但她的準備,在這二人眼中始終還是太慢。

  瞬時之間,整個地牢狂風大作,耀眼的圣潔之光如同一輪旭日爆發,無數的玄奧紋路在空氣中交相輝映。

  西恩皇帝動了,但鳳九軒更快。

  勝雪三分的白衣劃破虛空,仿佛瞬移一般的來到了西恩皇帝近前。

  如果說方才一劍乃是蓄勢,那么這一劍便快到了極致。

  由于那被斬出的劍淵,周遭已然不再逼仄。

  鳳九軒后發而先至,如若驚鴻游龍在空氣中劃過一曳寒芒,瞬間抵臨了西恩皇帝那飛舞的法袍之前。

  層層疊疊護身光膜瞬間浮現,但劍鋒所致,萬物失色。

  在鳳九軒的目光中,箐淵如同切割豆腐般劃破這些厚重的光膜,直接刺入了西恩皇帝的胸膛,其上強大的勁力帶著二人瞬間消失原地,沿著斬出劍淵疾馳而去。

  耳邊嗚嗚風聲不斷掠過,嫣紅鮮血一路飛濺,如同彼岸花般在空中瑰麗綻放。

  鳳九軒看著瞬間被重傷的西恩皇帝,眼神之中并無半分波瀾。

  手上的劍感與他眼中畫面出現了沖突。

  不管目光所及,還是炁機感應西恩皇帝都被他刺中了,但手上劍感卻反饋著截然不同的信息。

  這不是劍刃入體的觸感。

  也就是說,眼前的畫面乃是對方創造出的虛妄。

  周身圣源炁機涌動,一陣震蕩之后,鳳九軒眼前畫面瞬間就是一變。

  他們依舊在沿著劍淵疾馳。

  只是他的劍尖并未刺入西恩皇帝的胸膛,而是被對方凝結出一只白皙潔凈的光手抓住不得寸進。

  西恩皇帝的袖袍此刻已然抬起,一支手掌正滯于他的腦旁,其上散發著能讓人產生幻覺的波動。

  不及多想,一股死亡炁機已然悄然爬上心頭。

  短暫入幻,已然給了西恩皇帝布下漫天殺陣的機會,四周空間已然爬滿了繁瑣的咒法紋路。

  一心三用.是四用。

  目光略微下移,鳳九軒便看到西恩皇帝點向奧倫麗的手指。

對方竟然在他劍下,還余裕去護住自己的女兒  不對,不只是護住。

  意魂所感,在方才剎那間,半跪在地面金發女子周身已然被一層細小而密集的紋路包裹。

  在他感應到的一瞬,紋路依然成型,空間開始震蕩。

  鳳九軒意識到了對方在做什么。

這西恩皇帝,想要用那所謂空間魔環將奧倫麗傳送走  鳳九軒毫無波瀾的心緒忽然升起了一抹想笑的情緒,也可能是興奮。

  感受著周邊如波濤洶涌的死亡氣息,鳳九軒握住了手中的箐淵,盯著西恩皇帝,聲音貫耳:

  “在你到來之前,我聽你的女兒說,你是西恩最強的人。”

  西恩皇帝沒有回答,剔透經營的金發隨風飄散,法袍下淡漠視線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鳳九軒則是笑了。

  他覺得這世界變得有些奇怪。

  他鳳九軒,居然也有被小覷的一天。

  雪,逐漸大了。

  隨著側門打開,一輛馬車悄然駛出了皇城,駛向了漆黑的夜。

  街巷寂靜,蹄踏清脆,帝安的萬家燈火已然熄滅大半,唯有高掛的紅燈在冰冷的雪夜散發著陣陣暖光。

  在風雪中不知行駛了多久,馬車最終停靠在了皇城之下的一府高門之前,上方牌匾鐫刻的三個大字于黑夜中依舊燁燁生輝。

  透過窗欞,李筠慶看著牌匾上相國府的三個大字,掃了一眼四周幽深的巷道,唇角不自覺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皇兄,今夜應該有很多人在看著這里。”

  太子端坐對面,聲音溫潤:

  “此事,孤自然知道。”

  李筠慶裂了咧嘴,帶著一絲揶揄:

  “您知道還過來啊,這代表的東西皇兄你想清楚了么?”

  沉默一瞬,李玉成微微一笑:

  “筠慶,為兄只是想向父皇證明一些事情罷了。”

  說完,太子便不想多言,起身準備下車,可剛有動作他就感覺自己的衣袍被拉了拉。

  緩緩回眸。

  車廂寂靜一瞬,

  李筠慶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玩世不恭的面容難得的出現了一抹凝重,他直視著眼前兄長的眼眸,低聲問道:

  “哥,今夜父皇讓我過來找相府討要說法,你知道為何我專程遣人通知你么?”

  李玉成沉默。

  今夜前來相府之事,若非李筠慶傳遞信息,他可能要等到明日晨曦之時才會得知消息。

  李筠慶身子前傾,雙手合十,撐在膝蓋,眼簾低垂的細聲道:

  “我想在臨走前幫兄長你做個局。”

  李玉成眼眸微微上挑:

  “局?”

  李筠慶微微一笑,合十的雙手略微攥緊:

  “開年之后,我便要出使東瀛,不管以前如何,你我兄弟二人此生大概都沒有鬩墻的機會了。”

  李玉成溫厚儒雅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異色,下意識想要開口呵斥,但話到嘴邊卻化為了一抹嘆息,吐出一個字:“嗯。”

  李筠慶瞥了一眼車窗外那淹沒于黑夜風雪中相府,語氣很輕:

  “父皇今夜是拿我做槍打相府,選在相府大宴這個時間雖然還不算完全撕破臉皮,但也只剩一層窗戶紙了。”

  “為兄便是為此事而來。”李玉成。

  “不,你不能為此事而來。”李筠慶回道。

  李玉成眉頭微皺。

  李筠慶輕笑著搖了搖頭:

  “相反,你要阻止我,避免我在今日將父皇的圣意傳遞出去。”

  李玉成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是打父皇的臉。”

  “打得就是他的臉!”

  “你瘋了。”

  “咱們做了二十來年的兄弟,你覺得我會在這種事情瘋?”

  李筠慶合十的雙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斟酌著用詞:“只有這么做,你才有機會活下去。”

  李玉成揉了揉眉心:

  “筠慶,父皇可以容忍反對的聲音,但絕對不會容忍他人忤逆破壞自己的計劃。”

  “皇兄.你錯了。”

  李筠慶松開雙手,望向窗外,聲音幽幽:“父親能容忍的,從來都不是反對的聲音,而是那些有用之人發出的反對聲音。

  “只要你對他的用處足夠大,哪怕你將他的計劃抄個底他都會容忍你。”

  “.”太子沉默。

  李筠慶笑了笑,繼續問道:

  “你覺得你現在除了這身修為,以及這嫡長子的身份以外,對父親有用的地方還有什么?

  “北境的戰事馬上就要結束,李詔淵將返回帝京,屆時,皇兄你覺得你還有活路么?”

  話落無聲。

  李筠慶伸手抓住了李玉成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語氣略微加速:

  “哥,聽我一句勸,今夜皇兄你便能同時給父皇以及相府同時獻上一張投名狀。

  “父皇會容忍你倚仗相府與二哥代表的宗盟斗,而許公也會支持你與二哥代表的宗盟斗。

  “所以,一會阻止我,便是你現在唯一的活路。”

  車廂安靜,靜得可聞雪落。

  李玉成張了張嘴,看著眼前弟弟的眼神帶著一抹復雜,沉默良久,他低聲道:

  “筠慶,也許你來做兄長,這奪嫡之爭也許就”

  話語尚未完全出口便戛然而止。

  所修的道蘊讓李玉成對危機的靈覺極為敏感,沒有任何征兆的,一股汗毛倒數的死亡之氣便瞬間籠罩了他全身。

  順著炁感望去,李玉成驚愕卻發現這股死亡之氣竟然來自于相國府的地底。

  什么情況?

  相國府里面現在在做什么?

  心中愕然升起,

  而下一瞬,

  相府之內傳來的爆鳴便給予了李玉成答復。

  那是一柄映亮黑夜的貫天劍芒。

失敗了明天繼續嘗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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