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進榮祿大夫!”
“哦。”
“奉天輔運推誠效義文臣!”
“哦。”
“上柱國!”
看著恨不得把圣旨裱起來掛墻上的姜萱,姜星火很無語。
有啥用啊?
“這身麒麟服挺好看的。”姜星火把衣服拎起來到自己肩膀比量了一下,他就覺得給件衣服挺實惠的,其他真沒啥用。
明代麒麟紋是龍首,頭部有雙角,體表有鱗片,脊背常為齒狀,足部為牛蹄狀,身長較龍袍和蟒袍的紋樣短了不少,而麒麟服作為明代公、侯、伯、駙馬的公服,紅金配色,相當威風。
但是轉念一想.按理說有蟒服的話,是不該賜麒麟服的,因為麒麟服的級別比蟒服低,既然都給上柱國了,那么其實同樣珍貴的蟒服更合適一點,姜星火前世就記得,《明史·輿服志》記載:“賜蟒,文武一品官所不易得也”,文官里張居正賊愛穿。
“這衣服有說法?”看著堂哥盯了半天,姜萱好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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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說法。”
姜星火把麒麟服遞給姜萱收好,一邊給一邊說道:“麒麟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著名的仁義之獸,所謂‘鳳鳥鳴盛代,騶虞應至人’,麒麟現身,天下吉祥.有個典故叫‘西狩獲麟’,意思是魯哀公打獵獵殺了一只麒麟,孔子聞訊趕來辨認,嘆曰:‘仁獸,麟也!’把麒麟埋葬后筑臺撫琴作歌以悼之,其歌曰:‘唐虞世兮麟鳳游,今非其時來何求,麟兮!麟兮!我心憂’,孔子一生奔波,講學授徒,周游列國,欲復周禮,時正編寫《春秋》。今麟死以為大不祥,歌后哭曰:‘麟出而死,吾道窮也’,歸而封筆,也不再授徒,不久即郁郁而死。故有孔子獲麟絕筆之說。”
姜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說,看四周無人,方才悄聲在堂兄耳邊問道:“那皇帝陛下的意思,就是讓堂哥做這殺麒麟的人?把儒道給絕窮?”
“或許吧。”
雙手抱胸看著自己寬敞的紅木衣柜,姜星火一時間沒了世俗的欲望。
什么京城豪宅,什么位極人臣,什么華服寶馬.有啥用啊?還是一襲青衫騎著小灰馬“噠噠噠”得勁兒。
永樂帝給了一堆東西,當然不是圣旨里所謂“臨機處置、挫敗謀逆之功”,而是從詔獄里到現在所有的功勞都一股腦結算了。
說真的,就按姜星火給他創造的價值,真不算給的多了。
至于這次的獎賞,姜星火也能大略猜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永樂帝具體要干嘛,目前還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不管怎樣,總歸是跟海上貿易和海禁分不開的。
“今兒個老和尚都去當值了,堂哥怎么不去總裁變法事務衙門?我聽說衙門里的人,每天都是要點卯的。”姜萱收拾著衣柜,把需要洗的衣服拿出來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好奇問道。
“嗯,我就是那個負責點卯的。”
姜星火偷得浮生半日閑,當然不是偷懶,而是避嫌。
因為今天日本使團為了支持安南復國運動而舉行的拍賣會已經開始了,為了不讓人找自己,姜星火干脆連衙門都不去了。
姜萱出去洗衣服了,姜星火坐在屋子里琢磨著事情,踱步了幾下,干脆來到桌案前提筆記下。
①王景陷阱,關于海禁乃至國內外貿易的一系列變革,如何謀劃?
②太祖忌日,解縉所言對方的計劃,是否會更改?如何應對?
③南征安南,還有朱能的身體,如果有變數怎么辦?如何布局?
按著眼前最緊要的三項,姜星火細細思慮了良久,方才長舒了一口氣,抬手揉了揉發脹的眉心,喃喃道:“還真是夠麻煩的。”
姜星火把紙迭好壓在抽屜里,想了想又拿出來,用火折子點著燒了,看著發黑的余燼在銅盆里消失殆盡,他才放下心來,又寫了一張小紙條。
“王斌。”
“哎!”
聽到呼喚,不遠處站崗的王斌挎著刀走了過來:“國師大人。”
“把這個紙條交給詔獄的孔希路,告訴紀綱,包括蒸餾器(漢代就有了明代高度發達)在內,孔希路需要什么就給他提供,這里面要用的高度數白酒管夠,找二皇子直接劃撥過去,軍中用來消毒的那種.然后做這個東西蒸餾的時候溫度不宜過高,保持在水還沒沸騰的時候最容易成功。”
姜星火想了想,又道:“告訴孔希路好好干,爭取二十天內搞出來,如果能搞出來,我忙完這段時間的事情就會去詔獄里找他,并且告訴他關于這個世界事物更深層次的秘密。”
看著王斌離去的背影,姜星火搖搖頭,重新躺回了床榻上,該布置的都布置下去了,剩下的等結果就好了,他相信自己給出的條件,孔希路是不可能拒絕的。
“我這一生麻煩之事天天都有,管他娘的,先睡午覺再說。”
“咚咚!”
王斌去而復返。
“怎么了?”姜星火起床開門。
王斌撓了撓頭道:“門口站崗的士卒說,三皇子殿下落了點東西喏,這個。”
看著王斌遞過來的一袋鹽,姜星火的眼眸漸漸亮了起來,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你先去詔獄找孔希路。”
打發走王斌,姜星火又喊道:“姜萱!”
“啊?”
廚房里傳來了姜萱的回應。
“那件麒麟服還沒洗呢吧?”
“沒呢,先做午飯啊。”
“中午不在家里吃了,我穿那件衣服出門。”
姜星火是沒工夫吃,郇旃卻是連飯都吃不下了。
“什么?!”
郇旃剛邀了位刑科的給事中曹潤在酒樓吃午飯,便聽到了仆人來匯報的消息,一時間面上微微色變。
“怎、怎么了?”
這位給事中一邊報仇雪恨般的干飯,用筷子不停地夾貴的、好吃的菜,一邊含混地問道。
這便是說,曹潤這位言官老兄之所以看起來混的不太好,是有原因的。
所謂科道言官是“科官”和“道官”的合稱,“道官”就是之前陳瑛和黃信管的都察院,都察院下設的十三道監察御史,如今是十四道,目前定員一百一十八人,主要負責監察地方,順帶監察朝中;而“科官”是獨立于都察院之外的另一套監察系統,老朱弄得,在六部里面設立了對應的六科,每個科不到十個人,一共五十來人,主要負責監察朝中六部,順帶監察其他。
科道言官說是清貴,其實是“光清不貴”,領著極低且沒有外快的俸祿,干著最得罪人的活,平素里外地的官員來南京,都是孝敬各個部寺主管自己這一攤的少卿、郎中、主事,誰管你們這些負責罵人的?又罵不到我頭上。
但人都要生活嘛,賺錢不磕磣。
所以為了交房租,為了給老婆買嫣脂水粉,為了把欠的債還上,曹潤便大膽地出賣了自己手中僅有的權力。
誰給我錢,我就幫他罵人,曹潤的生意非常有口碑,今年開年已經干了四票了,上到侍郎下到小吏,錢到位一視同仁。
曹潤膽大的原因就在于,科道言官雖然在朝中官職品秩不高,但由于具有“風言聞事”的特權,說錯了也不要緊,所以在大明的廟堂斗爭中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其他官員進諫是要負責任的,而科道言官不用.
搞人這種事情,王景當然不方便出面,所以只能郇旃親自上陣了。
而曹潤,是郇旃打聽到的,少數愿意出來賣且收錢就辦事的科道言官,畢竟剛剛經歷了建文永樂之交的廟堂大清洗,大多數科道言官還是比較有操守,或者說膽子比較小的。
而今天郇旃又是請曹潤在高檔酒樓吃飯,又是送禮給錢,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幫忙彈劾禮部尚書卓敬。
當然了雙方還沒談攏,因為卓敬的級別有點高,這位刑科的給事中的意思是,既然要彈劾尚書,又要跨部門彈劾得加錢!
對方獅子大開口,郇旃摸了摸兜底,老師沒給預算,他也不敢硬撐。
可要是不給錢,這頓飯算白請了,禮也白送了。
就在郇旃糾結的這時候,仆人把跟日本使團來的商人開始放出風聲售賣商品搞拍賣會的消息送了過來,搞的郇旃一時有些心神不寧。
“老兄先慢慢吃,在下還有點事,這樣,晚上請老兄去秦淮河上瀟灑,到時候再談,如何?”
“好極,好極。”
曹潤繼續干飯,壓根不管起身離去的郇旃,事實上曹潤壓根也沒打算幫郇旃彈劾卓敬,獅子大開口就是在勸退,免得破壞自己“收錢就辦事”的口碑。
彈劾是要得罪人的,更何況是國師麾下的頭馬,曹潤又不傻。
事實上,在姜星火前世的歷史上,曹潤這位老兄就是永樂朝出了名的欺軟怕硬,為了完成彈劾指標,棘手的人他不敢彈劾,但對民間各種軟柿子是一捏一個準,比如永樂九年的時候,刑科署都給事中曹潤就上奏“乞敕下法司:今后人民娼優裝扮雜劇,除依律神仙道扮、義夫節婦、孝子順孫、勸人為善、及歡樂太平者不禁外,但有褻瀆帝王圣賢之詞曲、駕頭雜劇,非律所該載者,敢有收藏、傳誦、印賣,一時拿赴法司究治。”
朱棣的批復也很朱棣:“但這等詞曲,出榜后限他五日都要干凈,將赴官燒毀了。敢有收藏的,全家殺了。”
全家殺了.
而元雜劇里面的“宮廷戲”,譬如《貍貓換太子》之類的,從此被一掃而空,都是曹潤干的好事。
吃完飯,曹潤慢悠悠地給老婆孩子老母親打包了剩菜,然后離開了這座高檔酒樓,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不多時,曹潤便七拐八拐,來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安全屋里。
“我、嗝我要見三皇子殿下,我是殿下直屬的線人。”
是的,郇旃終究是錯付了曹潤不僅干了飯收了禮不辦事,而且還要把他再賣給朱高燧。
其實郇旃找代噴的時候,有一個問題一開始就沒琢磨明白。
為啥其他出來賣的科道言官都錦衣衛被抓進詔獄里悟道去了,只有曹潤等幾個人一直沒出事?
真是因為他們運氣好,私下交易一直沒被發現?
運氣好的肯定有,但最重要的原因,還不是因為上頭各自有人,所以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拍賣會的場地選在一處城西碼頭區的商館里。
在姜星火穿著麒麟服大搖大擺地出門的同時,郇旃也在急匆匆地往這邊趕,這時候郇旃回去找王景是沒用的,之前通過禮部自身職權做出的刁難已經被姜星火通過掛名寄售的方式破解了,現在郇旃最需要做的就是了解到關于拍賣會第一手的資料,來為老師后續出招做準備。
郇旃火急火燎地趕到了拍賣會現場,但卻尷尬地發現他進不去。
拍賣會是有門檻的,搖號對于富商大賈們當然不是回事,讓手下的伙計們去搖,基數上來總是能搖到的。
每日限購,雖然導致了每家商賈能獲得的砍價小刀數量比較有限,但搖到幾個人就有幾個人的份,他們不在乎這些貨物的利潤,看的是更長遠的東西,譬如明日非武裝自由貿易區。
所以,第一日的拍賣會,雖然也有些單純圖利的小商小販混進去,但搖號數量的大頭,還是讓富商大賈們占了。
可這就意味著,晚到的郇旃能搖號進去的概率就很小了。
“搖嗎?”
日本商人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話,笑瞇瞇地問道。
“搖你個頭。”
“妹有搖號,不能進。”
郇旃怒斥道:“讓開,我是朝廷命官!”
郇旃還想抖抖官威,但被拿出來擋人的日本武士可不管這些,直接就拔出了武士刀。
看著雪亮的刀鋒,郇旃毫不懷疑,如果他真敢闖,那么這些日本武士真的敢砍他!
“搖嗎?”
“妹有搖號,不能進。”
日本商人繼續笑瞇瞇地問道,似乎根本不介意剛才郇旃罵了他。
郇旃經過短暫觀察和雞同鴨講發現.這些日本人確實不介意,因為他們壓根就聽不懂漢語,只會照著別人教的站在這反復復讀。
“搖嗎?”
“.搖。”
郇旃話音剛落,似乎觸發了某種NPC對話機制,負責搖號的日本商人馬上冷了臉,直接把手里的繩子遞給了他。
“按要求笑了半天真累,第一日的拍賣會人員搖號總算是快完事了(日語)。”
郇旃拽了拽繩子,從箱子里滾落出一個涂著數字的圓球,可惜并不符合進入的規定。
郇旃無論怎么威脅、解釋,這些日本人都不放他進去。
就在這時,遠處幾匹駿馬擁簇著一匹小灰馬“噠噠噠”地停在了商館的拴馬樁處,為首的人穿著一身麒麟服,隔著有點遠,郇旃看不清具體模樣,不過看著衣服,大約也是公侯伯勛貴,一個首領模樣地日本人親自出來迎接,卑躬屈膝地連連點頭哈腰。
這邊面對新來的人,日本商人依舊在復讀著。
“妹有搖號,不能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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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么能進去?!”
雖然聽不懂意思,但看郇旃的表情也能猜出來,日本商人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只字正腔圓地說了兩個字。
“伱猜?”
商館一處比較寬敞的大廳內,這時候第一日的拍賣會還未正式開始,不少人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么。
當幾個穿著華麗衣裳、戴著金玉飾品的南京最頂級的商人,在岐陽王李文忠次子李增枝的帶領下前來迎接姜星火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其中一些人的注意,但很快那些注視便自覺地轉移了視線。
因為這些人也只能看看,他們雖然也算得上是薄有家資,但與這些人相比,還相差甚遠,若是敢動歪腦筋,那絕對是自尋死路。
老朱規定了,“農衣綢、紗、絹、布,商賈止衣絹、布農家有一人為商賈者,亦不得衣綢、紗”,商人不能穿好衣服。
但這些南京的頂級商人,各個都是有背景的,甚至有些人從官面上界定,并不能被稱為“商人”。
因為站在這里面迎接姜星火的,除了盤踞在大江南北的徽商、淮商的代表以外,還有南京的頂級關系戶們。
譬如前禮部尚書李至剛的岳父,他就經營著一家規模極大、檔次極高的古玩店,名義上是古玩店,其實高價賣出的東西里面貓膩多了去了。
再有就是朱高煦的重要支持者,永春侯、駙馬都尉王寧,他的次子王貞慶,也替他打理著產業。
作為老朱的親外孫,王貞慶折節好士,時稱“金粟公子”,聚寶山別業規模宏大,幾乎占據了一半山巒,又號稱“王半山”,錢從哪來的?
除此以外,還有幾位同樣不輸王貞慶的勛貴外戚,也在這些人的隊列之中。
“國師大人?”
李增枝雖然心頭有些驚訝,按計劃來講,姜星火是不應該露面的,不過對方既然來了,他也只好親自前來迎接。
“沒事,聽說了這里的新鮮事,正好閑來無事,便過來看看第一日拍賣會的情況。”眾目睽睽之下,姜星火不好說太多,只能拍了拍李增枝的肩膀說道。
李增枝心領神會,這是有了一些計劃以外的變數。
“介紹介紹吧。”
若是放在此前,姜星火當然沒工夫跟這些商人打交道,但眼下既然爭端在海禁上,涉及到了海洋貿易,而朱高燧又明示了永樂帝的意思是要動一動鹽法,那么在黃淮布政使司的兩淮鹽場里占據壟斷地位的淮商,以及同樣規模極大的徽商,還有南京商界的頭面人物,自然要了解一二。
否則后續變革鹽法,廢除海禁開展海洋貿易以及海路運糧,都是要跟他們打交道的,處理不好就會起沖突,姜星火不懼怕沖突,但是若能把這些商人倒向另一個方向,形成更有利的正循環,他更樂于看到。
李增枝介紹道:“這是徽商江家的家主,江舸。”
一個儒雅的男子對著姜星火深深作揖:“草民見過國師。”
李增枝似是閑談般笑道:“國師,江家是有來頭的,當年我舅公(朱元璋)入皖缺餉,便是徽州歙縣江家的上一代家主江元,一次便助餉白銀十萬兩,方才解了大軍的燃眉之急。”
銀價在明初的堅挺無需多言,而掏空了整個曹國公府都不見得能掏出來十萬兩白銀,徽商之財大氣粗,可見一斑。
李增枝又道:“這位是淮商吳家的家主吳傳甲。”
另一名身材魁梧的國字臉中年男子對著姜星火行禮。
聽到“吳”這個姓氏姜星火就已經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老朱依靠著淮西集團起家,而淮商的生意能做這么大,自然是跟淮西集團脫不開干系的,如今淮西集團,經歷了洪武末年的廟堂清洗,除了領頭的曹國公、魏國公兩家,剩下的中堅力量就是江陰侯吳高、安陸侯吳杰、鳳翔侯張杰、欒城侯李莊這四個侯爵,其中兩家都姓吳,這位吳傳甲,看名字就知道應該跟江陰侯或安陸侯是同宗。
而李增枝笑呵呵的話語也印證了姜星火的猜想。
“黔國公(吳復)那一脈的本家親戚。”
商人們介紹了一圈,最后一位,便是王貞慶了。
姜星火沒等李增枝介紹,笑問道:“金粟公子可有金粟啊?”
世界上只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王貞慶自然是有的,事實上之所以有這個外號,便是因為他出手便是送人金粟(小米狀的金子顆粒),跟朱高煦的金豆子比不了,但也足夠闊綽。
不過在姜星火面前,王貞慶哪敢賣弄什么?他只是有些受寵若驚地拱手道:“國師大人竟然聽說過小子,小子慚愧!”
其余人聽了,紛紛將目光落在這位年紀輕輕,穿金戴銀、但氣質頗佳的俊秀公子身上,心想,國師怎會與他交情?
姜星火淡淡道:“聽我那弟子提起過你。”
眾人聞言恍然大悟,這就不奇怪了,二皇子朱高煦是國師的弟子,而王貞慶他爹駙馬都尉王寧是朱高煦的重要支持者,姜星火聽朱高煦提及過王貞慶就不奇怪了。
王貞慶今天其實是被他爹趕著參加這次拍賣會,因為王駙馬最近從朱高煦那里聽說了些消息,所以是希望兒子能夠親自前去幫襯一二,也算是送個順水人情王貞慶當然知道這事自己得去,畢竟他們的身份擺在這兒,第一日的拍賣會如果辦成了肯定更風光,但如果辦不成,恐怕又要惹他爹生氣了,所以王貞慶其實心里既忐忑又無奈,出發前本想著若是沒多少人來,就待到拍賣會結束再跟他爹賠罪。
然而此時的熱鬧場景卻出乎了王貞慶的意料,顯然有消息有門路的不止他一家,曹國公府在背后牽線搭橋,基本上南京城里有頭有臉的商人都來了。
介紹完,幾人又是施禮,姜星火則微微拱手還禮,隨后李增枝帶著他往拍賣會的休息室走去,這個休息室在二樓,離拍賣臺挺遠的。
“方才不方便問,若是有什么事,派人來招呼一聲便是了,國師怎么親自來了?”李增枝親手給他端茶倒水,試探著問道。
李增枝沒問出口的是,姜星火這還穿著一身紅金配色的麒麟服,紅的扎眼,這跟他一貫的風格不一樣,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計劃趕不上變化快。”
姜星火嘆了口氣,這里面的具體原因當然不方便跟李增枝細講,不過對方身份畢竟非同尋常,畢竟是李景隆的親弟弟,一點不說也不合適,而且有些事情自己不了解,還得從對方口中得知一些消息。
姜星火看著茶杯冒起的裊裊輕煙,思忖片刻后問道:“這里面做內河貿易,以及海貿走私的,都有哪幾家?”
“剛才只提了一句的黑瘦的那個閩商,還有李至剛的老丈人,以及王貞慶,都在私底下做這方面的。”李增枝倒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國朝有海禁政策,走私這種事對于旁人來說是殺頭的大罪,可對于他們來說并不算什么。
姜星火點了點頭,說道:“待會兒你給李至剛的那個老丈人帶個話,拍賣會結束以后,去找安南王孫陳天平了解一下安南那邊的情況你跟他說他就懂了。”
“好。”
李增枝也大略知道些風聲,如今也就眼瞅著半個月不到的工夫,大軍就要南征安南,而李至剛被姜星火和姚廣孝聯手保了下來,三堂會審不出岔子的話,大明的第十五個布政使司交趾布政使司的第一任布政使就是他了。
“黃淮布政使司那邊,聽說兩淮鹽場是開中法的大頭,那邊都是誰在做?”姜星火又問道。
“坐地戶淮商在做,但徽商也一直試圖分一杯羹。”李增枝小心地說道,鹽法這種事牽扯的干系太大,即便是他這種身份地位,也不敢隨便說話,生怕給自己惹來麻煩。
姜星火的問題很尖銳:“然后開中法不允許,可實際上他們都把軍糧包給北面的晉商?自己掙鹽引分銷轉包或者直接銷售的錢?”
“對,一般是淮商拿鹽引,徽商去分銷,有的徽商還會往別的地方運。”
李增枝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不過現在北面糧價挺低的,晉商弄了很大規模的商田,所以供應給山西、北直隸的軍糧,其實并不是從江南經由京杭大運河轉運到北面的,而是當地種植然后運輸到邊關的。”
“我明白了。”
兩人又交談了片刻,姜星火心中有了幾分計較。
就在這時候,拍賣會開始了。
而就在拍賣會開始前一刻,郇旃終于托了認識的商人,被帶著進入了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