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我?!”
耳邊的聲音極為溫和,毫無殺氣,像極了一位儒雅隨和的書生,可這聲音在耳邊響起卻讓殺手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本能的收劍向著聲音的另一側后退,順勢將長劍向著聲音的位置斬去,試圖逼退這個突然靠近自己的陌生人。
現代人都知道,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何況是他們這些職業殺手,被人靠近卻不自知,這意味著什么,豈能不知!
“你跑什么。”
淡淡的話語聲再次響起,殺手感覺自己揮劍的手腕被人握住了,同時膝蓋遭受重擊,逼得他單膝跪在了地上,他唯有歪著腦袋看向身側人影,對方赫然是此番刺殺的目標,趙國前太子趙嘉。
怎么可能!?
殺手眼神都是變了變,有點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位面色泛白、似大病初愈的俊美公子,對方一雙狹長如墨的眸子正平淡的俯視著他,神情波瀾不驚。
“問你話呢,你跑什么。”
趙嘉說完,也不等對方說話,手臂猛地用力,直接將對方握劍的手臂卸了下來,整條右臂被扭曲到了身后。
伴隨著骨頭錯位的聲響。
殺手吃痛卻是一聲不吭是,唯有眼神劇烈的變化,顯示出他此刻的情緒。
“公…公子!”
羅江看到這一幕也是驚呆了,看著眼前這位熟悉又陌生的公子,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稱呼。
此刻身穿甲胄的他就像一個憨憨。
趙嘉卻沒有理會他,伸手接過刺客的劍,眼中閃過一抹復雜之色,因為原主曾經有一柄劍,那是他母后為他日后加冠精心準備的。
可惜。
原主的母親并未等到那一天,后來就連那柄劍也斷了,自那以后,原主便再也沒有碰過劍。
劍對于他而言就是一件傷心的器物,因此,其父王對其越發不喜,覺得原主文弱,不堪造就。
原主就是一個悲劇的角色,短短的一生不斷的在失去,直至一無所有,最終連命也沒了。
這也是為什么眾人都覺得他武功不行的原因。
他壓根就沒有出過手,原主的性格也不是那種喜歡顯擺的類型,甚至因為其母后的原因,性情溫和低調,完全不像一個練武之人,與趙國尚武的風格不搭。
可這不意味著原主的實力很弱。
能將奇經八脈打通的人又有幾人是簡單的。
“話都不會說,你活著真是浪費空氣。”
趙嘉搖了搖頭,逼言逼語張口就來,單手執劍,動作嫻熟無比,宛如演練了無數遍,掌心翻轉,劍刃在其脖頸輕輕一劃,順勢松手,伴隨著刺客倒地,目光看向了其他殺手,同時劍刃輕甩,幾滴鮮紅的血液在劍刃處滑落。
“你們會說話嗎?”
趙嘉雙目微垂,語氣越發平淡,可與語氣相比,他的情緒卻是越來越暴躁,或許是第一次殺人,亦或者是因為穿越亦以及鮮血的刺激,腦袋就和充血了一樣,狂躁的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尤其是踏足社會之后,經歷的越多,棱角也漸漸被抹平了。
曾經看不慣的事情,后來卻覺得稀疏平常,心中再也難以升起波瀾,有的只是冷漠。
這或許就是第一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第一次總是難免激動。
“看來伱們不會。”
趙嘉自言自語的搖了搖頭,隨后抬起劍,指向了這伙刺客,語氣陡然變冷:“隨我殺,一個不留!”
他雖然現在狂躁,但腦子還沒壞,一個人單挑一群人,這種愚蠢的行為他干不出來,何況他目前的狀態也不太好,內息尚未恢復到巔峰,下下黑手沒問題,真讓他單挑這么多人,那他得考慮跑路了。
身旁這么多隊友不用,一個人逞兇,這種事情他干不出來。
自小學時他就明白一件事情。
人多力量大。
尤其是打架這種事情,還有,最好不要沖在最前面。
“殺!”
四周的趙國精銳只愣了片刻,旋即齊聲怒喝,沒有任何猶豫,跟隨著趙嘉向著這伙殺手沖殺而去,有著趙嘉帶頭,那氣勢比起之前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似乎在發泄先前被圍殺的苦悶和憋屈。
誰喜歡被人壓著打!
趙嘉則是化身人頭狗,開始收割這群殺手,有著這群悍不畏死的趙國精銳沖鋒,他殺起來更加簡單,幾乎沒什么壓力。
隨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倒在劍下,趙嘉的情緒發泄的差不多了。
不得不說。
習慣是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
殺人這種事情,第一次會覺得煩躁,可殺了十數人之后,那份煩躁感反而沒有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債多不壓身。
就像欠錢一樣。
身處這樣的亂世,有些事情由不得趙嘉去選擇,因為別人會逼著他選擇。
就比如這場刺殺。
當有人要他命的時候,他能怎么辦?
當趙嘉停下腳步的時候,這伙殺手已經被屠戮殆盡。
凄冷的月色之下,數十具尸體鋪滿了四周的地面,濃郁的血腥味彌漫,似乎給月色增添了一抹血色。
“呼~”
趙嘉長舒了一口氣,霧氣在寒風之中轉瞬即逝,他看了看手中染血的長劍,沉吟了少許,隨手將其扔在地上,目光看向了身后緊隨自己左右的羅江,輕聲道:“麻煩羅將軍清點一下傷亡。”
“諾!”
羅江拱手應了一聲,此刻他看著趙嘉的目光多了些許神采,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氣沉沉。
“沒想到這么快就入鄉隨俗了,呵~”
趙嘉看了看四周的尸體,忍不住自嘲了一聲,因為他竟然沒有絲毫的惡心感,更別提所謂的負罪感。
他沒有留活口,因為沒有必要,以他目前孤家寡人的勢力,就算知道誰是幕后指使,他也動不了,倒不如借此機會敲打一下趙國的那群人,至少讓他們不要繼續將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何況,這群殺手明顯就是專門培養的死衛,根本不可能說出幕后指使。
“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還有多少重量。”
趙嘉看著天空清涼的圓月,低聲自語,無論他怎么考慮,在趙國這個地盤上,終歸還得看趙王偃的態度。
對于趙王偃,原主已經絕望了。
至于趙嘉,看過史書的他,對于這位大王的評價就比較復雜了。
此人在私事上的處理任意妄為、肆無忌憚,可他在治國以及抗秦方面,其才能還是有的,同一時代,比起其余各國好上太多,算是唯一能與嬴政板板手腕的,可惜原主對這個父親的記憶實在太過模糊了,怨恨占據了大部分。
不過也能理解,換做是誰,都無法忍受自己老子這個德性。
趙王偃不是一個好父親,更不會經營自己的家庭。
過了片刻。
羅江安排好一切便是走到了趙嘉身旁,拱手行禮,打斷了趙嘉的沉思。
“如何?”
“戰死十六人,輕傷十二人,還…還有六人重傷!”
這個時代,重傷者非死即殘。
趙嘉聞言也是心中一沉,不過他很快想到了此戰皆是劍傷,或許能救下幾個人,想到這里,他一邊用意識溝通圖書館,尋找外傷緊急處理的醫書,一邊對著羅江說道:“準備烈酒…算了,先帶我去看看那些重傷的人。”
古代的烈酒能不能用不好說,眼下也沒有醫療器械,更別提消毒什么的,他就算想做什么也很難。
羅江沒有詢問緣由,帶著趙嘉抵達了傷患所在的位置。
天寒地凍,火堆旁,完好無損的士卒只有兩人,他們與輕傷者正在為其他人處理傷口,古代處理傷口的方式也極為簡單,撒點藥粉,布條一扎便結束,其他全靠天意。
有的更是直接將武器燒紅,以烙鐵的方式灼燒傷口,看的趙嘉眉頭都是跳了跳。
這年頭活著的都是狠人!
剩余的六名重傷者也是很慘,哪怕有著甲胄保護,可在這個有武功存在的世界,長劍一旦得到內息加持,尋常甲胄根本擋不住。
其中兩人的小腹更是被切割出兩道恐怖的傷口,腸子都露了出來,沒人處理,那畫面極為駭人,他們雙眼麻木的看著天空,顯然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一人胳膊被斬斷,剩余三人則是純粹的劍傷太多。
“見過公子!”
“見過公子!”
看到趙嘉到來,這些處理傷口的士卒連忙起身行禮,就連那些重傷者也想起身行禮,卻被趙嘉壓了下去。
趙嘉看著傷勢最重的幾人,心中毫無把握,可他知道眼下自己必須做些什么,不然幾人必死無疑,他掃了一眼衣袍上的金絲邊,沒有猶豫的將其脫下,同時對一旁的羅江說道:“有烈酒嗎?”
“有!”
羅江不解其意,可身為軍中將士,他知道聽從命令,轉身便從一名士卒手中接過烈酒,遞給了趙嘉。
這一路冰天雪地,豈能沒有烈酒傍身。
趙嘉接過烈酒,并沒有抱希望的掃了一眼,卻發現這烈酒晶瑩剔透,干凈的有點過分。
古代釀酒工藝能達到這個水平?!
趙嘉心中疑惑,可眼下并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隨手扯下衣袍邊緣的金線,看向了那兩名肚子被切開的士卒,輕聲的說道:“我略懂醫術,或許能救下你們,躺好不要動。”
說完,他開始動手,先用烈酒洗手,隨后按照醫書上的記載,檢查裸露在外的腸子是否受傷,其中一人運氣比較,腸子無礙,直接按照書上教的塞回去,隨后以火焰灼燒金絲,消毒片刻之后,截取些許金絲縫合傷口。
這個時候就不需要什么手法了,怎么方便怎么來。
很快便處理完一人。
至于另外一人,以同樣的手法處理,不過其腸子有部分損傷,眼下只能用烈酒處理,至于能不能活,那就得看對方的命夠不夠硬了。
待處理完這一切,趙嘉才發現其余人用一種驚懼的目光看著他。
就連那幾名重傷者也是如此,殺人不過頭點地,被人這般“折磨”,當真生不如死,若非趙嘉身份特殊,加上之前表現神武,他們絕對會反抗。
實在是眼前這畫面太過“恐怖”。
“你們的傷口也可以這般縫合,布袋有缺口,縫合起來便不會漏東西,人自然也是如此,想要不流血而亡,就盡快處理。”
趙嘉言簡意賅的說道,隨后起身為那名斷臂的重傷者處理傷口。
這年頭包扎傷口的手法都太過簡單粗暴,他只能為其重新處理。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最終或許是因為相信趙嘉不會玩弄他們這么多人,陸續開始在趙嘉的指揮下縫合傷口。
待一切處理完,已經是深夜時分。
趙嘉叫來了羅江,交代道:“讓輕傷者帶著重傷者返回最近的趙國城池醫治,你也回去一趟,將我們遭遇刺殺的事情匯報上去。”
他需要有人將事情捅上去,看看自己那便宜父王的態度。
“可我等要護送公子入秦,豈能…”
羅江剛想說些什么,卻被趙嘉直接打斷。
“你也知我要入秦為質,這一路多虧你們照顧,此地距離秦國已經不遠,你等就不用隨我一起去了,我會修書一封,為你等解釋,事出有因,想必我那父王也不至于怪罪你們。”
趙嘉看著羅江,平靜的說道。
此去秦國,心中雖然有些打算,但最終如何做,還得走一步看一步,尚未摸清這個時代,他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自然不希望身邊跟著太多人。
他這人做事不喜歡欠人人情。
這是上輩子的毛病。
這輩子或許得改了,可目前還改不了。
“末將愿追隨公子!”
羅江聞言,心頭莫名涌上一股沖動,竟直接單膝跪地,對著趙嘉行了一個大禮,沉聲的說道。
“…我只是一個被廢的太子,如今更是被送入秦國為質,你何必追隨我。”
趙嘉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
“末將相信公子不會一直如此!”
羅江凝聲的說道,就憑趙嘉今晚表現出來的實力與醫術,他就相信對方不會一直是個質子,比起趙國那位倡后所生的公子遷,他更愿意追隨前太子嘉,無論大義還是個人,公子嘉都勝過那位公子遷太多。
“你若真的愿意追隨我,就先行返回趙國,完成這件事情,今晚如何縫合傷口,你應該全程看到了,此法若是在軍隊中推行,必是大功一件,你可以憑借此法投靠郭開,成為他的心腹,之后努力往上爬。
這年頭,唯有位高權重才能擁有話語權,如此你才能幫到我。
眼下我只能幫你這些,未來能走到哪一步全靠你自己。”
趙嘉看著羅江,輕聲的說道。
羅江目光閃爍,臉色一時間陰晴不定。
趙嘉不管羅江如何想,將身上最后一件值錢的器物取下,遞給了羅江,輕聲的說道:“這個發簪你也帶回去,販賣之后,金錢用來補貼今晚傷亡的士卒。”
“末將明白,公子,屬下等你歸國!”
羅江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決然,再次抱拳行禮,聲音極為有力,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猶豫,他愿意為這樣的公子效力。
這個時代的人也挺可愛的,不是嗎?
趙嘉微微點頭,沒有說話,因為他有可能一去不復返,甚至未來成為趙國的敵人,這一切都很難說。