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普通人的改變 東郊大祀壇周圍皇莊的官田,此時已是一片生機勃勃。
除了生長期需要三個月的薺菜,其余諸如小油菜、油麥菜、莧菜、青蒜等蔬菜,在這兩個月間早已被大規模栽種,并且經過數次大型施肥和灌溉,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沃土。
如今已經過了農忙季節,雖然還有些事情要做,但卻足夠百姓們忙碌到中午就可以收工。
此時的農村里沒有太多的娛樂項目。
吃飽喝足后,男人們會坐在田埂邊打馬吊(馬吊是明代開始流行的紙牌游戲,源自宋代葉子牌)或者嘮嗑兒。
女人們則是聚集在家門口的水塘旁洗衣裳、納鞋底子,聊些東家長西家短的碎嘴話。
而孩童們則是在土墻圍成的院落里嬉戲追逐玩耍,不時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爹!”
當一個同樣是租種官田的佃戶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他的孩子們便立即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詢問著:“爹你怎么現在才從鎮子上回來?姐姐還以為你又跑到鎮子上耍錢了呢!姐姐說你要把我們給丟了!”
孩子他娘也跟著湊趣道:“就是啊,當家的,這都大半天沒見伱回來了,你該不會把咱閨女給忘了吧?”
她說完話后,孩子們頓時起哄似得哈哈大笑起來。
孩子他爹被眾人調侃的滿臉通紅。
隨后瞪了孩子們一眼:“胡咧咧什么呀?我啥時候再耍過錢?啥時候丟下你們了?再瞎編亂造可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了!”
孩子們見狀,趕緊閉住嘴巴,不敢繼續取笑。
“當家的,我聽村南頭的李嬸說,今天在碼頭那邊,來了好多的大船!人人都在傳,說是皇帝派去海外的官差,把制造化肥仙丹的材料給運回來了!以后大家都能使上化肥仙丹了!”
孩子他爹這才重新看向自己的妻子:“媳婦兒,你剛剛說什么?我不是聽岔了?”
孩子她娘白了丈夫一眼:“你耳朵真背了,剛剛明明就是我在說,皇帝派去尋仙丹材料的船回來了!”
孩子她爹撓撓頭,憨厚地說:“我說孩子他娘,你胡扯什么呢?化肥仙丹是咱平頭老百姓能使得上的?現在這都是皇莊才能用得上煉制化肥仙丹的兩位道門真人,聽說把爐子都給煉廢了好幾個了!”
“哼!懶得理你!愛信不信!”孩子她娘將手中洗完的衣裳扔進盆子里后,便轉身走進屋內換衣服去了。
孩子們嘻嘻笑著,也相繼跟了上去,留下孩子他爹獨自一人站在原地,只有大女兒還蹲在他身邊。
孩子他爹望著妻子離開的背影,搖搖頭苦笑道:“唉,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娶了這么個脾氣躁的婆娘,能咋辦?”
“誰讓你倆感情好呢!”
大女兒笑嘻嘻地說道。
孩子他爹猶自存疑,向大女兒求證道:“你李嬸真是這么說的?海外有船回來了?以后大家伙都能使上仙丹了?”
“真噠!”大女兒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李家哥哥在碼頭做工,說是一排又一排的大船呢,江面都被遮住了,做不得假帶隊的好像叫叫三保太監!”
什么太監孩子他爹他倒是真不關心,但這要是真的,以后大家伙都能使上仙丹,那可就太好了!
孩子他爹在心里盤算了起來。
現在皇莊官田里的土都金貴的緊,常有騎卒巡邏,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偷竊使用過化肥仙丹的土壤。
而且化肥仙丹的效果,早就已經沒有人質疑了,只要使用過,最起碼農作物的畝產量都能提高一倍或以上。
如果化肥仙丹能夠推廣開來,那么自家完全可以辛苦努力一點,再勒緊褲腰帶節衣縮食,攢個兩三年的錢。
那樣,就不用去租官府的田了。
自己家哪怕買不到上好的水田,就是普通的旱田,那也好歹是自己的啊!
想到這里,孩子他爹的眼睛里,不由地流露出了一絲樸素的希冀之色。
“當家的,想啥呢?你今天誕辰嘞。”
就在男人陷入思索的時候,他家婆娘端著碗面,跟老母雞似地帶著一群跟屁娃又從里屋回轉了出來。
“爹,誕辰快樂!”
“爹!這是我親手做的!”
孩子們紛紛朝他嘰嘰喳喳地喊道,而他的婆娘則是直接將碗放在他手中,催促他趕緊趁熱吃掉,不然面該坨了。
男人嘿嘿傻笑了兩聲,拿起筷子就往嘴巴里送去。
很快就囫嚕咽了下去,而他的雙眼頓時瞇成了一條縫隙:“嗯!好燙!慢點!慢點”
孩子們看著他這副一邊吃一邊吐舌頭的滑稽模樣,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吃完面,男人松了松褲帶,對婆娘說道。
“我想去拜拜化肥仙人的雕像。”
“該去,合該去的,快點去拜拜吧,讓化肥仙人保佑咱家今年順順利利過個年。”
“那你在家陪著孩子們。”
男人囑咐了一句后,就小心翼翼地拎著幾根香,前去大祀壇。
“爹爹我在家等你哦!”
“爹爹!慢點!”
孩子們齊聲吶喊著祝福,并揮舞著胳膊為他助威。
男人微笑頷首,然后邁步朝著大祀壇的方向走去。
此時正是秋老虎的余威,太陽高懸在頭上。
孩子他爹提著包著香的小竹籃一路前行,汗水直接順著鬢角往下流淌,滑過黑黢黢的臉頰,不過他卻渾然不覺,依舊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前邁動腳步。
大祀壇離得并不遠,此時大祀壇的外圍,早就允許所有人前來祭拜了。
只不過內部用于朝廷祭祀的地方,還是不讓尋常老百姓進的。
一座青玉雕像矗立在大祀壇上。
仙人雕像身著羽衣道袍,手執拂塵,眉眼清雋,氣質飄然出塵。
男人跪在已經有些被磕的破損的蒲團上,磕了仨響頭后,虔誠地念叨道:“恭請化肥仙人庇護我等,我等愿為您獻上香火。”
男人說罷,便從竹籃里掏出了三根香。
“化肥仙人,這是我的祭品,還請您別嫌少,將就收著。另外,如果我家租的地您有空的話,希望您能多照顧照顧,畢竟種莊稼甭管是種子、澆灌,還是除蟲、翻耕都是需要費錢費力氣的有您的幫忙,我們能少很多事情。”
他將三根香放置在桌案上點燃,隨即又沖著化肥仙人的雕像恭敬地叩了幾個響頭,接著站起身來,卻與身后的人撞到了一起。
“哎呀!”
男人回頭望去,卻是一個黑瘦黑瘦的小姑娘,扎著兩個麻花辮,神情有些緊張地盯著他。
男人退了兩步,憨笑著問。
“小姑娘,你也是來上香的?”
小姑娘遲疑了剎那,點了點頭。
男人也只是隨口一問,然后便提起竹籃,打算回家去,家里的婆娘和孩子還在等他呢。
男人方走出了幾步,卻被那個小姑娘喊住。
“阿伯,請問您知道仙人的名諱嗎?”
男人撓了撓頭,這倒是把他問住了。
“化肥仙人,大家都這么叫,我也委實不曉得仙人名諱叫什么。”
“好吧,謝謝您!”
很有禮貌的小姑娘,知道禮節,不像自己家的傻大妞男人心里想道。
看著遠去的這個陌生阿伯的背影,再看看大祀壇上怎么看怎么眼熟的雕像,姜萱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人生之中。
“為啥,我看這個雕像,挺像我哥的?”
“也不對沒道理的,或許是巧合吧,我哥還在詔獄里關著呢,化肥仙人怎么可能是他呢?”
姜萱跺了跺腳:“可是這五官明明就是跟我哥一模一樣啊!”
這便是說,上次姜萱去詔獄中探望姜星火的時候,只說了大明國債和化肥工坊的事情,根本沒有提什么化肥仙人。
所以,姜星火也根本不知道,這個讓他感覺極度社死的稱號。
化、肥、仙、人!
這是何等的羞恥,何等的讓人面紅耳赤啊!
為什么要這樣羞辱我?
怎么不干脆直接叫“金坷垃仙人”好了!
或者洋氣點,叫“史丹利”也不是不可以。
以后往西洋那邊賣的時候也好翻譯,我們大明皇帝judy,派人帶來了神奇的東西叫stanley,還不趕緊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交易?
姜萱的小腦袋瓜還沒有得出結論的時候。
忽然——
負責守衛大祀壇的士卒開始趕人了。
“回避!回避!”
“有貴人出巡,閑雜人等速速退開。”
“小姑娘,快點走,別給自己惹禍。”
人群在士卒們的警告和驅逐下,向外退去。
姜萱抬頭看了一眼大祀壇外圍矗立的仙人雕像。
仙人依舊面目熟悉。
但不知道為什么,總給姜萱一種奇怪的忐忑感。
來不及多想,機警的姜萱跟著來自附近數個村落的村民,還有一些南京城里前來參觀的百姓,都退了出去。
遠處的官道上,傳來馬蹄聲。
一隊華麗的車駕從官道行駛而來,姜萱偷偷地抬眼打量了一下其中的馬車。
馬車由數匹駿馬牽引,用料很奢侈,四周還以紅髹裝飾。
馬車兩邊,則是十六名身穿甲胄,騎馬挎刀的護衛。
每一名護衛都氣息沉穩、騎術精湛。
這些馬車兩側的護衛,手持方色旗、青色白澤旗、絳引幡、戟氅、戈氅、儀锽氅等儀仗旗幟。
而更后面的護衛,則是手執班劍、吾杖、立瓜、臥瓜、儀刀、鐙杖、骨朵、斧等儀仗兵器。
“這是皇家儀仗?”
姜萱低聲驚呼道。
她雖然只在南京住了幾個月時間,但對于這些大明帝國頂尖大人物的威勢,早已經銘記于心。
姜萱可是在南京街頭親眼見到,一個躲避不及的瘸腿乞兒,是如何被勛貴護衛的馬蹄活活踩死的,胸口都塌陷出了一個大洞。
如今也不是什么祭祀吉日,竟然有皇家人物親臨,姜萱怎能不驚訝?
“小妹妹,慎言啊!”
旁邊的婦人趕緊拉住姜萱的手臂,提醒道:“聽你口音是鄉下來的?你難道就不明白,皇室之事,不是我們普通平頭老百姓能議論的嗎?”
周圍也有一些人聞聲,紛紛側耳傾聽,神色各異。
顯然對此頗為忌諱,連話都不敢說。
“哦。”
姜萱點點頭,卻又忍不住好奇。
她很清楚,她自己出身低微,絕非權貴階層,所以,根本無法理解皇室之人的心思。
但她仍然覺得好奇。
究竟會是哪位皇子或者公主要來祭拜?
居然排場這么大!
這個念頭剛閃過。
姜萱又被嚇到了。
因為她發現,這隊皇室成員的護衛后方,有好幾個衣著鮮艷奪目的飛魚服的錦衣衛,竟然騎著高大威武的駿馬,在官道上急速飛馳。
他們的目標似乎是 這輛馬車?!
“——吁!”
紀綱減速下來,而大皇子朱高熾身邊的護衛將領,也轉身策馬前來與他交涉。
兩人交談片刻,舉著圣旨的紀綱卸下繡春刀交給護衛將領,隨后來到朱高熾的車架邊。
“紀指揮使?”
朱高熾掀開馬車的簾子,看著紀綱有些疑惑。
“大皇子殿下,這是陛下的急旨!”
朱高熾接了過來。
朱高熾今日事務繁忙,剛剛代表皇帝結束了對化肥工坊產量的視察,眼下又要來東郊皇莊視察農作物的長勢。
按道理來說,父皇今天是不應該找他的。
因為他在替父皇干活。
可既然父皇找他了,一聯想今天的日子,朱高熾就知道,極有可能是姜先生又講了些什么。
當朱高熾看到了圣旨后,卻有些躊躇,他只說道:“我明白父皇的意思了,稍后就回去,紀指揮使先去復命吧。”
紀綱點點頭,帶著幾名錦衣衛策馬而去。
“頭兒,什么旨意這么匆忙?傳完旨了能透露一二嗎?”路上旁邊的心腹千戶問道。
紀綱在馬上扭頭瞪了他一眼。
“不該問的別問!”
幾名心腹頓時肅然,但紀綱反而一笑。
“今兒我那小閨女滿月,你們晚上都來我府上喝酒。”
幾名錦衣衛頓時哄笑了起來,紀綱早年家庭不算幸福,如今娶妻納妾倒也沒什么感情,反而跟皇帝去了江南一趟,撿回來的小女孩認作了自己的女兒,寵愛的很。
雖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意思,但紀綱的作態和喜愛,卻委實不是裝出來的。
錦衣衛們哄笑而去,馬車里的朱高熾,胖胖的臉上,卻布滿了陰云。
跟朱高熾同坐一車的解縉,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怎么了?”
朱高熾沒說話,只是把手里攥著的圣旨,扔給了解縉。
這是極不尋常的舉動,預示著朱高熾心情差到了不想遵循禮節的地步。
解縉心中一驚,撿起圣旨,一目十行地瀏覽了過去。
“稅警總團,擬讓二皇子殿下出獄操練,先觀察獄中掃盲班的效果?”
“這、這怎么可能?”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ps:做個小調查,這段話不算錢,本章前半部分主角對小人物/普通人生活的改變和影響,這種想法是否可行?還是想法可行作者寫的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