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
程瀚展現出了超高的效率,短短半天便征召了超過兩百名青籮人。
而在以往。
整個征兵署一共下轄著二十支征兵隊,即便是征兵數量最高的時候,一天不過一百多人。
換句話說。
程瀚以一人之力,便遠遠超過了一個署。
這是足以亮瞎眼的成績。
傍晚時分。
當程瀚率隊返回征兵署之時,理所當然受到了全署上下的集體圍觀。
不僅食堂大媽來了。
就連署長也親自出來了。
不過。
程瀚只是向署長頷首致意,便拿起一個大喇叭,面對著一群青籮人,即興發表了一次簡短的演說:
“我是青籮人。
“我有著和你們一樣的膚色,我也有著和你們一樣的瞳孔。
“我以前就生活在底層,吃了上頓沒有下頓是經常的事。
“我經歷過你們經歷過的所有一切,也真切體會過你們的艱難。”
署長仔細看了幾眼青籮人,發覺他們聽得相當認真。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們的顧慮,你們害怕踏上戰場后,家人失去了照料,生活變得更加困苦。
“我在此鄭重承諾,你們的付出一定可以獲得足夠的回報。
“我將竭力為你們爭取更好的待遇,確保你們的家屬可以衣食無憂。
“我明天便會覲見城督大人,我將全力說服城督興建一家工廠,各位的家屬…”
程瀚頓了一下,語調提升了一大截:“各位的家屬將成為工廠的第一批永久性員工。”
一幫青籮人頓時出現了一陣騷動。
他們各個都明白,一份長期穩定的工作有多么重要。
程瀚擺出一副對天起誓的模樣:“天塔在上,倘若我無法帶回一個好消息,我將第一個踏上戰場。”
他用力揮了一下拳頭:“青籮人不騙青籮人!”
署長立即注意到,雖然青籮人的眼神中仍舊透著懷疑,可信任明顯多了不少。
這位先生又瞄了一眼程瀚,心中下了一個評語:“這是一個人才!”
與此同時。
署長心底還有深深的困惑。
自從以萬昊人的身份,開始掌管征兵署,他深深體會到,兩個種族的對立有多么嚴重。
按理來說。
一個像巴扎這樣的人才,對青籮人的處境有著深切的同情,這類通常會加入抵抗組織。
署長實在難以想象,這個巴扎卻轉頭加入了征兵署,親手將一大批同胞送上了戰場。
五分鐘后。
署長辦公室內。
程瀚拿下帽子,先行了一禮,開口回答了署長的疑問:
“他們一直聽到各種許諾,少部分是城督府的許諾,大部分是反抗軍的許諾。
“許多青籮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許諾卻從未被兌現過,他們的日子始終那么簡單。”
程瀚用力抿了一下嘴唇,一副情真意切的口吻:
“昨天怪物襲擊了這座城市后,我已經受夠了這一切。
“既然沒人能夠給青籮人兌現許諾,那么我就自己來。”
署長動容了。
就像先前的城督一樣,此人也被一番話征服了。
程瀚又提出了告辭:“抱歉,閣下,他們好幾天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我現在得前往食堂,為他們安排一頓豐盛的晚餐。”
老實說。
這種“我想干嘛就干嘛”行事作風,頗有一點視上司如無物的意味。
可署長卻絲毫不介意,微笑著說道:“沒關系,巴扎副署長請便。”
此人還主動釋放了善意:“我馬上讓人給食堂打招呼,讓食堂滿足士兵們的一切要求。”
程瀚立即致謝:“勞煩閣下。”
他再次頷首致意,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署長安靜坐了一會,輕聲說道:“巴扎對我們很重要,征兵署和城督府不能失去巴扎。”
此人頓了一下,又道:“城督閣下的眼光非常準。”
站在旁邊的秘書,回答道:“是的,閣下,巴扎先生具備一種非常罕見的領導魅力。”
過了一會。
秘書從外面進來,又匯報了一個消息:“巴扎副署長與征召士兵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拉著每一位士兵聊天,還親自向他們倒酒。”
青籮界也是一個等級森嚴的世界,以副署長的身份做出這種事,實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署長一臉異色:“此人非常擅長籠絡人心,幸好他沒有投向反抗軍,否則我們有大麻煩了。”
他想了想,站起身來:“我去一趟城督府。”
次日。
在天塔青籮頂層的餐廳內。
程瀚接受了城督大人的款待。
而一城之首設宴款待一名新晉副署長,這絕對是一種超乎尋常的禮遇。
餐廳內的各路人等,投射過來的驚詫眼神,亦證明了這一點。
程瀚此次參加晚宴,順便帶上了收養的養女艾蘿。
面對滿桌子從未的珍饈,這小女孩明顯有點手足無措。
很多菜肴有著專用的進餐程序,她平生第一次進入如此豪華的餐廳,自然完全不懂這一套。
程瀚轉頭看向侍者,神情坦坦蕩蕩:“我和小妹不知道進餐禮儀,可否安排人教導一下。”
城督呵呵一笑:“餐廳的大管事,現在有表現的機會了。”
若是不懂裝懂,反而令人鄙夷,就這么毫不遮掩的說出來,反而讓這位閣下頗為欣賞。
堂堂城督發話,侍者自然不敢不應:“好的,閣下。”
很快。
大管事急匆匆的趕來,親自開始示范各種禮儀。
這一幕。
自然落入了附近用餐者的眼中。
一些人面露嘲笑之色,還有一些人則目露審視。
城督說回了正題:“巴扎副署長,對于征兵署的工作,你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程瀚馬上答道:“我認為最重要的事,就是每隔一段時間,更換一批征兵員。”
他說得更明確了一點:“被替換的征兵員,必須被送上戰場。”
此言一出。
一桌子人的目光,瞬間匯聚了過來。
正在教導禮儀的大管事,右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征兵署的署長,更是忍不住咂吧一下嘴,心中佩服得不得了。
這位先生任職的第二天,就打算將大部分同僚送上戰場,這踏馬也太狠了吧?
城督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含笑問道:“你為什么認為這一點最重要呢?”
程瀚侃侃而談:“人性趨利避害,征兵員掌握著征召的權利,難免滋生腐敗是無可避免之事。
“而時間一久,底層平民必定會心生怨氣。
“這種怨氣不僅會損害城督府的公信力,還將嚴重影響征召士兵的戰斗意志。”
他強調了一句:“在大局面前,一個部門的利益并不重要。”
城督輕輕頷首:“有道理。”
征兵署署長忽然提出一個問題:“可是這么做的話,恐怕沒有人愿意做事。”
城督的視線也看了過來,顯然也抱著相同的想法。
程瀚笑了起來:“以蠅頭小利,誘使他人做事,吸引來的都是投機取巧的家伙,最終只會將事情徹底搞砸。
“制定公平公正的規則,給予被征兵者優厚的待遇,盡力保障他們的利益,才是正確的做事方式。”
署長思考了幾秒,認可了這個結論:“說得沒錯,征兵署里充斥著蠅營狗茍的家伙,這樣下去很難長久。”
城督直接贊道:“巴扎副署長的目光看得非常長遠。”
這位閣下問了一個敏感的問題:“你身為青籮人,為什么主動選擇為萬昊族效力?”
程瀚沒有正面回答,反而看向了小女孩艾蘿,輕聲道:“艾蘿死去的父母,就是反抗軍。”
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兩名侍衛更是上前了一步。
城督果斷揮了一下手,阻止了下屬的舉動。
程瀚仿佛沒看見一樣,自顧自說道:“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周圍都是潛在的反抗者,或許還有幾個反抗軍。”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我住在反賊窩里。
氣氛變得更緊張了。
程瀚話鋒一轉:“可這么多年以來,我只看到不斷的死人,不斷有人像艾蘿一樣變成孤兒,我們的處境卻沒有任何變化。
“前天的慘劇發生后,我覺得不能再這么下去了,我們必須尋找一條新的出路。”
氣氛稍稍緩和了一些。
程瀚突然加重了語氣:“既然戰爭無法避免,既然青籮人注定要上戰場。
“那么不如用青籮人的生命為籌碼,換取一份足夠豐厚的回報。”
他直視著城督,擲地有聲的說道:“只要青籮人流的血有價值,我們愿意去奮力戰斗。”
一群人都被鎮住了。
所有人都開始覺得,這位巴扎先生,是一個真正有理想、有信念、有抱負的人。
就連小女孩艾蘿,也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城督默然一會,輕聲說道:“我可以向你承諾,五天之內,一家工廠將會建立起來。”
程瀚重重點頭:“那么,五天之后,一只三千人的青籮軍團,將勇敢的去迎接挑戰。”
他一直覺得,任何帶有強迫性的政策,只會白白浪費青蘿界的人力資源。
倒不如給予青籮族名義上的“獨立”,再采取一種交易的方式,或許可以獲得一支真正有戰斗力的軍隊。
故此。
程瀚偽裝成青籮人,進行了一次嘗試。
結果證明,這么做更加有效。
發生餐桌上的這番對話,很快便傳播出去了。
許多在此用餐的青籮權貴,瞄過來的眼神發生了微妙變化。
晚餐結束后。
城督快速離開了。
程瀚帶著艾蘿剛剛走到門口,便被一名著華貴的中年青籮人攔住了。
對方笑瞇瞇的說道:“巴扎先生,我聽說你未曾婚配,我有一名堂妹…”
程瀚的嘴角抽了一下,快步走出了大門。
當初他在青臨城,嶄露頭角成為巡查長后,一堆人爭著搶著介紹漂亮妹子。
這一幕實在是太像了。
程瀚回想過往,忍不住搖了搖頭:“怎么青籮人也是一樣的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