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銳去甄府的廚房做飯,甄道極、甄佚一起跟去了,還驅散走了下人,一同陪伴,打著下手。
畢竟,他不是廚子,如甄家這般的州城世家出身,精通人情世故,自然會來陪著。
“我有一手刀術,可以處理食材。”
甄道極露了一手,竟然是大成級別的刀術,處理食材綽綽有余。
“那我就控火吧!”甄佚拂袖一揮,靈力涌動,隨心意操控火焰大小。
三人聚在一起,看起來不像是做飯,更類似于聚餐的感覺。
‘甄道極的心理素質好得很啊!剛剛突然得知了兩顆龍珠的消息,以及孫守財欺上瞞下,竟然不惱不慍,說放下就放下,來與我一起閑樂。’
‘這不僅僅是從容,更是自信,不在乎鄭家、孫守財如何蹦跶,盡在掌控。’
‘此般大家族出身的菁英,無論見識、資源,還是心態、能力,都全面碾壓常人,當真是恐怖!’
方銳心中暗嘆。
“小友,怎么出神了?火要多大?”甄佚問道。
“哦,中火就可以。對,差不多了,再稍小一些…”
午時,‘龜雖壽’、‘守株待兔’兩道菜出鍋。
如上次‘仙跳墻’一樣,菜成之時,金光大作,香飄幾里。
附近居住的小半條街的貴人,一個個都在心中狂呼‘又來了’、‘又來了’,被勾動饞蟲,望著甄府的方向大口大口吞咽著口水。
“成了!”
方銳甩鍋倒菜,擺盤盛放,抬袖一揮。
大片大片升騰的光影煙氣,化作異象。
‘龜雖壽’此菜,上空有一道龜蛇一身的玄武,仰天咆哮。
‘守株待兔’這道菜,則是:裊裊煙氣中,有金竹虛影屹立,兔子一只接著一只撞上來。
“我有一詩,可應此景。”方銳笑道。
“妙極!妙極!”
甄道極撫掌大笑:“我與方銳你因‘桃花詩’結緣,今日,你正好再以一篇佳作,以詩開篇,開啟此盛宴。”
“不錯。”甄佚撫須,眼中亦是浮現出一抹期待。
方銳笑了一笑,開口道:“神龜雖壽,尤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伴隨著這般清清如玉的聲音響起。
甄道極驀然抬手,真氣涌動,激發美食的氣息,讓兩道菜上空的光影,變得更加濃郁。
甄佚也沒有閑著,同樣出手,以靈力操控光影,應和著方銳的詩篇,現出一幕幕異象。
蒼老的巨大神龜,哀啼而死;巨大的騰蛇在九霄云霧中遨游,壽盡化灰;夕陽之中,一匹老驥上路,開始千里之行;烈烈風中,一位白發將軍,披甲上陣…
最終,在方銳‘幸甚至哉,歌以詠志’的聲音中,所有光氣盡數化作煙花一般的華彩炸開。
“好好好,此詩可佐酒,當浮一大白!”甄佚贊嘆。
“好詩當配好酒,二叔莫小氣,好酒都拿出來,要帶靈氣的,別拿一般的酒水糊弄人。”甄道極趁機道。
“你啊,這不是坑叔么?”
甄佚大為搖頭,與方銳相處一段時間后,也帶上了方銳的一些說話習慣,不過,如此說著卻還是去了。
拿來了好酒,佐以美食,還有三二佳友,大口喝酒,大口吃菜,高歌而飲。
在這股氣氛感染下,三人皆有些放浪形骸,快意非凡。
‘今日,我始知李太白《將進酒》之樂也,快哉!快哉!’
方銳滿飲下一杯酒,心中長嘆。
彼時。
夏日燦金色的陽光潑落,經過甄府的陣法,褪去燥熱,變得溫和,斑駁輝映著府上雅致的風景。
微風之中,溪水流動,浮光淺淺。
酒席的氣氛,也就在這般的環境中,升騰熾烈。
傍晚。
方銳喝得微醺,帶走一半佳肴,踏著夕陽返回。
方銳離開后。
“好久沒有這么開心的時候了,這個方銳,果真是個妙人。”甄道極感嘆道。
“是啊!”
甄佚頷首:“如此污濁之世下,竟有如此性情之人,也是難得。此人有古之名士之風,往后千年,我等或能留下一段佳話。”
“確實。”
甄道極啞然失笑:“古來將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沒了。武道一品之上,也未必能在青史之中留下半點名姓,可我等,或許會伴隨著這名菜、名詩,留名后世。”
“好了,說回正題,一陰一陽兩顆龍珠,鄭家在下一盤大棋,那邊…”
上午得空,甄佚也看到了葛長庚的記事簿,自然知道了這點。
“呵呵,二叔放心,些許小節,無傷大雅,我編織的這道大網可是結實得很。”
甄道極擺了擺手,神態自若。
“你心中有數就好。”
甄佚想了下,又問道:“孫守財那人,你打算如何處理?你沒來淮陰府前,此人就主動投靠,算是一位老臣了。”
“孫守財之功,我早已酬過,沒有半點虧待;同樣,此人欺上瞞下,也是事實。功過分開,該如何辦,就如何辦便是了。”
甄道極冷哼一聲:“不過,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等鄭家之事過后…”
方府。
兩道佳肴上空,氣霧光影升騰,玄武、金竹、雪兔衍化一陣后,最終在一片彩光中,化作煙花般的華彩。
——方銳自然沒有那個操控能力,不過,甄佚配套贈給了一枚玉符,靠著這般小玩意,弄出來的全套異象。
“哇哦,會發光的菜!”方靈瞪大眼睛。
“好看,一定好吃!”囡囡吞咽著口水。
“銳哥兒,這些菜很珍貴吧?要多少錢哩?”方薛氏驚訝問道。
“阿嬸,這般東西,各種稀有食材,恐怕不是銀子可以買到的,要欠人情吶!”三娘子搖了搖頭,看向方銳。
“三姐姐說得不錯,這般的菜,僅食材就是高等異獸肉、各種奇果,普通人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不過,這次是恰逢其會,倒不用欠人情。”
方銳笑道:“娘、三姐姐,你們上次不是問過一次‘仙跳墻’么?我就記住了。”
“這次的佳肴,比‘仙跳墻’,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特意帶回來些,給你們嘗嘗。”
“好耶!”
方靈原地蹦了蹦,不過,很快繃著小臉:“兄長,我能吃么?會不會又暈倒啊?”
這是上次吃半靈藥熬制的藥膳,事后記住了。
“可以吃的,沒事。”方銳笑著摸了摸小丫頭的腦袋。
天生地養的半靈藥,熬制的藥膳,靈氣充裕,但屬性較為霸道,可能產生‘醉靈’的效果。
這般異獸肉、奇果做成的菜,就不同了,屬性溫補,對一般人來說,都能吃。
兩者大概類似于:坐大巴,和坐火車的區別。
方銳帶回來的這些佳肴,不少,但也不多,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一人一份。
大丫鬟晴云、白芍一份,和他有過交流過的三個小丫鬟,也有一份。
因為三娘子的原因,如白芍、晴云這般的‘特殊丫鬟’,在方府中沒有妾的名分,卻有妾的待遇。
“也分出一碗,給其它小丫鬟們,一人一勺嘗嘗味道吧!”方銳交代道。
“謝謝老爺!”
一片鶯鶯燕燕開心的聲音響起。
方銳也沒忘了,帶來一碗,給清衍小童子。
“聽靈兒、囡囡說,找你玩也不去,白天一天都沒出房間,一直就在屋子內修煉?這么刻苦?”
“方居士,我師父這一脈,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不能讓傳承斷絕…”清衍小童子聲音低落。
“唉!”
方銳嘆息了一聲:“你師父的仇…孫守財不久后就會遭報應;至于章恨水,我觀此人面相刻薄,也不是長久之相。”
后半句純屬胡謅,他的《卜算術》都未入門,能看出什么?不過打算憑實力,讓這個斷言成真。
當然,現在不行,至少也要過一段時間。
‘孫守財、章恨水兩人的話,就太巧合了。只章恨水一人,過些日子,讓他在外執行任務的時候,非常正常地出意外,基本沒什么問題。’
方銳目光閃爍,暗忖道。
“方居士,這個給你!”清衍小童子突然開口,從懷中取出一枚靈戒,遞了過來。
‘這是寄人籬下,非常沒有安全感,交保護費?傻孩子啊,若我是壞人,只會被激發欲望,更加將你吃干抹凈。’
方銳暗嘆一聲,擺了擺手,直接拒絕了:“你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安心在這里住下,不用胡思亂想。”
“那,方居士,我該如何報答您?”
“不用,我只是…履行承諾而已。”
方銳是想要葛長庚這一脈的上古靈師傳承,可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提出來。
人家師父剛死,這個時候開口,就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了。
日后,相處久了,他會嘗試提一下,若是清衍小童子拒絕,也不會再覬覦,另尋它路就是。
方銳對待敵人冷血,但對待朋友、親近之人,道德底線還是在一個相當的水平線上。
‘給自己心中劃一條線,在長生中,才不會失去人性,變成瘋子、怪物。’他暗忖道。
“還有,你師父的事情,可以悲傷,但不可以一直悲傷,哭過之后,要振作起來。”
方銳語氣一頓:“當然,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你這個年紀,總該活潑些,也該有玩耍的自由。”
“太過沉浸于負面情緒,要么被壓垮,要么心性扭曲,生活就如做菜,一味苦熬也不行,總要有些調劑。”
“這些話,你自己想一想吧!對了,”
他轉身之時,身形頓了下:“方居士太生分了,以后,你可以叫我方叔。”
‘師父,您這次沒看錯人。’
清衍小童子望著方銳離去的背影,眼眶微紅,暗暗心道。
方銳一路從甄府回去,路上沒有半點遮掩,府上的香氣也沒有刻意掩飾,很快,他從甄府連吃帶拿的消息傳出。
帶來的影響么?
同僚之中,以往就討好的,更能放得下身段了;以往還稍稍顯得矜持的,也開始巴結了。
甚至,就連金章名捕、玉章神捕,都對方銳客客氣氣,他儼然成了神捕司銀章大捕中一個特殊的存在,無金章、玉章之實,卻比一般的金章、玉章還要威風!
“我本來已經盡量高估了,卻沒想到,還是小瞧了此人在大人心中的分量。”
孫守財震怖不已,本來打算一些試探的小手段,徹底打消了。
“罷了,葛長庚尸骨無存,不大可能留下什么線索,陽屬性龍珠本源這般緊要之事,也不大可能告訴一個八九歲的弟子。”
“真要過多出手,反而可能弄巧成拙,引發不必要的關注,此事,姑且就這般吧!”
“方銀章,那晚孫守財找到我,聯手對付…此人,絕非表面說得那么簡單,定然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章恨水知道方銳在甄府連吃帶拿后,也是拉得下臉,直接上門拜訪,告知了孫守財動機不純的消息,只為交好賣人情。
至于方銳和葛長庚是朋友,對他可能懷有仇恨?
他以己度人,以為方銳收留清衍小童子,也不過看上了葛長庚的傳承、遺寶。
“哦,是么?”
方銳應付著,一通虛與委蛇,打發走了章恨水。
是夜。
“劫運點又一次暴漲了!而且,相比前幾次,這次漲得更多!”
方銳看向面板,喃喃道:“這意味著,鄭家與神捕司,鄭經翰與甄道極的爭斗,終于要塵埃落定了么?”
三日后。
鄭家。
“報!神捕司聯手府衙,突然行動,打擊咱家產業,因為是從上而下,細作根本來不及傳遞消息!”
“報!城中各大家族齊齊對咱家發難…”
“報!神捕司的人、府兵,聯手包圍了外面,宣讀咱家罪證,護院們紛紛心志動搖…”
“報!三房、五房投了,當做帶路人,開啟外圍陣法,神捕司的人、府兵進來了!”
“好好好,甄道極好手段,不動則已,一動勢若雷霆!”
鄭經翰手腕顫抖,蹬蹬蹬退后幾步,看向鄭紹光:“爹,這可怎么辦?”
“吾兒勿慌!”
鄭紹光蒼老的臉龐上,眼角跳了跳,卻是強行鎮定:“事到如今,也只有最后一步了,提前召回陰尸…”
“爹,您不是說過,咱們無法主動聯系陰尸嗎?”
“是無法聯系,可有一招提前強行召回陰尸的手段,這牽扯到后面灌注老祖記憶的步驟,還是一次性的…總之,做了這一步,后續要花費數倍的代價彌補,麻煩得很!”
“不過,被逼到了這一步,也不得不為了,翰兒你跟我來!”
片刻后。
地下核心秘密基地,陣盤閃爍,其中懸浮的一顆菱形晶石疾速顫動著,突然咔嚓一聲,崩碎開來。
“爹,這是怎么回事?”
鄭經翰縱使不太明白,也知道這是強行喚回陰尸,此一招失敗了。
“這…我…噗!”
鄭紹光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瘋魔般喃喃道:“沒了,咱家的陰尸,沒了!”
聽聞此言,鄭經翰只感覺天旋地轉,捂著胸口,亦是有種吐血的沖動:“怎么會這樣?!天亡我鄭家!”
“殺!”
此時,鄭紹光已經心喪若死,眼眶通紅:“翰兒,你帶著人上去,殺光三房、五房那群叛徒!”
“寧予外人,不予家賊嗎?好!”
鄭經翰轉身大步離去。
他作為鄭家家主,這般核心之人,是根本不可能投誠的,對方也不會接受,如今已生死志。
等鄭經翰離開。
鄭紹光卻是來到一處,按下機關,打開另一處密道:“什么寧予外人,不予家賊?而是,最后玉石俱焚的手段,需要自家人的血來開啟啊!”
“翰兒,你先走一步,爹很快就下去陪你!”
“殺,殺光這群叛徒!”
“你們是鄭家三房、五房的人吧?既然投誠了,是不是該展示一下誠意?”
這一日,鄭家人的血染紅了鄭府,這些鮮血浸染地面,卻在詭異地向下滲透,再滲透。
地下,在鄭家人的鮮血澆灌下,那顆鄭家先祖設下限制的陰屬性龍珠,緩緩解封,化作一座上古煉尸大陣的陣眼。
更深處,一座血池中,蘊含極致怨氣之血,在混雜了陰屬性龍珠本源后,化作死灰色汩汩流來。
鄭紹光身處血池中,在極致的痛苦中,被活活煉死,失去生機,尸體緩緩旋轉著,一股死灰色飛快渲染而上。
上方,一個血紅色的巨大‘尸’字緩緩成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