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覺得男領導這就有點抬杠了。
你七月七前后播出的，再怎么著也不至于看成八月十五促銷吧。
他要說話，江陽給他一腳。
“還有后面長頸鹿嚇壞大爺，這太荒唐了——”
男領導覺得太娛樂至上了，“還不如你們以前的催淚來的靠譜。”
他還要再說兩句，女領導開口了，“這創意還是不錯的，新穎、有趣、有創新、不死板，從這一點看，還是符合我們和貴公司合作預期的——”
就是有些地方有欠缺，得要打磨。
女領導覺得回去再改改就行了。
江陽和周浩從公司出來。
周浩：“你剛才為什么攔我。”
“我覺得人說的挺對的。”
江陽覺得是他和周浩考慮不周了，光沉浸在這前面多煽情，后面翻轉多沙雕，有點自嗨。雖然客戶七夕主題沒交給他們，但客戶的意見并非沒有道理。
他們太想當然了。
“你也看到了，咱們的女領導也沒法辯駁這一點。”
周浩問江陽，“那怎么辦？咱們把中父子改成情侶，男朋友頂個長頸鹿的頭爬上窗戶——”周浩說道后面，聲音小下來，覺得有點不搭調。
照這么弄，后面沙雕反轉的時候，整個有一種割裂。
“或者把放鴿子的兄弟改成為女朋友搶——”
周浩覺得這要素又有點過多。
難整啊。
他覺得這沙雕是個好的促銷，但要加上七夕元素的話就不合適了。
周浩打算攔車。“走吧，回去再說。”
江陽停下腳步，忽然問周浩，“你聽過《公主和士兵》的故事嗎？”
周浩搖頭。
江陽上次聽到這個故事，是在一部意大利老電影《天堂電影院》中，剛才經周浩“情侶”、“窗戶”這么一提醒，他記起來。
他讓周浩找家快餐店。
周浩用手機查了下，在前面拐角處就有。
他們邊走邊聊。
百聯作為一個老企業單位，總部大廈在一片有些上年頭的街道，但并不破，街上來往的行人和車輛很多，街道兩旁種的國槐樹都上年頭了。現正值盛夏時節，樹上開滿清白淺黃的槐花，一陣風吹過的時候，密密麻麻的跟下雪一樣。
在三四點鐘的太陽下，走在連綿的樹蔭和落雪中，這本來很適合愛情故事。
但跟周浩講——
挺別扭的。
“從前，有一位國王為他的公主舉辦宴會，有一個士兵在一旁站崗——”
在公主從士兵面前經過時，士兵立刻愛上了這位絕色佳人。但卑微的士兵怎么可能配得上高貴的公主呢？他不住勸自己，卻念念不忘。
終于有一天，他趁機會告訴公主，他沒有她活不下去。
公主被士兵的深情感動了。
她對士兵說，如果你能等我一百天，日日守護在我的陽臺下，我就以身相許。
聽了這話，士兵就在陽臺下等她，一天，兩天，十天，二十天…
公主每晚都可以透過窗戶看到他，無論狂風吹襲，暴雨洗禮，還是大雪傾城都阻止不了他。小鳥停在他頭上，蜜蜂蜇他，他都不離開，就那么靜靜地等在公主的陽臺下。
等到了九十天的時候，他蒼白而且瘦削，眼淚從眼眶里流出，憔悴的幾乎不成人樣。
他已經支撐不住，連睡覺力氣都沒有了。
公主一直在關注著他。
最后，在第一百天早上，公主迫不及待打開陽臺的門——
江陽講到這兒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快餐店，江陽去找座位，周浩去點了兩杯喝的，一份薯條，麻溜兒的跑過來，一杯遞給江陽，一杯插上 吸管，一杯冰可樂下去，一根薯條塞進嘴，迫不及待又津津有味兒的看著江陽，“然后呢——”
“然后啊。”
江陽喝一口可樂，在周浩迫不及待中說：“百聯七夕節大促，士兵孱弱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能量，以百米賽跑速度，淚流滿面的沖進了百聯商超——”
“靠！”
周浩差點讓一口可樂嗆死，“江陽的，咳咳，太他媽的，咳，畜生了，想弄死我啊，咳咳…”
周浩緩了半天，這幸好不是珍珠奶茶。
江陽喝一口冰可樂，慢條斯理的吃一根薯條，“看你這反應，這還不錯。”
周浩不想理會，讓狗屁的滾蛋吧。
他現在就想這故事真正的結局，他胃口還吊著呢：“別扯淡，快給我說說真正的結局。”
江陽讓他再去買一份薯條。
周浩順手給江陽拍了一張喝冰可樂的照片，“薯條待會兒再說，你現在再不講，當心我把這照片發推推上，你老婆可關注著咱們公司推推呢。”
“你狠。”
江陽把薯條全拿過去，“最后到了第九十九天晚上的時候，士兵頭也不回的走了。”
周浩等了等，“完了？”
“完了。”
江陽點下頭。
“那這故事，這結局——”
周浩撓頭，這故事結局很無言。是無言，不是無語，因為這故事的結局，有一種千言萬語難以言說，有話如鯁在喉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最后只吐出幾個字，“舔狗的幡然醒悟？”
江陽覺得這是一種解釋。
可以認為，九十九天是愛，最后一天是尊嚴；
可以認為，士兵不想要感動的愛，所以選擇放棄，希望彼此能找到真愛；
也可以認為，士兵在那九十九個日夜里，無數遍暢想過愛情的美好，但愛情將要進入現實時，又覺得自己為公主什么都提供不了，黯然離開。
還可以認為，士兵害怕公主不承認她的約定，那樣他就會傷心難過，甚至絕望地死去，所以選擇在第九十九天晚上離開——這是《天堂電影院》中主角自己的理解。
“這不是做閱讀理解，沒有標準答案。”
江陽覺得重點是。
“還什么啊。”
周浩覺得現在把這策劃案放到客戶面前，客戶但凡說個“不”字，這單生意他們就不做了，“這煽情，這情人，這反轉，這內涵——你等著！”
周浩去買了一個全家桶，一桶放在江陽面前，“江爺，吃！”
“呃——”
這從一份薯條到一份全家桶的待遇，足見周浩對這創意滔滔不絕的敬佩。
江陽讓周浩把筆記本拿出來，他就在這兒改改，待會兒交給客戶，省的來回跑。
“行！”
周浩覺得臺詞不著急。
他現在已經有大概的腳本思路了，大概用不上臺詞，全用鏡頭語言來表達。
不用從故事開頭講述，就從士兵在陽臺下等待的頭一天開始。借助天數提示，鏡頭語言、演員服飾和表演；借助風雨雪，鳥與蟲的場景變換等。周浩相信就算沒有任何對話，單用鏡頭語言，觀眾也明白這是一個關于愛情，關于百天承諾兌現的故事。
江陽懂了，就跟百歲山的一樣，什么都沒說，觀眾自己會腦補。
還足夠缺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