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一年和十二年,并不只是草原在更新大版本。
在嚴春生于草原上大發神威之時,遙遠的太平洋東邊,也發生了一件載入史冊的大事。
尋找黃金之國的西班牙人皮薩羅,得到了西班牙國王一本萬利的冊封:總督、總司令、先遣官,如果能夠征服印加帝國,二八分成。
西班牙國王只給個任命,就等著收兩成回報,不成功也沒什么損失。
不到兩百人的西班牙人遇到了絕好的機會。印加帝國剛剛經歷完內戰,獲勝的末代帝王阿塔瓦爾帕毫不將這百多人視為威脅,甚至出于好奇想去瞧瞧這些奇裝異服的外族人。
而后,皮薩羅的隨軍神父一手拿著圣經、一手拿著十字架,向他傳教,要求他和他的臣民皈依天主教,向教皇稱臣。
這本就只是個圈套,而隨后,皮薩羅帶著的不到兩百人,用印加人毫無概念的火槍,就這么在印加人的城中生擒了阿塔瓦爾帕,試圖通過控制他這個皇帝而控制整個印加帝國。
他們就這么做到了。
此時此刻,阿塔瓦爾帕成了階下之囚。他在囚室里,還能繼續向印加臣民發號施令。
現在的命令,是滿足他與皮薩羅約定好的條件:用黃金在那間長二十二英尺、寬十七英尺的囚室中堆到九英尺高,這樣,西班牙人將釋放他。
于是黃金從整個印加帝國被源源不斷地運了過來,震撼著皮薩羅的心靈,也讓他對這片土地的貪欲更加熾熱。
黃金之國名副其實,他們的黃金,似乎真能堆到這么多。
換算成后世人所熟知的單位,那是超過一百立方米的空間。
新大陸的歷史,進入了新的大版本。
原先蒙古金帳汗國之下的莫斯科公國,剛剛于五十年前擊敗了蒙古軍隊。
在伊凡三世的帶領下,莫斯科公國把雅羅斯拉夫爾和羅斯托夫公國、維亞特卡、大彼爾姆、特維爾、諾夫哥羅德等地吞并進來,成為了第一個獲得“全俄君主”稱號的俄羅斯大公,修筑了克里姆林宮建筑群的主體部分。
就在嘉靖十二年,伊凡三世的兒子瓦西里三世去世,他的孫子、三歲多的伊凡四世繼位。
這個伊凡四世,將是第一個正式為自己加冕沙皇的人。在他的一生里,喀山汗國、阿斯特拉罕汗國、西伯利亞汗國被吞并,沙俄的觸角正式來到遠東。
當然,俺答如果能在大明的壓力下堅持下去,還需要等上很長時間才會面對另一個方向過來的敵人。
在更西面,不列顛群島上的亨利八世想換老婆了,而這一年,他將主導進行宗教改革,因而被教皇革出教門。
亨利八世也不會含糊,他將禁止英國教會向教皇交納歲貢。
而他還會有一個女兒在今年出生,后來加冕為女王,被稱作伊莉莎白一世。
在大明的西南面,原先帖木兒汗國的后裔剛剛征服了恒和一帶,莫臥兒帝國建立了。
在大明的東邊,武田信玄剛剛十二歲,上杉謙信剛剛三歲,織田信長還沒出生,日本的“戰國時代”還沒進入高潮。
而在大明的南面,馬六甲城外的港口,今天迎來了大明的封舟。
去年,翁萬達在吉婆島停留了數月,把交趾南北宣尉司的問題處置清楚了,這才一路南下。
既到了清化停留近月,又沿路在占城、柬埔寨停留,甚至到了暹羅的阿瑜陀耶王朝,遣使詢問他們對大明的態度。
這個時候,阿瑜陀耶王朝早已經吞并了暹羅北部的素可泰王朝,已經與八百大甸宣尉司的蘭納王朝有了摩擦。
而對大明,他們曾密集遣使。現在,葡萄牙已經和阿瑜陀耶王朝簽訂了條約,可以在阿瑜陀耶等數城居住、經商、傳教。
翁萬達到達暹羅南面海域的時候,更南面的馬六甲城已經被大明海師奪回。
現在,北面蘭納王朝的王妹進入了大明皇帝的皇宮,南面的滿剌加王室正被大明海師尋來復國。
于是翁萬達抵達馬六甲時,封舟船隊中已經有數個藩族、包括阿瑜陀耶王朝的使者。
巨大的寶船再現馬六甲,南洋的大版本也更新了。
碼頭之上,趙俊、阿方索、石寶、汪直,都等候著封舟的停泊。
人群之中,還有十四人,其中十個是護衛,但并不被允許攜帶兵器。另外四人,有胡安,有一個神父,有一個藍眸的年輕人,還有一個為首的、衣著華麗的中年人。
東邊的消息在去年年底才傳到葡萄牙,而這個中年人,正是若昂三世派出來的特使,恩里克伯爵。那個藍眸年輕人,則是恩里克男爵欣賞的吟游詩人,名為費爾南。
他們剛剛經歷了遠航,到達原本屬于葡萄牙的馬六甲不到五天。
大明的艦隊,他們已經見到過了,現在他們見到了更龐大、更有氣勢的封舟。
迎接的人群之中,還有許多藩族頭目。滿剌加蘇丹王朝被葡萄牙人趕走之后,最后一個蘇丹的兒子逃去了南面,建立了柔佛蘇丹王朝。
而馬六甲周圍,現在已經分裂成了許多小國家,亞奇、文萊、霹靂、萬丹、日惹…
大明力量的重新介入,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需要在這一次大明欽使到來之后觀望大明的態度。
翁萬達站在封舟上,看著這大明曾經舊港宣慰司的方向。
昔年在東南面的舊港,大明扶持南洋華人的三佛齊,冊封為舊港宣尉使,讓他們與滿者伯夷相抗衡,但最終他們還是被滿者伯夷吞并。
而這一次,做法將要不同一些了。
巨船停穩,翁萬達下了船。
趙俊當先上前:“恭迎欽差,翁總司一路辛苦了。”
“趙提督才是。”翁萬達對他這個大明海師提督不敢怠慢,“克服馬六甲,將軍宣大明之威于南洋,朝野交口贊頌。”
也不忘與石寶、阿方索打招呼:“石廠督,阿方索縣爵。”
汪直還是小透明,但他這段時間以來也不是沒有功勞。
馬六甲收復后,他就從吉婆島啟程重新回到了這里。
而石寶隱隱跟他透露了一點:南洋這里拿回馬六甲之后,外廠的南洋這邊,會改制了。
趙俊不可能一直留在這里的,但南洋這里自然要有常備的防衛力量。
于是汪直在這段時間里參與了許多海師對周圍藩族、藩國的“傳令”,已經立了一些小功勞。
翁萬達和自己人先見了面,隨后才走向那恩里克伯爵,打量了一番之后就說道:“先進城吧。”
半年多的時間過去,馬六甲城已經修復了不少,仍有工程。
當年,這里有滿剌加王室的木制宮殿。
葡萄牙人來后,改成了石制城堡。
而大明再來后,兩者兼用。
原先總督府破損的部分,還在修繕,但一個新的殿閣已經在其中改建完成。
翁萬達走入其中,坐在了主位上。
除了大明一方的人占據一側,旁邊小國的使者甚至國主本人都在另一側。
而恩里克、胡安等人則都站著。
“本使親來,先解決首要大事吧。外使既至,可有葡萄牙國主國書?”
阿方索做翻譯,恩里克見到自己等人沒被安排座位,心里正不痛快。
但此行的任務他并沒有忘記,因此還是拿出了若昂三世的任命文書和寫給大明皇帝的信。
阿方索翻譯給翁萬達聽,翁萬達隨后問:“這么說,你這位伯爵,即可代表葡萄牙國主與大明商談?大明的意見,你們應該是很清楚了。想要停戰、通商,要有降書、賠償,貴使可曾帶來?”
恩里克聽完阿方索的轉述,頓時搖頭:“你們打敗了胡安,但強大的葡萄牙也可以調集力量再反攻。葡萄牙和東方帝國的戰爭對雙方來說都是帶來負擔的事,馬六甲應該成為一個自由的貿易港口,這就是若昂陛下最后的底線。葡萄牙不可能投降,更不可能賠償。”
翁萬達點了點頭:“那就請回吧。葡萄牙人對大明不敬,自會受到懲罰。和大明及藩屬諸國貿易的利益,相信西班牙人會更加感興趣的。”
胡安聽完臉色一變,連忙開口:“恩里克閣下,這…”
“對待使者,竟讓我如同罪犯一樣站著說話,這是羞辱!”恩里克毫不相讓。
翁萬達笑了笑。
過了一會,他看了看阿方索。
“伱們最初前往大明的使者,那個叫皮萊資的藥劑師,他當年寫了一本《東方諸國紀》,本使念給你聽聽。”
皮萊資被擒獲,這么多年什么底子都給榨出來了。
翁萬達能被委任這個重任,豈無準備?而他作為能在制科考察中脫穎而出的人,記性何等之好?
恩里克只聽阿方索在一旁翻譯轉述著皮萊資曾經的言論。
“中國的武器是短鐵劍,有木柄并以草繩佩戴,這是軍人的武器。”
“現在他們僅有七八艘帆船,別無它船。現在不造艦隊,也無可組織艦隊的帆船。現在他們惟一的軍力是廣州的城墻。”
“在中國裝備起來等候我們的艦隊中無領軍餉的華兵,都是些村民及強征來的帆船。這些人不堪一擊,本性惡劣。”
“我要重復的是,最好趕快以兩千到三千人奪取廣州。我說兩三千,并不是說少于此數不會達到目的。”
“這是世界上最容易征服的東西和土地,這肯定是比印度省更加輝煌的榮譽。”
翁萬達說完了這些,冷笑了一聲:“現在,他口中不存在的大明艦隊已經奪回了馬六甲。你們作為蔑視、敵視、謀奪大明疆土的敵人,在請降以前,竟與本使談什么羞辱?沒讓你們跪下聽候處置,已經是天朝禮待!”
其他小國的國主和使者大氣不敢出,看著大明欽差在過去這二十年里縱橫于此的葡萄牙人。
伯爵,是他們所知的來到這里身份最尊貴的葡萄牙人了。現在,這個伯爵聽完了另一個已經臣服于大明的葡萄牙人的翻譯,整張臉上都顯露出羞惱。
武力就是后盾,皮萊資當年的樂觀體現出葡萄牙人的傲慢,對東方的無知。
雖然也有正德年間確實比如今弱小很多的原因,但就算這個大明沒有如今的朱厚熜,葡萄牙人也不曾在大明身上真討到多少好處。
現在,他們竟然還妄想讓馬六甲成為什么自由貿易港口。
翁萬達看了一下旁邊那些當地藩族,緩緩開了口:“大明是南洋諸國宗主,如今有外敵侵辱藩國,天軍便至。西洋夷人狼子野心,作惡多端,你們與大明都感同身受過了。陛下有旨,既為宗主,當護藩族周全。外敵頻現南洋,唯大明王師能御之。馬六甲既復,當設南洋都護府,駐海師一支于馬六甲城,庇護南洋諸族。”
這就是大明的新方略,不再只是以夷制夷,設宣尉司,而是設都護府。
都護府,是漢唐時的名字,是軍事機關。
“外廠南洋提督石寶接旨!”
石寶有些意外,立刻離席面北跪地。
翁萬達站了起來,拿出急遞過來,一路追上他的圣旨。
南洋海上長城的方略早就有,只要達成第一步目標,就是填坑。
石寶擔任南洋衛指揮使,官品正三,常駐馬六甲,下設陸軍千戶所三個,南洋艦隊一個。
而后是阿方索,因功升為南澳伯爵,任南洋海貿公司總裁。
汪直竟也有單獨的圣旨任命,擔任南洋海貿公司總經理,因功升為從五品副千戶,兼領外察事廠南洋事。
功勞最大的趙俊,直接封為靖海伯,和葡萄牙的戰事徹底結束后回京陛見。
翁萬達再次看向那些小國的使者和國主。
“外敵入侵,滿剌加國主守土不成,以致疆土列散,各族自守求活。今欽命禮交部南洋外交司總司翁萬達遠赴南洋,堪明實情,因勢定奪。滿剌加宗室若在,可再準請封;自守之諸族,安民有功,亦當從其所請。南洋諸藩族,見旨遵行,宜各遣使者,隨封舟赴大明覲見朕,再訂宗藩之誼。”
恩里克只見那些人聞言激動異常,一起跪地稱謝。
他知道,東方皇帝委派的這個官員是做給他看的。
大明將在此駐軍,同時也將憑他們過去就在這里擁有的影響力,整合這些落后部落一般的當地人,而把來自歐羅巴的西方人視為共同的敵人。
只要他們長期在這里施加影響力,那么葡萄牙也好、西班牙也好,想在香料群島進行殖民將十分困難。
葡萄牙的腳步,仿佛只被允許到達印度。
胡安很著急:“恩里克閣下,葡萄牙不能缺少來自東方的貿易利潤…”
阿方索給他的建議沒有起到作用,對大明強大的渲染并不能讓若昂三世就此舍棄一切,甘愿吃這個虧。
印度總督換了人,如果恩里克能完成這一次談判的目標,他就是新的印度總督。
如果他談不好,葡萄牙也不會就此放棄嘗試,哪怕集結足夠的力量,也一定要嘗試一次。
大明要求的賠償,恩里克當然沒有帶來。
“看來,東方皇帝是下定決心了?”恩里克問道。
翁萬達揮了揮手:“既然不死心,靖海伯,那就有勞了。”
趙俊正愁不能繼續立功,他信心十足地說道:“去那印度果阿的路也不遠,自會讓這些西洋井底之蛙認清局面。”
恩里克臉色一變:他們竟然不只是想守住這里,還要遠征果阿?
胡安大急,他可不看好若昂三世仍舊執意要進行的這一戰的結果。
想到阿方索向他承諾過的好處,胡安咬了咬牙開口說道:“阿方索閣下,他就是若昂想要任命的新的印度總督,葡萄牙艦隊已經在遠航過來的路上…”
恩里克勃然變色:“你不僅戰敗了,還要背叛若昂陛下?”
“你這傲慢的家伙!你以為你是個伯爵,親自來談判就應該怎么樣嗎?斷絕和東方的貿易,每年損失的利潤就有多少?我才是真心為若昂陛下考慮的那個人!”
懸于遙遠海外的殖民地,一旦遇到了真正的硬茬子,哪里能保證百分百的忠誠?
在整個東方巨大的貿易利潤面前,胡安這次才是真正被阿方索“勸反”了,他決定挾大明自重。
只要有了既成事實,若昂三世就能舍棄這里的巨大利益,讓大明認可西班牙人來享受整個東方的貿易回報嗎?
翁萬達卻笑了起來:“原來他便是主將?既不肯降,那便是自投羅網了,先看押起來吧。看來,大明給葡萄牙的教訓還是不夠深刻。”
吟游詩人費爾南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階下囚,得知他的身份之后,翁萬達不禁啞然失笑。
阿方索知道他笑什么,隨行帶著個吟游詩人想要記述他豐功偉績的人物,此情此景之下自然顯得可笑。
他看了看唯一受到“優待”的胡安:“若昂見到了我交給你的東西,竟認識不到你親眼目睹的大明軍力的強大、帝國的富強嗎?”
胡安一臉糾結:“我一直呆在果阿,誰知道愚蠢的若昂究竟是怎么想的,又委派了這個愚蠢的伯爵到東方來?”
阿方索倒是心有所悟:“你該不會把大明要求的賠償,提高到了他沒辦法接受的程度吧?”
“是你那遠房族兄的意思!恩里克一到果阿,就把他抓起來送回去了!”
阿方索還能說什么?
貪婪是罪過。
不過也好,如果他那族兄被抓走了,恩里克也被控制在了這里,果阿現在豈非沒有地位足夠高的人?
他甚至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翁大人,我有個提議…”
歷史在這里再次大拐一個彎,歐洲甚至南亞的大版本也因此迎來更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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